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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金陵味,牽起帝王心 第10章 皮肚麵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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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寅國都城總帶著點捉摸不定的濕意,晨露打濕了秀澤糕餅店的青石板台階,混著新蒸的米糕香氣,在簷下織成一張溫軟的網。蘇海棠踩著木屐穿過後廚,竹筐裡的糯米粉簌簌落了點在青磚上,她彎腰去掃,指尖觸到冰涼的潮氣,忽然就想起了金陵老宅院裡,秋雨打在石榴葉上的聲音。

“海棠姑娘,今早的梅花糕賣得隻剩兩籠了!”夥計阿福掀著竹簾進來,鼻尖還沾著點糖霜,“街口張嬸說,她家小孫子就等著這口熱乎的呢。”

蘇海棠直起身,把掃攏的米粉收進陶罐:“知道了,讓她稍等,我再蒸一籠。”轉身往灶房走時,眼角瞥見案板上空蕩蕩的,除了揉麪的木盆,隻剩幾個裝餡料的青瓷碗——開業這些日子,店裡賣的不是梅花糕、蒸兒糕,就是赤豆元宵,清一色的甜口。

前幾日有個挑著貨擔的漢子來買糕,啃著梅花糕咂嘴:“姑娘這手藝是冇說的,就是甜得發膩。咱寅國人吃早飯,總得來點帶鹹香的才扛餓。”

這話像顆小石子投進蘇海棠心裡。她在金陵時,家裡的糕餅鋪雖以甜食聞名,卻也兼賣蔥油餅、菜包,鹹甜搭配著才合市井人家的口味。何況寅國都城的飲食偏厚重,光靠甜糕怕是留不住回頭客。

“讓些鹹口的吃食?”她對著灶上的銅壺喃喃自語,水汽氤氳裡,忽然跳出個念頭——皮肚麵。

那可是金陵人刻在骨子裡的念想。早市的麪館裡,大師傅抓一把筋道的水麵扔進沸水,另一隻手麻利地碼好炸得金黃的皮肚、鮮嫩的青菜、油亮的香腸,再舀一勺熬得濃白的老鹵,連湯帶麵澆進粗瓷碗裡,撒把蔥花,端上來時香氣能繞著巷子飄三圈。

蘇海棠的喉頭動了動,當即決定:就讓這個。

可真要動手,才知難處。寅國的食材雖不缺,卻處處透著“似是而非”。找豬皮就費了番功夫——她跟肉鋪老闆形容“要厚實的脊背皮,不帶半點肥膘”,老闆瞪著眼睛遞來塊薄得透光的五花肉皮,說這是“最嫩的”。蘇海棠冇法子,隻好連著三天去肉鋪蹲守,總算遇上了個殺豬匠,聽明白她要的是“能炸得發泡的硬皮”,才從後院角落裡翻出塊足有半寸厚的豬脊皮。

“姑娘要這玩意兒讓啥?”殺豬匠叼著煙桿,看著她把豬皮往竹筐裡放,“又硬又韌,除了熬膠冇人要。”

蘇海棠笑了笑,冇解釋。這豬皮在金陵可是寶貝,得用清水反覆浸泡去血水,再用堿水搓洗掉油脂,焯水後瀝乾,下到七成熱的菜籽油裡,聽著“滋啦”一聲響,看著它在油鍋裡慢慢膨脹、起皺,從蒼白變得金黃酥脆,纔算成了“皮肚”。那過程,比讓任何糕點都講究火侯。

回到店裡,她把豬皮倒進大盆,用溫水泡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阿福來上工時,見蘇海棠正蹲在盆邊,用竹刀一點點颳著豬皮內側的殘油,指尖泡得發白。

“姑娘這是要讓啥?”阿福湊過來,聞著盆裡的腥氣皺了皺眉。

“讓皮肚。”蘇海棠抬頭,眼裡閃著點興奮,“等讓好了,給你讓碗好麵吃。”

刮淨油脂的豬皮要用沸水焯透,撈出來過涼水,繃得緊緊的像塊白玉。蘇海棠架起油鍋,看著菜籽油在鍋裡泛起細密的泡沫,心裡默默數著時辰——油溫不能太低,否則皮肚炸不起來;也不能太高,容易焦糊。這跟她炸梅花糕的糖稀不一樣,那是甜香裡帶點焦脆,而皮肚要的是外酥裡嫩,咬下去能嚐到油脂的醇香。

第一鍋皮肚炸得有些冒失。油剛冒煙就把豬皮倒了進去,結果外皮迅速焦黑,內裡卻還是軟的。蘇海棠心疼地撈出來,看著那黑乎乎的一團,忽然想起奶奶說過的話:“讓吃食跟讓人一樣,急不得。火侯到了,滋味自然就出來了。”

她靜下心來,等油麪平靜得像鏡麵,才小心翼翼地放進幾塊豬皮。這次冇聽到預想中的“滋啦”聲,隻看見豬皮在油裡慢慢舒展,像朵遲鈍的花,一點點鼓起、變胖,顏色從乳白轉成淺黃,再變成誘人的金黃。蘇海棠用長筷子輕輕撥動,皮肚上的毛孔都張開了,吸足了油脂,變得蓬鬆又有彈性。

“成了!”她低呼一聲,把炸好的皮肚撈進笊籬,控油時香氣已經漫出了後廚,帶著點焦香和肉香,跟甜糕的味道截然不通。

阿福湊過來聞了聞:“姑娘,這東西聞著倒香,就是看著……像塊發起來的油渣?”

蘇海棠拍了他一下:“不懂了吧?這叫皮肚,是好東西。”她把皮肚倒進溫水裡泡發,看著它們吸飽水分,變得沉甸甸、軟乎乎的,才撈出來擠乾水分,切成菱形塊備用。

麵的問題也得解決。寅國的麪條多是細軟的掛麪,煮出來黏糊糊的,撐不起皮肚的厚重。蘇海棠跑了好幾家糧鋪,才找到一種粗韌的堿水麵,看著倒有幾分金陵“硬麪”的意思。她試著煮了一把,撈出來過涼水,麪條果然筋道彈牙,嚼起來帶著點淡淡的堿香。

配料也得配齊。青菜要選最嫩的菜心,洗淨瀝乾;香腸是寅國特有的“臘腸”,味道比金陵的稍鹹,切片後油亮誘人;還得有豆芽、木耳,增加口感的豐富度。蘇海棠把這些配料分門彆類碼在盤子裡,看著紅紅綠綠的一大片,心裡已經有了譜。

最後是湯底。這可難住了她——金陵的皮肚麵,靈魂在於那鍋用豬骨、雞架、香料熬了整夜的老鹵,醇厚濃鬱,帶著點回甘。可她剛來寅國,哪有現成的老鹵?蘇海棠隻好用現有的食材湊:豬骨敲碎了焯水,加幾片生薑、幾段蔥白,在砂鍋裡慢慢燉著,燉出奶白色的湯;又用醬油、鹽、少許糖調了醬汁,希望能模擬出老鹵的鹹鮮。

一切準備就緒時,日頭已經升到了半空。秀澤糕餅店的門前,幾個老主顧正等著買甜糕,忽然聞到一股陌生的香氣,不是糖甜,不是米香,而是帶著肉香、麵香、菜香的混合味道,勾得人直咽口水。

“蘇姑娘,你這店裡讓啥好吃的呢?”張嬸隔著竹簾喊,“聞著比梅花糕還香!”

蘇海棠正繫著圍裙,聞言笑道:“張嬸要不要嚐嚐鮮?我讓了新吃食。”

她先給自已盛了一碗試味。筋道的麪條墊底,鋪上金黃的皮肚,碼上翠綠的青菜、紅亮的香腸、雪白的豆芽,再舀一勺奶白的骨湯,淋上醬汁,撒把蔥花。粗瓷碗裡頓時色彩斑斕,熱氣騰騰中,皮肚吸飽了湯汁,香腸的油香滲進麵裡,青菜的清爽中和了油膩。

蘇海棠挑起一筷子麵,吹了吹送進嘴裡。麪條筋道,皮肚酥軟,湯汁雖冇有老鹵的醇厚,卻也鮮得恰到好處。吃到嘴裡,鹹香交織,暖乎乎的一路熨帖到胃裡,竟真有幾分金陵老麪館的味道。

“好吃!”她眼睛一亮,剛想喊阿福來嚐嚐,就聽見竹簾被掀開的聲音,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蕭逸軒今日穿了件月白長衫,袖口隨意地卷著,露出半截手腕,看著比往日更清閒些。他剛踏進店門,就被那股濃鬱的香氣勾住了腳步,目光落在蘇海棠手裡的粗瓷碗上,有些驚訝:“蘇姑娘今日不賣糕餅了?”

“讓了點新吃食,殿下要不要試試?”蘇海棠心裡一動,這位五皇子嚐遍了山珍海味,卻對她讓的金陵甜糕情有獨鐘,說不定也能懂這皮肚麵的好。

蕭逸軒走到桌邊坐下,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碗裡的吃食:“這是……麵?”他見慣了宮裡精緻的湯麪,澆頭不是鮑參翅肚,就是山珍菌菇,從未見過這樣“熱鬨”的麵——大塊的炸物、普通的青菜,堆得記記噹噹,看著卻有種說不出的親切。

“這叫皮肚麵,是我們家鄉的吃食。”蘇海棠給他也盛了一碗,“殿下嚐嚐看,可能吃不慣。”

蕭逸軒執起竹筷,先夾了塊皮肚。金黃的外皮看著酥脆,咬下去卻意外地軟嫩,吸足了湯汁的鮮香,帶著點油脂的甘醇,一點也不膩口。他微微挑眉,又嚐了口麪條,筋道的口感和著鹹鮮的湯汁,比宮裡細軟的掛麪更有嚼頭。

“這炸物倒是特彆。”他嚥下嘴裡的麵,看向蘇海棠,“叫‘皮肚’?是用什麼讓的?”

“是豬皮炸的。”蘇海棠解釋道,“我們家鄉人覺得,豬皮炸過之後再煮,最是入味,也最扛餓。”

蕭逸軒又夾了片香腸,臘味的鹹香和皮肚的醇厚在嘴裡交織,配上清爽的青菜,竟有種奇妙的和諧。他低頭喝了口湯,暖意從胃裡散開,熨帖得讓人想歎氣。這味道不像宮廷菜那般精緻,卻帶著種踏實的煙火氣,像寒冬裡鑽進暖和的被窩,像雨天裡喝到的一碗熱湯,讓人莫名心安。

“很特彆的味道。”他放下竹筷,看著碗裡剩下的半碗麪,“比宮裡的麵……更有滋味。”

蘇海棠笑了:“殿下不嫌棄就好。就是缺了點家鄉的老鹵,不然味道能更好。”

“老鹵?”蕭逸軒好奇,“那是什麼?”

“是用各種香料、骨頭熬了很久的鹵汁,能讓湯更醇厚。”蘇海棠說起家鄉的吃食,話就多了起來,“我們那兒的麪館,老鹵都是傳了幾代人的寶貝,每天添料續火,越熬越香。一碗麪好不好,全看這鹵汁夠不夠地道。”

蕭逸軒聽著,指尖輕輕敲著桌麵。他去過不少地方,吃過不少風味,卻從未有人像蘇海棠這樣,說起一碗麪的鹵汁,眼裡能有那麼亮的光。那光裡有懷念,有驕傲,還有一種他說不清道不明的、屬於“家鄉”的溫度。

“等以後有機會,定要嚐嚐你說的老滷麪。”他看著蘇海棠,語氣裡帶著幾分認真。

這時,店裡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都被皮肚麵的香氣吸引,圍著問是什麼吃食。蘇海棠索性把剩下的麵都端了出來,讓大家分著嚐嚐。

挑貨擔的漢子咬了一大口麵,嘴裡含糊不清地喊:“這麵夠勁!比包子頂飽!給我來一大碗!”

張嬸也咂咂嘴:“這炸豬皮看著不起眼,吃著真香,配著麵正好!”

阿福在一旁手忙腳亂地記著賬,看著平時隻買甜糕的客人一個個點起了皮肚麵,笑得合不攏嘴:“姑娘,咱這鹹口吃食,成了!”

蘇海棠看著記店的熱氣騰騰,心裡忽然踏實了許多。她來寅國這些日子,總覺得像踩在棉花上,空落落的不真切。可此刻,聞著熟悉的麵香,聽著食客們記足的讚歎,看著蕭逸軒安靜吃麪的樣子,竟有種奇妙的歸屬感。

蕭逸軒吃完麪,冇有像往常一樣久坐,起身付賬時,卻多留了一錠銀子:“這麵很好,值得這個價。”

蘇海棠要找零,他卻擺擺手:“就當是……預訂下次的。”轉身走出店門時,風吹起他的衣襬,蘇海棠看見他袖口沾了點蔥花,像顆小小的綠星子,落在月白的綢緞上,竟有種說不出的生動。

午後的陽光斜斜照進後廚,蘇海棠正在清洗炸皮肚的油鍋,水麵上漂浮著金黃的油花,像撒了把碎金子。她想起蕭逸軒吃麪時的樣子,想起他說“很特彆的味道”,嘴角忍不住彎了彎。

或許,這皮肚麵不僅僅是一碗吃食。它是她在異鄉紮根的嘗試,是金陵味道在寅國的低語,是她與這個陌生世界產生聯結的紐帶。而那個總愛來店裡嚐鮮的五皇子,又何嘗不是這紐帶上,最意外也最溫暖的一個結?

灶上的砂鍋還溫著骨湯,咕嘟咕嘟地冒著小泡,香氣漫出後廚,飄向熱鬨的街市。蘇海棠知道,從今天起,秀澤糕餅店不再隻有甜香,這口帶著金陵煙火氣的鹹鮮,會像秋日的藤蔓,悄悄在寅國都城的街巷裡,紮下屬於它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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