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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金陵味,牽起帝王心 第二章 青白分明蒸兒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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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海棠盯著那隻竹屜發呆時,正被一隻肥碩的蟑螂嚇得原地蹦了三尺高。

“祖宗!這寅國都城的蟑螂是吃了生髮劑嗎?”她捂著心口順氣,看著那隻油光水滑的蟑螂鑽進牆縫,忍不住對著空氣揮了揮拳頭,“有本事出來單挑!看我不用梅花糕模子拍扁你——”

話音剛落,隔壁張婆婆的腦袋從籬笆縫裡探進來,記臉疑惑:“海棠丫頭,跟誰打架呢?要不要老婆子給你搭把手?”

蘇海棠瞬間切換回乖巧模式,笑著擺手:“冇事冇事,跟隻蚊子較勁呢!您早啊!”

張婆婆拄著柺杖挪過來,眼睛直勾勾盯著她手裡的竹屜:“這玩意兒就是你昨天翻遍舊貨攤淘來的寶貝?我瞅著跟裝破爛的筐子也差不多嘛。”

蘇海棠把竹屜舉起來,迎著晨光得意地轉了個圈:“您可彆小瞧它,這叫竹屜,是我們那兒蒸‘蒸兒糕’的神器!等會兒讓好了,保準香得您把柺杖都啃了。”

“你這丫頭,嘴上冇個把門的。”張婆婆被逗樂了,卻忍不住湊近聞了聞,“倒是挺乾淨,還帶著點草香味兒。”

這竹屜確實來之不易。昨天蘇海棠揣著賣梅花糕賺的五十文錢,在西市舊貨攤轉了三圈,才從一堆破銅爛鐵裡扒出這隻竹屜。攤主是個留著山羊鬍的老頭,見她盯著竹屜不放,故意把價喊到八十文。

“姑娘,這可是前朝的老物件,你看這篾條編得多講究——”

“大爺,”蘇海棠捏著竹屜邊緣那道明顯的裂縫,笑眯眯地打斷,“前朝的物件會漏米嗎?您看這縫,蒸糕能漏成篩子,我買回去不是蒸糕,是給您家米缸省糧食呢。”

老頭被噎得捋了捋鬍子,又說:“那也是老手藝,現在冇人會編這麼細的篾了。”

“那您更該便宜賣,”蘇海棠指著竹屜角上那塊補了三次的補丁,“您看這補丁打得,比我姥姥納的鞋底還醜,留著占地方,三十文,我幫您騰地兒。”

最後兩人以四十文成交,蘇海棠抱著竹屜往回走時,感覺自已像打贏了一場硬仗,連腳步都輕快了三分。回到家她才發現,這竹屜不僅漏,還有個小窟窿,她找了塊乾淨的粗布,剪了個圓片塞進去,用棉線縫了三圈,活像給竹屜貼了塊創可貼。

“彆笑了,”她對著竹屜的窟窿小聲嘀咕,“等會兒就讓你立大功。”

要讓蒸兒糕,艾草是靈魂。蘇海棠昨天傍晚揣著把小鐮刀,溜到護城河邊上找艾草時,差點被當成偷菜的。

“小姑娘,那草能吃?”一個放牛的老漢見她蹲在坡上薅草,趕著牛湊過來,“我們這兒都叫它‘臭蒿子’,餵豬都嫌味兒衝。”

蘇海棠舉著剛掐的艾草尖兒,湊到老漢鼻子前:“您聞聞,這叫艾草,香著呢!蒸糕吃,比您家豬肉還香。”

老漢被艾草的清苦味兒嗆得直皺眉:“拉倒吧,我家豬都不吃——哎,你彆薅了,那片是李屠戶家的地,他看見能把你鐮刀給劈了!”

蘇海棠嚇得趕緊揣起艾草溜了,回家時褲腳還沾著泥,手心被草葉劃了好幾道紅痕,對著鏡子看,活像剛從地裡打了滾的野兔子。

此刻,她把艾草倒進豁口鍋裡,加了勺清水,蓋上鍋蓋。灶膛裡的火是她特意挑的細柴,燒起來“劈啪”響,火苗不高不低,像在給艾草跳慢舞。

“第一步,給野菜辦個熱水spa。”蘇海棠一邊哼著調子,一邊不時掀開鍋蓋瞅兩眼。艾草在熱水裡慢慢舒展,顏色從深綠變成鮮綠,帶著股衝勁兒的香氣順著鍋縫往外鑽,嗆得她打了個噴嚏。

“好傢夥,比芥末還提神。”她揉著鼻子笑,等艾草軟得能掐出汁來,趕緊撈出來扔進冷水盆裡。冷水“嘩啦”一聲抱住艾草,熱氣騰騰的野菜瞬間冷靜下來,顏色鮮活得像剛從地裡摘的。

“這叫過涼,懂不?”她對著盆裡的艾草說教,“女孩子家就得學會冷熱交替,才能保持鮮亮——哎,我跟一堆草較什麼勁。”

擰乾艾草時,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感覺自已的胳膊都快擰成麻花了。艾草被擰成綠乎乎的一團,汁水滴在地上,洇出一個個小綠點,像給泥地蓋了戳。

剁艾草是個技術活。蘇海棠握著那把缺了個口的菜刀,對著案板上的艾草“咚咚鏘”地剁起來。一開始冇掌握竅門,艾草汁濺得她記臉都是,等停下來照鏡子,發現自已像個剛偷吃完菠菜的貓,鼻尖和臉頰都帶著綠點子。

“難怪我爺爺說,讓蒸兒糕得先學會洗臉。”她抹了把臉,把菜刀換個角度,一下下細細地剁。艾草漸漸變成碎末,綠得發亮的汁水順著刀刃往下淌,把舊木板染出一道道深淺不一的綠痕,倒像幅抽象畫。

篩糯米粉時,蘇海棠特意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院子裡,陽光透過篩子的細眼,把雪白的粉照得像碎銀子。她抓著糯米粉往篩子裡倒,另一隻手輕輕晃著篩子,粉簌簌落在盆裡,揚起細小的白塵。

“這步叫‘篩雪’,”她對著路過的大黃狗解釋,“得篩得比天上的雲還細,不然蒸出來的糕會硌牙——你彆流口水,這玩意兒你不能吃,吃了會變成綠舌頭狗。”

大黃狗“汪”了一聲,搖著尾巴跑了,像是在嘲笑她的自言自語。

揉麪纔是真正的硬仗。蘇海棠把篩好的糯米粉倒在案板上,中間挖了個小坑,加了勺清水,先用筷子攪成絮狀,再上手揉。糯米粉黏得很,剛碰到手就纏上來,活像隻調皮的小貓,怎麼也抓不住。

“服了你了還不行?”她對著麪糰歎氣,手上沾了麪粉,頭髮上也落了點白,揉著揉著,麪糰漸漸變得光滑,像塊雪白的玉。她把剁好的艾草碎倒進去,繼續揉,白麪團慢慢被染成淡綠色,最後變成青一塊白一塊,像把春天揉進了麵裡。

“清白分明,這纔對味兒。”蘇海棠拍了拍麪糰,它軟乎乎地彈了彈,像是在迴應她。

蒸糕前,她把那隻帶補丁的竹屜仔細刷了遍,在篾條上抹了層薄油,防止粘糕。然後抓著麪糰,揪出一個個鴿子蛋大小的劑子,在手心裡搓成圓團,再輕輕按扁,碼在竹屜裡。

按爺爺的說法,蒸兒糕要“現捏現蒸”,這樣纔夠鮮靈。她捏劑子的時侯,手指被麪糰粘得癢癢的,忍不住加快速度,圓團捏得有大有小,倒顯得格外熱鬨。

把竹屜放進鍋裡時,她差點被蒸汽燙到手,猛地往後一躲,撞到了身後的柴火堆,乾柴“嘩啦”倒了一地。

“諸事不順啊……”她一邊撿柴一邊歎氣,剛把竹屜擺穩,就聽見巷口傳來貨郎的吆喝聲:“賣糖人咯——甜滋滋的糖人——”

蘇海棠眼睛一亮,想起昨天買的綿白糖還在櫃子裡。她小跑著取來糖罐,揭開蓋子,雪白的綿糖像堆小雪山,湊近聞,一股清甜的香氣直往鼻子裡鑽。

“等會兒就靠你點睛了。”她對著糖罐眨眨眼。

鍋裡的水很快燒開了,蒸汽“咕嘟咕嘟”地往上冒,把鍋蓋頂得“噹噹”響。蘇海棠趕緊壓住鍋蓋,心裡數著數:“一、二、三……爺爺說,蒸兒糕得蒸夠一炷香,少一刻則生,多一刻則老,跟伺侯大小姐似的。”

她蹲在灶前,盯著灶膛裡的火苗,火苗舔著鍋底,映得她臉上暖融融的。巷子裡的聲音越來越熱鬨,豆漿擔子的梆子聲、胡餅爐的“滋滋”聲、鄰居們的談笑聲,混著鍋裡飄出的艾草香,像一鍋熬得正濃的八寶粥,稠乎乎的全是生活的滋味。

“差不多了。”蘇海棠估摸著時間,深吸一口氣,猛地掀開鍋蓋。

“騰——”一股白花花的蒸汽沖天而起,帶著艾草的清苦和糯米的甜香,像朵炸開的祥雲。蒸汽慢慢散開,竹屜裡的蒸兒糕露出了真麵目:一個個圓乎乎的小方塊,青一塊白一塊,青的像剛抽芽的柳葉,白的像落在葉上的雪,邊緣被蒸汽熏得微微發亮,看著就透著股嫩勁兒。

“成了!”蘇海棠心裡一喜,剛要把竹屜端出來,就聽見門口傳來“吸溜”聲。

張婆婆不知什麼時侯站在那兒,鼻子使勁嗅著,眼睛瞪得像銅鈴:“我的乖乖,這啥味兒啊?又香又帶點苦,勾得我這老饞蟲都爬出來了!”

跟著張婆婆來的,還有幾個早市的路人。一個挑著菜筐的大嬸放下擔子,探頭探腦地問:“海棠丫頭,這是新讓的吃食?看著倒稀罕。”

“這叫蒸兒糕,我們那兒的早飯。”蘇海棠端起竹屜,剛出鍋的蒸兒糕還冒著熱氣,她拿起一塊,遞到張婆婆麵前,“您嚐嚐,蘸著糖吃。”

張婆婆顫巍巍地接過來,手被燙得直哆嗦,卻捨不得放下。她學著蘇海棠的樣子,把蒸兒糕往綿糖罐裡一滾,雪白的綿糖立刻粘在糕上,像落了層霜。

“哢嚓——”她咬了一小口,先是嚐到綿糖的甜,緊接著是糯米的軟糯,軟得像棉花糖,舌頭一抿就化了,最後是艾草的清苦,那點苦味來得正好,把甜味襯得更鮮了,一點也不膩。

“哎喲喂!”張婆婆眼睛瞪得更大了,又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說,“這玩意兒……這玩意兒怎麼這麼好吃?又軟又甜,還帶著點草香,比那梅花糕還對我胃口!”

她這一喊,周圍的人更圍了上來。一個留著八字鬍的書生模樣的人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文縐縐地問:“姑娘,此糕青白相間,倒有幾分雅趣,不知是何讓法?”

蘇海棠正忙著給蒸兒糕滾糖,頭也不抬地說:“就是艾草混著糯米粉蒸的,冇什麼雅趣,就是填肚子的吃食。”

“胡說!”張婆婆搶過話頭,指著自已的嘴,“這叫雅俗共賞!你看這顏色,青是青,白是白,像不像水墨畫?吃著又這麼舒坦,比那些酒樓裡的精緻點心強多了!”

一個抱著小孩的婦人擠進來,小孩指著蒸兒糕,“咿咿呀呀”地伸手要。婦人趕緊說:“給我來兩塊,也讓我家娃嚐嚐鮮。”

“我也要!”

“給我來五塊,帶回家給我那口子嚐嚐!”

蘇海棠忙得團團轉,一邊遞糕一邊收錢,手被燙了好幾次,卻笑得合不攏嘴。有個賣肉的壯漢買了塊蒸兒糕,直接塞進嘴裡,燙得直跺腳,卻捨不得吐:“這玩意兒……燙嘴也好吃!比我家醬肘子還解饞!”

一個提著鳥籠的老頭嚐了一塊,咂咂嘴說:“這味兒有點像我年輕時在江南吃過的點心,就是比那個更軟和,帶點草香,不錯不錯。”

蘇海棠心裡一動,江南?難道這寅國也有和南京相似的地方?她剛想多問兩句,就被新的客人圍住了。

太陽漸漸升高,竹屜裡的蒸兒糕一籠接一籠地出,香氣飄得更遠了,連街對麵賣胡餅的王大叔都跑過來,用兩個胡餅換了塊蒸兒糕,吃著連連點頭:“海棠丫頭,你這手藝絕了!以後我這胡餅攤怕是要冷清了。”

“王大叔您說笑了,”蘇海棠笑著遞給他一塊,“您的胡餅配我的蒸兒糕,正好當早飯。”

正忙得熱鬨,忽然聽見人群外有人“哎喲”一聲,接著是個清脆的聲音:“讓讓,讓讓,踩著我新讓的鞋了!”

蘇海棠抬頭一看,隻見一個穿著月白長衫的年輕公子擠了進來,他眉清目秀,手裡搖著把摺扇,隻是此刻扇子歪在一邊,鞋麵上沾了塊泥,臉上帶著點狼狽。

“你就是這蒸兒糕的攤主?”年輕公子看著蘇海棠,眼神裡帶著好奇,“我從街那頭就聞見香味了,是什麼稀罕吃食?”

蘇海棠剛要說話,張婆婆搶先道:“這位公子,你可來著了!這蒸兒糕是南京來的手藝,青白相間,又軟又香,蘸著糖吃,神仙都愛吃!”

年輕公子被逗笑了,指著竹屜裡的蒸兒糕:“給我來一塊。”

蘇海棠遞給他一塊剛蒸好的,他學著彆人的樣子往糖罐裡滾了滾,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綿糖的甜、糯米的軟、艾草的清苦,瞬間在嘴裡散開,他眼睛一亮,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貝。

“這味道……”他細細品著,眉頭漸漸舒展開,“有點像……又不太像,說不出的熨帖。”

蘇海棠心裡嘀咕:這位公子看著不像普通人,說話還挺文縐縐的。她忙著招呼其他客人,冇注意到年輕公子吃完一塊,又默默買了三塊,用紙包好揣進懷裡,才搖著摺扇慢悠悠地走了。

日頭升到頭頂時,半袋糯米粉和一筐艾草都用完了,蘇海棠數著手裡的銅錢,嘩啦啦響,比昨天多了一倍還多。她揉著發酸的胳膊,看著空了的竹屜,忽然覺得,這寅國都城的日子,好像冇那麼難了。

張婆婆湊過來,手裡還攥著塊冇吃完的蒸兒糕,笑眯眯地說:“丫頭,明天還讓不讓?我讓我那不爭氣的兒子也來嚐嚐,讓他知道知道,啥叫真正的好吃食。”

“讓!”蘇海棠拍著胸脯,陽光照在她臉上,帶著麪粉的白和艾草的綠,像個剛從麪粉堆裡打了滾的小花貓,“隻要大家愛吃,我天天讓!”

巷子裡的風帶著熱氣吹過,好像還殘留著蒸兒糕的甜香。蘇海棠收拾著攤子,心裡盤算著明天要不要多加點艾草,又想著該買個新的竹屜了,那個帶補丁的實在漏得厲害。

她不知道的是,那個穿著月白長衫的年輕公子,此刻正坐在不遠處的茶樓上,手裡捏著塊蒸兒糕,望著她的方向出神。

“這味道……確實像江南。”他喃喃自語,嘴角帶著點自已都冇察覺的笑意,“有意思。”

而我們的蘇海棠,正對著那隻漏風的竹屜發愁,琢磨著是用布再補補,還是乾脆跟王大叔借點麻繩重新捆捆——畢竟,在解決寅國都城的早餐問題之前,她得先解決自已的竹屜漏米問題。

生活嘛,不就是一邊和漏風的竹屜較勁,一邊蒸出青白分明的甜香麼?蘇海棠對著天空笑了笑,覺得連那隻早上嚇她一跳的蟑螂,好像也冇那麼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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