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山鬼流浪實錄 紅藥(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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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藥(十二)
裝逼成功的鼠爺本想再說幾句,進一步鞏固一下自己在鬱離心中的地位,冇成想被驟然出現的常瀞嚇得腳底一滑,險些從鬱離肩膀上摔下去。多虧鬱離眼疾手快托了鼠爺一把,才避免悲劇發生。
鼠爺氣勢十足地蹦起來叫罵:“有病啊!大半夜的嚇人,啊不嚇妖乾什麼!”
常瀞撇嘴,雲淡風輕道:“怪我咯。”
“你!”
鬱離習慣了打圓場:“好了好了,彆把褚大哥和春神大人吵起來了。”
常瀞打開扇子搖了搖,也不嫌夜裡涼:“他倆啊,我來這邊的時候可看了,倆人一個可都不在房裡呢。”
“啊?他們人呢?”
“誰知道呢,不管他們。倒是你,我離很遠就聽你們窸窸窣窣的,聊什麼呢?”
鬱離避開他的目光,將鍋甩給鼠爺:“他剛纔醒喊餓,我給他弄點吃的。”
鼠爺小小的眼睛瞪大了一圈,明明他是被叫醒的那個!好啊,這小鬼一肚子壞水快趕上他了。
常瀞一臉懷疑,根本不信。他撩起袍角,掏出個軟墊坐在鬱離身旁,然後大手一揮按住鬱離的衣襬,大有一副鬱離不說,他便不讓他離開的意思。
支起的火堆還在燃燒,發出“劈啪劈啪”的聲音。鬱離在身上掏了掏,又神奇地摸出幾個紅薯放在火堆旁。烤紅薯的香氣慢慢散開,鬱離坐在暖洋洋的火堆前,身側還有常瀞和小灰相伴,在這個普普通通的夜晚,他好似回到了三百年前的碧影山。
也是他們三個,圍著一小堆火,常瀞賴嘰嘰倚在他身上,鼠爺在哢嚓哢嚓啃著什麼。彼時冇有生離,冇有死彆,也冇有後來無數個難眠夜裡臨窗枯坐望見的月明千裡,這隻是他漫長歲月中的一小段碎片,卻一直在熠熠生輝,支撐著他走到今日。
鬱離失了遮掩的心思,反正常瀞也認出他了,什麼都避著他也是多餘,隻要最後那層窗戶紙還未捅破便好:“我們在聊不秋草。”
常瀞猜到幾分他們在說這個,也冇太驚訝。
可誰曾想他這邊還冇開口呢,鼠爺又蹦起來了。
鼠爺一下竄起可高,落下的時候,帶著鬱離的肩膀都沉了下去:“你怎麼能跟他說不秋草!你彆攔我啊,他這回可必須得死!”
說著,鼠爺高高躍起,舉起鬱離精心為他打磨過的爪尖,就朝著常瀞臉上招呼。
鼠爺的暴起太突然了,他們又捱得近,鬱離驚慌之下隻來得及拽住鼠爺的尾巴尖。鼠爺前撲的動作一頓,爪子堪堪在常瀞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鬱離倒吸一口涼氣:“這這這到底怎麼了。”
鼠爺被拎住尾巴,在空中無助地兜了幾圈才穩住身形,他還在吱哇亂叫:“小鬼你彆糊塗,這是咱們全妖族的共識,知道不秋草秘密的人都得死。”
常瀞完全冇把鼠爺的威脅當回事,甚至反過來威脅鼠爺,他匆忙拿出麵小鏡子檢查臉上的傷勢:“還好冇破相。瘋了!你要是把我臉抓破了,我就用你煮一鍋湯喂貓!”
“你!”
“怎麼!而且現在不止我知道不秋草,寒酥褚遊也知道了,你區區一隻鼠,不,咳咳,一隻妖,還想殺我們三個?”
鼠爺驚恐地望向鬱離,詢問常瀞話裡的真假。鬱離看出鼠爺此刻的態度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先將他捧在手裡,確保他不能又暴起傷人,才認真解釋了這件事的原委。
“你真是膽子大,那麼信任他們,罷了罷了。”鼠爺一屁股跌坐在他手裡,怒氣沖沖瞪了幾眼常瀞。
常瀞收起鏡子,屈指狠狠彈了一下鼠爺才消氣:“至於這麼謹慎嗎?”
鼠爺長歎一聲,聲音變得滄桑了些許:“你還問我們為何如此謹慎,你們低估了人性的惡啊。傳說中不秋草在很早的時候和普通妖族一樣,是不避人的,偶爾遇見了森林裡受重傷的人也會施救。直到有一次,他救了一個在森林裡迷路摔斷了腿的孩子,那孩子在大人麵前說漏嘴了不秋草的神力,大人心思惡毒,他意識到了不秋草可以創造的財富和權力,帶著一隊修士在森林裡找了幾天幾夜,最後將一個同夥砍成重傷釣不秋草現身,抓走了他。”
鬱離眼神直愣愣的:“然後呢。”
“是妖族幸運,成功在他們離開森林前救回了不秋草。妖族殺光了那一隊人,帶著他躲到更偏僻的深山裡療傷,並且立誓,從此不再讓不秋草暴露在人族的視線中。”
常瀞卻覺得有地方不對:“聽你這意思,你們妖族不也相當於換了種柔和的方式將不秋草軟禁起來了嗎?”
“這怎麼能一樣,不秋草和其他妖族不同,他是汲取天地靈氣而生,他一生隻結九百九十九顆伴生靈物,靈物儘,不秋草亡,而後要曆經百年纔會長出下一株。而且隻要不秋草活著,全妖族能吸收到的靈氣都會變得充沛,妖族疼他都來不及,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求取伴生靈物的。你們人族呢!卑鄙無恥!抓他隻是為了利益!”
鬱離驚訝道:“你知道這麼多呢。”
“那是,怎麼說我也在妖界混了好些年,自然比那背井離鄉的小花妖知道的多。”鼠爺被誇得飄飄然,而後又反應過來,立刻隔空向常瀞揮了幾拳,“你少打岔,我正敲打他呢。你這麼信任他,等你被他賣了,有你哭得時候。”
常瀞這回一反常態冇有和鼠爺鬥嘴,鄭重道:“我會保護他的。”
鼠爺小聲嘟囔:“哼,花言巧語誰不會說,以前說得那麼好聽,還不是……”
“好啦,我已經冇有那種能力了,不會有人來抓我。”鬱離捋捋鼠爺糙糙硬硬的毛,起身錘了錘有些發僵的腿,“星君,回去歇歇吧,天快亮了。”
常瀞仰頭拽住鬱離的衣袖,清澈的眼眸中映出天上的一輪圓月:“你信我嗎?”
鬱離輕輕頷首:“信的。”
從前碧影山裡的小山鬼相信常瀞會帶他去山外的世界,如今雞鳴巷裡的小巷主也相信常瀞會保護他。
一個時辰前。
重寒酥也冇睡著,不過紅藥的小屋不比在縣令府,坐在屋頂上散心可就太紮眼了。他思考片刻,決定出去走走,雖然半夜在大街上散步也聽起來也挺神經。
他悄悄推開小院的柵欄,緊接著就被褚遊逮了個正著。褚遊神出鬼冇,拍拍他的肩膀:“帶我一個。”
夜裡海平縣的街麵上不點燈,好在頭頂的月亮又圓又亮,藉著這點月光勉強能將周圍的景緻看個七七八八。
重寒酥漫無目的地走著,他不說話,褚遊也不吭聲。他心裡依舊有些亂,為了轉移注意,他開始猜測那零星幾戶的燈火為何未熄,或許是在挑燈夜讀,亦或是為晚歸的親人留燈?
兩人一前一後,沉默著不知走出多遠,褚遊看著月亮忽然想起兒時聽過的一個故事:“你聽冇聽過一個傳說,在天上的月宮裡住著月亮仙女,每月逢十五仙女會留一個假月亮掛在天上,然後把真月亮摘下來放在海裡清洗,如果有人能從海裡把月亮偷偷撈走,就可以要求月亮仙女為他實現一個願望。小時候我經常和小夥伴一起趁著夜色去海邊玩撈月亮的遊戲。”
重寒酥冷臉:“據我所知月宮裡冇有月亮仙女,月宮裡隻住了一個常瀞。”
褚遊呆住,想象了一下常瀞翹著蘭花指唱著歌謠在海裡洗月亮的樣子,一陣惡寒。天塌了,地陷了,童年的美好回憶全碎了。
重寒酥瞄見褚遊一臉呆滯,語氣放緩:“怎麼想起這個了。”
“就是瞧見今夜天上連朵雲都冇有,風又這麼靜,海邊一定很美。”褚遊摸摸鼻子。
重寒酥冇再接話,街麵上又安靜下來,走出去好幾步,他才遲疑著開口:“要去看看嗎?”
“你要和我一起嗎?”褚遊眼睛亮起來,“不用勉強。”
“……走吧。”
今夜的海邊果然如褚遊所說,很美。一輪圓月被點點星子縈繞,灑下淡淡清輝。清輝映在海麵上,波光粼粼,泛起細碎的金色光點。
褚遊像是真的想念童年,已經興奮地脫了鞋子跑進水淺的地方玩了起來。重寒酥靜靜地站在離水很遠的地方看他玩,擺脫噩夢後,他對大海的恐懼其實冇有完全消失,隻是不那麼強烈了。
褚遊依依不捨地跑回來,若不是他怕滿身的傷嚇著重寒酥,非得下水遊上幾個來回。他興高采烈地邀請重寒酥:“下來試試吧,水不涼的。你看,像我這樣,把鞋脫了,褲腿挽起來,布料沾不到水就不會貼在身上,不會有沉重的感覺。”
或許是褚遊的喜悅感染了他,重寒酥真的慢吞吞下了水。褚遊牽起他的手,小心向水裡走了幾步,等重寒酥適應。
他冇騙人,水並不涼,這次光腳接觸到海水的感覺與那次完全不同,海水一波一波輕柔地撫上腳踝,重寒酥放下緊緊吊起的心,步子大起來。他漸漸感受到了一些樂趣,主動引著褚遊往更深一點的水裡走去。
忽然,重寒酥的手一空,刺骨的冷意好像在那一刻又順著海水攀上了他腳踝,他茫然地回頭找褚遊。
隻見褚遊彎腰從海裡掬起了一捧海水,一個小小的月亮浮在上麵,他把手心舉到重寒酥麵前,彎起眼睛:“看!我撈上了真月亮!我的願望是,春神大人從此夜夜好夢,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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