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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山鬼流浪實錄 深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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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林(二)

山中越來越冷,剛泡好的茶上已然能看到飄起的白色熱氣。

常瀞披著毛領大氅,愜意地靠坐在爐火旁的軟塌上。

鬱離好奇地摸過去,兔毛做的領子絨絨的。

他舒服地眯起眼睛,手還不停在毛絨絨的領子上來回摩挲。

常瀞摸著下巴探究的看著他:“原來你喜歡這種毛絨絨的東西啊。”

鬱離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

他給常瀞講起了那隻傷好後就跑走了的小兔子,被他走到哪帶到哪,還會主動湊上去用毛絨絨的腦袋蹭他的手。

說著說著,鬱離難過地垂下了頭,他想到了常瀞。

常瀞來自山外,傷好以後,也是會離開的。

常瀞沉默片刻,認真道:“你相信我嗎?”

鬱離眼底的傷心還未消失,他輕點了一下頭。

“我來自中原一個很古老的宗門,宗門的藏書樓裡有好多好多秘典古籍,還有很多見多識廣的長輩老師。等我回去,一定能找到帶你離開這裡的方法。”

鬱離垂眼,點點頭。

常瀞已經開始暢想帶崽出去後的美好生活,他要向所有人炫耀他家崽。

“出去後我就帶你去我家,我爹孃可喜歡你這種乖巧又好看的小孩了。”常瀞絮絮叨叨的說著,“你就跟我一起住,我的院子夠大,住兩個人冇問題。哦對了,還得再移幾株這山裡的竹子過去。”

鬱離抱緊常瀞從大氅上解下來扔給他的毛毛領子。

“然後咱們再養上好幾隻兔子,還有貓貓。你是不是還冇見過貓貓是什麼樣子,等出去你就知道了,貓貓也是很可愛的,毛絨絨的小動物。”

“我讓我爹給咱們下廚,不對,我爹就是你爹,是咱爹!給咱們做好吃的,阿爹做飯可好吃了,就是他太忙了,不常下廚,一年到頭下幾次廚都是為了阿孃。偷偷告訴你,阿孃做飯特彆難吃,我和我哥都覺得難以下嚥,就阿爹能麵不改色吃下去。”

小小的竹屋裡盈滿了歡聲笑語。

次日清晨,鬱離把常瀞從床上搖醒。

常瀞翻過身賴唧唧:“崽啊,再讓哥哥睡一會兒。”

鬱離不理,一把掀起他的被子,把自己冰涼的手貼到他腰上。

常瀞一個激靈坐起來。

這孩子,真狠呐。

每年初冬時節,山腳下的小溪裡會遊來一種鱗片細細的魚,烤起來特彆香。這魚遊起來特彆快,隻有在清晨會棲息在石縫裡,此時最好抓。

一個月以前,常瀞聽鼠爺講的時候,嘴就開始饞了。

兩人一鼠朝山下走去,常瀞睡眼惺忪的拄著竹棍,懊悔自己昨日為何非要跟著他倆去抓魚,自己這也動不了啊,躺床上等著吃不好嗎?!

溪水清澈,清透見底。

鬱離年年被鼠爺催著抓魚,早已掌握了熟練的抓魚技巧,挽起褲腳,不一會兒就抓上來好幾條。

常瀞皺眉,初冬的溪水已經特彆涼了,他取出一條厚實的被子裹在鬱離身上。

鬱離愣住,默默裹緊了被子。

火生起來了,鼠爺就蹲在火堆旁,盯著上麵在烤的魚。

常瀞看它越湊越近,毛都快讓火燎著了,就順手敲了鼠爺一下讓它退回來。

鼠爺生氣:“你小子膽子越來越大了,連妖王的頭都敢敲!”

常瀞:“你毛都快燒著了,哪家妖王像你這麼饞嘴”

鬱離瞄了一眼鼠爺,嘀咕:“你今天是不能多吃,越來越沉了。”

常瀞:“還圓,你是不是也冇有名字啊,叫你圓球好不好。”

鼠爺暴怒:“做夢!你小子取名字還上癮了!”

常瀞扭頭:“對哦,都忘了它也冇有名字,是你養的,就你來取一個。”

鬱離:“它也不算是我養的,唔,不如就叫小灰吧,它的皮毛是灰色的。”

鼠爺繼續暴怒:“我不接受!明明是我養他,什麼叫他養我。”

常瀞:“明明是我養的!”

鼠爺跳腳:“是我!”

常瀞不甘示弱:“是我!”

鬱離:“……”

鬱離見兩人越吵越凶,很不理解,怎麼這麼幼稚。

他看魚烤好了,果斷一人嘴裡塞了一條烤魚,終於清淨。

常瀞吃著烤魚,果然很香,值得他犧牲睡覺時間來吃。

吃著吃著他想到剛纔的話題,覺得還是要確認一下自己的養崽優先權:“我看上去比你大了五六歲呢,你以後叫我哥哥,我叫你弟弟好不好。”

鬱離啃著烤魚,思考了一下:“不好。”

斬釘截鐵的兩個字讓常瀞心裡涼涼的:“為什麼啊?”

鬱離認真道:“鬱離一定是我,弟弟可以是很多人。”

常瀞愣住,他好像明白了鬱離的意思。

一直無名無姓的孩子,有一天終於擁有了自己姓名,特彆珍惜,不願意再成為彆人口中的代稱。

常瀞摸上鬱離的頭:“那以後就叫你鬱離,鬱——離。”

鬱離:“常——靜。”

“哎。”

碧影山中飄起了雪,不知不覺常瀞已在深山裡養了五月有餘,傷好了大半,已經可以丟開竹棍,隻是走起來還是有些一瘸一拐。

常瀞坐在塌上,望著窗外紛飛的雪花,嘴裡唸叨著:“不知道家裡那邊是不是也在下雪,我這麼長時間一直冇有訊息,他們肯定著急了。”

鬱離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隻能沉默著又往爐子裡加了一把柴。

常瀞翻身躺下:“阿孃身體不好,一到冬天總是生病臥床。唉,不過都怪我,阿孃就是為了生我,身體才變得不好的,明明她以前也是人人交口稱讚的修煉天才。”

鬱離坐直,艱難開口:“再過幾日,雪化了,我就送你離開吧。”

常瀞支起身子:“怎麼啦,突然趕哥哥走?”

鬱離彆過頭:“冇有,就是看你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我這還冇徹底好呢,你就趕人。”

“都說了不是。”

常瀞挪到鬱離身前蹲下:“難過啦,其實不捨得我走對不對。”

鬱離不說話,捏上他的衣角。

常瀞歎氣,張開雙臂擁住鬱離,一下一下摸著他的頭:“我也不想走噠,我也捨不得我們小鬱離,可是山外一樣也有我的牽掛。”

突如其來的擁抱令鬱離一僵,從未有人抱過他,原來擁抱是那麼溫暖。

鬱離試探地伸手回抱,見常瀞冇有鬆手,便將自己更深地埋進常瀞的懷抱裡。

常瀞:“再讓我陪陪你,好不好,等開春了我再走。”

“嗯。”

隨著天氣漸暖,鬱離的情緒開始漸漸低落。

他知道,常瀞這次是真的要離開了。

常瀞也看出鬱離心情不好,換著法子地逗鬱離開心,甚至都放棄了平日裡雷打不動的懶覺,早早就等在門口,黏著鬱離陪他巡山。

某日巡山後,常瀞欲言又止。

鬱離平靜開口:“是準備走了嗎?”

“嗯。”

“好。明日一早送你下山。”

入夜。

常瀞像是鬱離的小尾巴一樣,走到哪跟到哪,足足黏了鬱離一天,到晚上睡覺纔不得不分開。

常瀞耍賴:“陪我一起睡嘛。”

鬱離拒絕:“不能。”

“為什麼為什麼。”

“我習慣在樹上睡。”

“可都最後一晚了。”

“快睡。”鬱離冷漠轉身。

常瀞委屈,但還是乖乖躺回去睡覺。

一炷香後,鬱離見常瀞終於睡熟,從窗外的陰影裡走出來,悄悄摸到了他的床邊。

月光朦朧地攀上常瀞的睡顏。

真美啊,鬱離想。

他像著了魔般地伸出手,撫上常瀞白皙的臉頰。

好溫暖。

就這樣永遠把他留下,反正誰也不知道。

鬱離的手漸漸下移,扣住了常瀞的脖頸。

“嘩。”

窗外一陣風吹過,送來了巨樹的歎息。

“孩子。”

鬱離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常瀞,轉身離開。

他來到巨樹下。

巨樹:“孩子,你心亂了。你為山中之靈,隻有你的心靈保持純淨,這座山的守護纔會無堅不摧。”

鬱離低頭:“對不起,我送他走。”

次日清晨,常瀞一起來又掛在了鬱離身上。

鬱離擺好早飯,捏住銀匙,看著還賴在自己身上的常瀞:“要我餵你?”

常瀞安靜,從他身上下來。

下山的路上,常瀞一會兒想起忘了東西,一會兒又說想去看看剛下蛋的小鳥一家。

等到了山腳已是正午。

常瀞鬆開了一直牽著鬱離的手,解下右手腕間的金鍊:“這個留給你,裡麵是我這幾日整理好的,你可能會用到的東西。”

鬱離冇有推辭,他手心張開,上麵是一顆竹筍:“帶回去給你阿孃服下,或許能治好她的病。”

常瀞糾正:“是——咱娘。”

鬱離:“……”

常瀞不再逗他:“當初救我的就是這個?”

鬱離點頭。

常瀞珍重地收下,也冇有多問。

“那我走了。”

“好。”

“我真的走了啊。”

“好。”

“我走啦。”

鼠爺咆哮:“你可快走吧!”

鬱離轉身,毫不留戀。

這小冇良心的。

常瀞氣到,跑回來一把抱住鬱離:“等我,以後我每年的今日都會回來這裡。之前不是試過,在這裡能聽到外麵的鳥鳴。就算我人進不來,也許聲音能裡外傳送。”

鬱離點頭,扒開常瀞抱住他的手,腳步不停地向山上走去:“走吧。”

常瀞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鬱離走遠,才轉身離開。

竹林深處,鬱離眼圈泛紅地看看常瀞漸漸消失的背影,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們都不知道,這一彆,就很多很多年再冇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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