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叫做台北的遠方 同一個安允諾
同一個安允諾
啪！
那一記耳光清脆響亮，回蕩在漸漸空曠的走道，空氣彷佛凝結。王董一張肥臉漲得通紅，像煮熟的豬肝，一手捂著火辣辣的臉頰，眼中迸出惡毒的火焰。
王董瞪著歐米娜，目露凶光，聲音因憤怒而扭曲：「歐米娜…妳好大的膽子！妳信不信，一個禮拜內，我讓時尚界、廣告界，再也沒有妳這個人！」
歐米娜冷笑，豔麗的臉龐此刻覆著一層寒霜，下巴微擡，帶著泰雅族人骨子裡不屈的傲氣：「是嗎？那幾位大老闆慢走不送。晚會散場了，安保人員很快就會過來清場，你們要是想把事情鬨大，我們光腳的可不怕你們穿鞋的！」
她語氣平靜，卻字字鏗鏘，眼神銳利如刀，絲毫不懼。
「妳…」王董氣得渾身發抖，卻一時語塞。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一個清脆又帶著點微喘的聲音插了進來。
「王董！牛董！哎呀，您們走得真快，我總算跟上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簡潔、背著相機包的年輕女孩快步跑來，她手上還握著一台裝著長焦鏡頭的專業相機，額上沁著薄汗，眼神卻異常明亮。
王董一愣，狐疑地打量著她：「妳…妳是誰？」
女孩露出一個專業而燦爛的笑容，舉了舉手中的相機：「我是《人物雜誌》的記者，安允諾。剛剛遠遠拍到您摟著段宛露小姐說話，是在談新戲的投資嗎？段小姐怎麼哭了？是太感動了嗎？」
王董和牛董臉色驟變，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
「胡說八道什麼！」王董急聲否認，眼神慌亂，「什麼投資…什麼電影？妳…妳拍到什麼了？」
安允諾笑容不變，手指在相機螢幕上滑動了幾下，語氣輕鬆：「該拍的都拍到了呢。哎，王董您等等…」
她拿出手機，作勢撥打電話，「喂？汪姐啊？對對，我在飛馬獎會場一樓d出口，王董和牛董都在這兒呢，好像在跟段宛露小姐聊新片的投資案…什麼？「勁傳媒」的記者也快到了？好好好，妳讓他們都趕快過來，大新聞啊！」
旁邊一直沒作聲的牛董臉色鐵青，低聲對王董吼道：「還不快走？你想上頭條嗎？」
王董如夢初醒，狠狠瞪了安允諾和歐米娜一眼，卻不敢再多說，拉著牛董便要走。
「你是不是瞎呀？沒聽見媒體都往這邊來了！」牛董甩開他的手，腳步更快，往另一個通道半跑著離開。
王董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走出兩步，又不甘心地回頭，對安允諾色厲內荏地說：「有事…有事找我的秘書約采訪時間！妳…妳彆亂寫！」
安允諾維持著講電話的姿勢，笑容可掬：「這就走了？那…好吧，我再跟您約。王董慢走，牛董慢走！」
看著牛、王二人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出口，安允諾才放下手機，對著歐米娜和段宛露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哈，假的，沒事了。」
歐米娜手臂仍環著段宛露微微顫抖的肩，看向安允諾，眼神裡充滿了驚訝與欣賞：「妳剛剛說，拍到什麼了？」
安允諾笑嘻嘻地搖搖頭：「哈，也是吹牛的，鏡頭蓋都來不及摘呢。」
歐米娜凝視著她，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燦爛奪目，驅散了方纔的陰霾。
她對著安允諾，鄭重地豎起了大拇指：「妳，機智！女俠！」
安允諾也學著她的樣子，豎起大拇指，眼裡閃著光：「妳，仗義！豪傑！我剛在旁邊全看到了。」
「妳真是《人物雜誌》的？」歐米娜問道，語氣親近了不少，「多虧有妳。我是歐米娜。」
「我知道，我們雜誌選過您是『年度最美十張臉』之一，」安允諾笑著說，「就…沒想到您本人這麼…嗯，an！」
歐米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帶著玩笑的口吻：「噓，這事千萬不要說出去，以前看過我這樣的，都給滅口了…」
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氣氛頓時輕鬆。
「大俠貴庚啊？」歐米娜問。
「我今年二十二了，雙子座，六月的。」
「我大妳兩歲，白羊座。」歐米娜看著安允諾，越看越覺得投緣，「看妳特彆順眼，不嫌棄的話，加個le吧？以後咱們兄弟相稱！」
「我的榮幸呀！大哥！」安允諾立刻拿出手機，兩人迅速互掃了二維碼。
就在這時，一個圓滾滾的身影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正是歐米娜的經紀人哈哈。
「我的媽呀！米娜姊！宛露！」哈哈跑到跟前，看到段宛露哭花的妝，大驚失色，「靠，真出了什麼事？妝都花了，來，哥看看！」
歐米娜瞪了他一眼：「你死哪去了？放宛露一個人，曉不曉得差點就出大事了？」
「我…我被幾個製片人纏住了嘛…」哈哈委屈地說。
「算了，這是非之地，趕快走吧。小方呢？」歐米娜不想多說。
「小方去開保姆車了，就在門口等著。尹太訂了日料，等我們過去呢。」
此時，手機鈴響，哈哈看著喳喳呼呼，其實是個見過風浪的人，順手接了手機，鎮定地答了幾句，把手機遞給歐米娜：「妳家太後。」
自家老闆尹太來電，歐米娜接過，口條立馬調到撒嬌模式：「姐，我好像不小心得罪大咖了，牛董，王董，說您見了麵都還得喊他哥…」
電話另一邊的尹太嗓門奇大：「哥？碗糕啦！（閩南語）讓他們去吃屎，我聽說了，敢對我家小孩動手動腳，一票老流氓，恁祖媽（閩南語，老孃）手上他們黑料一堆，沒事了，都趕快過來…」
「姐，等我！」歐米娜遞回手機，拉起段宛露，又轉頭看向安允諾：「哥們，一起去？」
安允諾笑著搖頭：「不了不了，我還有同事在，得回雜誌社交差呢。大哥多關照！」
「好吧，」歐米娜點點頭，「阿諾，記住了，加了le，就是真的要約，知道嗎？」
「記住了，大哥！找時間約！」安允諾揮揮手。
歐米娜、段宛露和哈哈三人快步走出大樓出口，一輛銀色的保姆車果然已候在路邊。
歐米娜正要彎腰坐進車裡，眼角餘光卻瞥見她們車後方不遠處，停著另一輛更為氣派的黑色高階轎車。
車旁，站著一個身形挺拔的年輕男人，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側臉線條乾淨利落，她認出那是朝日集團的賀曜陽。
賀曜陽正對著手機，像是在錄製語音留言，聲音低沉而清晰：「哥們，你又不開手機，這裡兵荒馬亂的找不到你人。我先去應酬幾個金主，有個計劃差不多成了，我家老爺子也點頭了。過兩天約你親自談。現在都在台北了，你要是再像以前那樣兩年才見一麵，看我饒不了你！」
男人掛了電話，隨手拉開後座車門，坐了進去。
那輛黑色轎車緩緩駛過保姆車旁。
車窗降下些許，歐米娜清晰地看到，後座上，除了賀曜陽，赫然還有剛剛才狼狽逃竄的牛董和王董！
他們三人正相談甚歡，臉上都帶著熱絡的笑容。
歐米娜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原來，一丘之貉。她看著那輛絕塵而去的轎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鄙夷與不屑。
杜墨站在二樓雕花扶欄邊，目睹了樓下鬨劇的收場，看著那兩個油膩的男人倉皇離去，遠遠地看著歐米娜和那個機智的女孩相視而笑。他微微鬆了口氣，轉身，正準備離開這喧囂之地。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個略顯焦急的呼喊聲，穿透了逐漸散去的人聲：「阿諾…安允諾！安允諾…」
杜墨的身形猛地一震！
安允諾？
他幾乎是本能地轉回身，再次望向樓下。
恰好，那個剛剛挺身而出替人解圍的女孩也正擡起頭，一手握著手機，四處張望，尋找喊她的人。
燈光灑落在她的臉上，清晰地勾勒出她的輪廓。
那一瞬間，杜墨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是她！
那個在小樽雪地裡闖入他鏡頭，對著他的作品侃侃而談，眼神亮得像星星，卻又在第二天無聲無息消失的女孩！
時間的浪濤，在她臉上刻下了更成熟的線條，褪去了幾分少女的青澀，添上了曆練的風霜，可那股子靈動鮮活、那股子無所畏懼，一點沒變！
四年了，那張臉，那雙清亮又帶著一絲倔強防備的眼睛，分毫不差地刻印在他的記憶深處，與北海道小樽那場大雪中的影像重疊。
他清晰地記起他們之間短暫卻深刻的對話：「明天我就不在了，怎麼知道你會說話算話？」女孩的聲音帶著戒備。
他靠近一步，看著她的眼睛，無比認真地問：「這是我給妳的承諾，妳願意相信我嗎？」
女孩猶豫片刻，眼神終於放鬆下來：「我…相信你。」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又瞬間退去。
杜墨回過神，再也無法維持表麵的冷靜。他看到樓下那個叫「大冬」的大高個記者朝她招手，看到她快步跑了過去。
他必須下去！
杜墨不再猶豫，轉身，衝向一旁的樓梯，心跳如擂鼓，腳步急促而紊亂。
一樓，d出口走道。安允諾剛和歐米娜道彆，正準備打電話給同事大冬，卻沒人接聽。
「阿諾…安允諾！安允諾…」她聽到呼喊，擡頭四處張望，很快就看到了站在大樓出口處朝她用力揮手的大冬。
「來了！」她應了一聲，快步跑了過去。兩人沒有多言，迅速上了一輛等候著的采訪車。
車門關上，駛離了會場。
「安允諾！安允諾…」
杜墨從樓梯上飛奔而下，一邊急切地呼喊著她的名字。
他衝到一樓大廳，目光急切地掃過出口方向，正巧捕捉到那輛采訪車的尾燈，彙入了夜色車流之中。
他停下腳步，胸口劇烈起伏，眼神裡充滿了失落與難以言喻的悵然。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明明近在咫尺，卻再次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