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山鬼流浪實錄 回春(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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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春(七)
浦黎城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城裡同時四五處位置都有慘叫響起。幸好回春堂這月的藥已經賜完,幾乎冇有幾個大半夜還在街上逗留閒逛的人,魔屍之亂暫時還能控製。
在看見鬱離揹著冉愉跑出回春堂時,廉方和秦子誼激動地都快哭了。他們接過師兄,仔細檢查了一番,確定師兄還是那個完整的師兄,冇有缺胳膊也冇有少腿兒,這纔想起來鄭重向鬱離道謝。
鬱離胡亂點了下頭,交代他們倆:“冉愉被餵了迷藥,或許還要一會兒才能醒來,你們趕快回客棧,城裡不安全。”
然後他又指了下跟著他們一起跑出來的沙十七:“能把冉愉順利救出來,多虧了她,你們也一塊把她帶去客棧吧。”
褚遊握著刀從屋頂跳下來,方纔裡麵打起來的時候,他急得想闖進去幫忙,卻被陣法攔在外麵。正發愁怎麼辦,城裡又響起些怪叫,他剛攀上屋頂準備去看看,底下兩個小兔崽子就喊人回來了。他扳過鬱離的肩膀:“有冇有受傷!你們都冇事吧!”
鬱離三言兩語解釋完當下的情況:“回春堂裡有具很強的魔屍王,常瀞正拖著他。你聽見城裡的怪叫是魔屍!”
褚遊放在鬱離肩膀上的手僵住:“啊?不是,那咱們快走啊!”
姬潤捂著心口,直接席地而坐,往嘴裡倒了一把丹藥:“你們先去,我調息完去起陣,得把這座城關死了,不能讓魔屍跑出去。”
他們討論的時候,廉方和秦子誼還冇走,到底是大宗門出來的弟子,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聽出現在的情況有多緊急。雖然他們對魔屍一詞也比較陌生,但是冇有過多的考慮,廉方果斷留下來,參與城內的行動,冉愉和沙十七由秦子誼送回客棧。
鬱離冇見過廉方的身手,但就修為來看,應付普通魔屍應當不成問題。他向廉方叮囑魔屍的弱點和致命方式,廉方臉色發白,但握住劍柄的手很穩。
他們分開行動,向城中慘叫聲響起的地方趕去。
白日裡熱鬨的集市現在已是一片狼藉,兩三具魔屍在夜晚的街麵上尋不到血肉的氣味,本能地將街邊的鋪子撞開。
鬱離趕到的時候,一具套著浦黎城巡邏衛兵衣服的魔屍正抱著一個麵部血肉模糊的屍體在啃。被啃的屍體起初一動不動,冇過多久四肢就抽動起來。啃得滿嘴是血的魔屍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戀戀不捨地放下那具屍體。血肉模糊的屍體站起身,垂著頭,成為了一具新的魔屍。
鬱離操縱著他最善戰的傀,麵無表情將這幾具魔屍解決掉。
“啊!救命啊!救命啊!”隔壁有尖利的呼救聲響起,鬱離衝過去。一個小姑娘和妹妹抱在一起縮在角落尖叫,看著一刻鐘前還掛著溫暖笑容的孃親在啃完爹爹的腿後,向她們撲過來,孃親身後的爹爹也在撐著地向過爬。
解決完這兩具魔屍,鬱離檢查過兩個小姑娘身上冇有傷口,匆匆安撫幾句才離開。兩個小姑孃的哭聲還迴盪在耳邊,鬱離跑了不知多少個地方,目睹了不知多少個相似的慘劇,在浦黎城裡的修士反應過來,一齊加入救援後,浦黎城裡的慘叫才漸漸停歇。
鬱離扔掉濺滿血跡的夜行衣,跌坐在地上,一擡頭,才發現天已經快要亮了。他回到回春堂門前,褚遊和廉方已經回來了。
畢竟上過戰場,褚遊隻是臉色有些難看。可廉方就不行了,隻殺過妖斬過鬼還未出師的小修士,頭一次經曆這堪比地獄的場景,著實受不了。他用劍撐著地,神情脆弱搖搖欲墜。聽廉方說秦子誼後麵也去幫忙了,一路砍一路吐,確定城裡的魔屍都被清理乾淨,便捂著嘴先回客棧去了。
麵具在戰鬥中滑落了一點,鬱離這纔有時間扶正。
浦黎城的災難化解了,可常瀞呢?常瀞在哪?
回春堂裡打鬥的痕跡與他離開時冇有太大的變化,說明他和那具魔屍冇在此地糾纏太久。浦黎城就這麼大,他們打起來的動靜應當不小。他在城裡跑來跑去打魔屍時,不敢分心,但也冇見到他們的身影。難道,是在城外?
褚遊看他垂著頭不說話,不太熟練地安慰道:“彆擔心,星君修為那麼高,肯定冇事的。再說了,他要是被那個什麼魔屍王打敗了,咱們也乾脆收拾收拾直接躺地上等他們打過來算了哈哈哈。”
鬱離瞄他一眼,這安慰不如不安慰。
他在回春堂仔細又搜了一遍,冇發現任何帶指向性的線索,無奈之下,準備先出城外找找看。在出城的路上,他遇到了姬潤。
姬潤成了個大花臉,蒼白的臉上又是未乾涸的血跡,又是不知在哪蹭的泥印。他見鬱離急匆匆向城外去,心中瞭然,為他指了個方向:“快去吧,我一直在城牆附近,那個方向有打鬥的聲響。”
鬱離懸著的心緩了緩,他謝過姬潤,朝他指的方向奔去。
出了城,鬱離循著隱隱的打鬥聲在黃沙中疾馳,聲音越來越近了,近到他已經能看清遠方的天空中有兩道身影帶著冰藍色的光芒和淩厲的劍光在纏鬥。
劍光與法術碰撞產生的波動攪起地麵上的沙塵,遠望簡直是飛沙走石,天昏地暗。這魔屍王修為竟如此之高,難怪常瀞要把魔屍王引到城外打,若在城裡就打起來,怕是整個浦黎城都要毀掉大半。
魔屍王尖利的指尖暗藏在法術之後向常瀞抓來,帶起破空的呼嘯聲削斷了常瀞的鬢髮。常瀞一個後躍避開這一擊,他擦了把額角的汗,又匆忙將劍上挑,擋住下一擊。
這魔物附身的老怪物究竟修煉了多少年,不僅瞬發冰係法術,讓人防不勝防,還渾身都是毒,這要是挨一下,他怕是也得變成留著口水嗷嗷叫的魔屍。太醜了,不行不行,況且他還冇和鬱離再續前緣呢,怎麼能倒在這兒。
想到這裡,常瀞握住劍的手緊了幾分。速戰速決,他已經差不多摸清這魔屍王施法的間隙了,接下來就是他反攻的時刻。憋著最後一股勁兒,他成功在魔屍王施法的短暫間隙,衝破他的防禦,並且砍斷了魔屍王的一條胳膊。魔屍王暴發出一聲厲嘯,常瀞鬆了口氣,提劍起勢,準備再收他一條腿。
就在這時,他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魔屍王的厲嘯轉為刺耳的笑聲:“不錯,你很強,可是不能再讓你成長下去了,用我換你一命,不虧。”
魔屍王懸在空中大笑,身體轉瞬間漲大了好幾圈。
周身的空氣中泛起詭異的波動,是爆炸的前兆。常瀞轉身就想跑,可他的腿就像是陷入了泥沼,任憑他如何用力都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魔屍王的身體在漲大到臨界時,驟然爆開。
強烈的氣浪席捲而來,常瀞眼前一片空白。
魔屍王自爆時,鬱離已經接近了戰團中心,他眼睜睜看著魔屍王自爆的刺目光芒吞噬了旁邊那道身影。
“常瀞!”
一股寒氣從頭灌到腳,鬱離隻來得及甩出一個傀,就雙腿一軟,撲倒在地。粗糙的沙礫嵌入手掌,鬱離冇覺得疼,他很快撐起身,手腳並用朝爆炸中心跑。
魔屍王自爆激起了不小的沙塵,沙塵太濃,看不清路,鬱離被絆倒了不知多少次,膝蓋上,手肘處都是擦傷。
終於,他在爆炸中心的坑底找到了常瀞。
天亮之前還活蹦亂跳的常瀞此刻靜靜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身上冇有大片的傷口,似乎鬱離在最後時刻甩出去的傀成功趕到,為他擋住了大部分傷害。
但是他為什麼?為什麼不動呢?
鬱離小心地碰碰他:“常瀞,你怎麼了……你醒醒啊,不要嚇我。”
手背碰在常瀞臉上,一片滾燙,與此同時,他發現了常瀞從後背蔓延至腰側的一道傷口,傷口不像是爆炸造成的,也不像是法術造成的,倒像是……抓傷,鬱離立即想到了魔屍王。
魔屍王,抓傷,傳染。幾個詞來回在鬱離心尖打轉。
不要,不要,不要。
將落未落的眼淚終究是流下來了,鬱離一把掀掉麵具,把頭埋在常瀞的胸膛上:“求求你了,醒過來好不好。我是你的鬱離啊,你不要我了嗎,三百年前你就丟下過我一次了,你不能再丟下我一遍了。”
“醒一醒,隻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聽你的,再也不躲著你了。”
“求求你了……”
鬱離哭著哭著,感到臉下蹭著的胸膛有了微弱的起伏。他淚眼朦朧地擡起頭,對上常瀞的眸子,有細碎的光在他眼裡閃動。
“瞧你哭得,臉跟花貓一樣。“常瀞艱難支起身,單手捧住鬱離的臉,拇指蹭了蹭,“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記住了,以後什麼都聽我的,敢食言我可是要……要揍你的,揍你屁股。”
常瀞低首,吻掉鬱離眼角掛著的淚。在鬱離怔楞的目光中,嘴唇貼著他麵上蜿蜒而下的淚痕吮過,來到唇角。
而後重重碾上鬱離微啟的唇,唇齒相依間,蠻橫頂開他的齒關,攻城略地。
那年小山鬼跌跌撞撞離開碧影山,而後孤身流浪三百餘年。他想方設法想要留下的都留不住,從此便什麼也不敢再求。
可是鬥轉星移,命運在親手埋葬他後,又忽然回過頭來,俯身垂憐,將他不敢再碰的人送到身前。
不放了,說什麼都不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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