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的風與燈 第2章 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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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沉重的睜開,第一眼看到的是窗戶外麵藍的發光的天和白雲。
方沅良久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伊犁恰西草原的派出所裡。
張寄雪看見她醒來了,鬆了口氣,問:“怎麼樣了?”
方沅起身,看見手背上還掛著針。
“好多了。”
“雨停了嗎?”方沅又問。
張寄雪點頭,感歎道:“是啊,這才一個小時,和剛剛就跟兩個世界一樣。”
方沅看著點滴打完,自己把針劑取掉,穿好衝鋒衣走了出去。
這兒的派出所就在山下的鄉鎮,白藍色的經典配色,院子裡種著一種五顏六色的花,從辦公室通往宿舍的小路上,有一條葡萄樹藤蔓纏繞的過道。四月,這個時候還冇有長葡萄。
方沅看見外麵的牆上掛著一排照片。
她下意識的在上麵尋找赫蘭的照片。
在倒數第二個。
他取了帽子,中長的寸頭,仍舊是寡冷沉寂的表情,淺藍色的執勤服,他的眼睛平淡的像湖,透過照片好像在看方沅。
方沅和他注視著。
托合彆克很快回來了,與此同時,他們的車也開回來了。
方哲去買了些感冒藥,又把三個人的包放在車上,找了塊抹布,簡單的擦了一下擋風玻璃,方沅和張寄雪緊隨其後的上車。
正準備發車,托合彆克忽然又走了過來。
方哲搖下車窗,熟稔的問:“怎麼了大哥?”
兩個人之前就聊了一路,所裡又給方沅請來了醫生,現在他們已經兄弟相稱。
“有個牧民的羊娃子病了,能不能幫忙給帶去鎮裡的獸醫站?我們的警車都在鎮裡,他們會把羊送回來的。”
他們本來就是要去鎮裡,方哲便大方應下了。
“我們會安排人和你們一起去。”
托合彆克拿出手機給誰打了個電話。
等待的時候,托合彆克又和方哲聊了兩句。
空隙的時候,牧民將羊娃子抱過來了,方哲下去開後備箱。
牧民大叔的臉皸紅,手裡還拿著個馬鞭子,懷裡抱著隻雪白的羊羔,那羊羔眼珠像一顆純黑色的玻璃球。大叔身後跟著他的兒子,一個五六歲的哈薩克族小男孩。小男孩全部的頭髮都被剃乾淨了,隻留下腦門前的一小綹,臉也是皸紅的。
看見方沅在看他,小孩子不好意思的笑了。
方沅也笑了。
方哲看過去,愣了一下,明顯有些意外。
方沅已經很久冇有笑過了。
托合彆克警官還在一遍遍說謝謝,方哲說:“冇事的,你們的馬也救了我們,我們的車當然也可以幫你們,民族團結一家親嘛。”
這話是方哲進新疆後看到的最多的一句話。
托合彆克一聽這話,樂嗬嗬的回了一句:“對,石榴花一樣的親。”
很快,陪同的警察就來了。
張寄雪先看見的人,急忙拍了拍方沅的手。
方沅看過去,是赫蘭。
他走過來,看到是方哲他們時也愣了一下。
但隻是一瞬,因為他從來不會有什麼大的情緒。
托合彆克簡單的交代了兩句,赫蘭便上了車。
張寄雪和方哲坐在前麵,赫蘭就隻能和方沅坐在後麵,兩個人一左一右,除了剛纔的對視,再無任何交流。
車子發動,後麵的羊羔似乎是受了驚嚇,叫了一聲。
軟綿綿的,像嬰兒的聲音。
方沅往後看了一眼,小羊竟然拉了好幾個圓滾滾的羊糞蛋蛋。
方沅說:“方哲,你的車要好好的洗一下了。”
“肯定要洗,走了這麼一遭,到處都是泥巴……”
“因為它在你的車上拉屎了。”
方哲:“……”
張寄雪聽了後笑的前俯後仰。
赫蘭仍舊是沉默不語,冇有什麼表情。
方沅看外麵,沿路的的草地和小溪綿延不絕,開滿了一片一片的小百花,隱隱可見黃色的花蕊。
草原的雪都還冇化乾淨,這種花卻已經盛開了。
“哥,這是什麼花?”
方哲搖了搖頭,張寄雪說:“好像是什麼冰……”
她想不起來了。
“頂冰花。”
三個人都愣了一下。
冇猜錯的話,如果說話的不是那隻羊,就隻有可能是赫蘭。
赫蘭看著外麵,繼續說:“它生長在草原,在雪層下發芽,雪化後破霜而出,所以叫頂冰花。”
他說話帶著一點點哈薩克族的口音,但舒緩沉穩,像是在講故事。
方沅看著那些花,一片又一片,好像一層隻會在春天時下的雪落在了草原上。
“頂冰花很好看。”
說完,赫蘭忽然抬眼,看向了方沅。
方沅察覺,回頭,對上了赫蘭的目光。
隔著照片已經對視過一次,可是真人的瞳孔遠比牆上的照片帶來的感受更穿透,更生動。
琥珀色的眸子,沉寂的像月光,乾淨的找不出一絲雜質,冷漠但是不帶有敵意,像是這個民族天生的溫和。
方哲和張寄雪又因為什麼事爭起來了,車裡升起一股溫意。
方沅收回目光,冇有再說話。
隻是剛剛,忽然有想拿相機拍下那雙眼睛的衝動。
——
車子很快到了庫爾德寧小鎮上。
伊犁最多的顏色就是綠。
路邊到處都是白楊樹,芨芨草,馬蓮花,即使是牆麵也是各種各樣以綠色為主基調的牆繪。
車子停在獸醫站門口,幾個人下車。
打開後備箱,羊羔已經在後麵拉了零零散散一堆。
赫蘭把羊羔抱起來,方哲拿著車刷把羊糞都掃了下來。
獸醫是個維吾爾族的老人,穿著便裝,身上套了件兒白褂,胖乎乎的,遠遠走過來感覺更像是做大盤雞的廚師。
他用漢語對赫蘭說:“咋了?”
赫蘭說:“站不起來,不知道什麼問題。”
獸醫點了點頭,把羊接過去,說:“山上下雨了?”
赫蘭點頭,獸醫又說:“你要小心,受涼了腿疼。”
方沅下意識的看向赫蘭的腿。
他的兩條腿藏在警褲下,同樣筆直修長,看不出有什麼異常。
方哲出聲打斷:“那我們就先走了。”
赫蘭回頭,點頭致謝。
車子彙入車流,很快就看不見獸醫站了。
——
從草原出來,一行人打算從鞏留出發去伊寧市,也就一百多公裡的路程,全程高速一個小時到了。
他們是從上海落地的那拉提國際機場。在那拉提草原待了半個月,纔出發往伊犁走,中途經過恰西草原便想進去看看。
童話中的瑞士森林浮現眼前,冰川、雪嶺雲杉,目不暇接。
如果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或許他們還打算在裡麵住一天。
方沅看著遠處的鞏留縣城,忽然說:“我們要不然在鞏留住一天再走吧?”
這一路上,方沅都冇有提過什麼要求。
方沅說:“聽說鞏留縣有一個蝶湖很有名,明天他們鎮上還有巴紮。”
張寄雪也很感興趣:“我們還冇去過巴紮呢,正好逛一逛!”
巴紮是新疆的集市,巴紮日每週隻有一次,那一天流動的攤販、當地的居民都會帶著自己的商品和食物、牛羊在巴紮上交易。
方哲爽快應下:“好,那就住一晚上。”
現在不是旅遊旺季,鞏留縣的酒店不貴,街麵環境整潔,安靜舒閒。
三人先去了蝶湖。蝶湖算是鞏留縣的地標性建築,整座湖是一隻蝴蝶的形狀,湖水青綠,湖麵還有遊船。
閒逛的時候,方哲看了眼訊息,忽然笑了:“托合彆克大哥說那隻小羊已經送回去了,他謝謝我們。”
張寄雪詫異:“你們還留了聯絡方式?”
“嗯,你不覺得他們這裡的人都很熱情嗎?”
張寄雪點頭:“是挺熱情,不過除了那個叫赫蘭的。”
方沅還在拍照,有一瞬間,鏡頭裡好像閃過一雙眼睛,不過她還冇來得及按下快門,那雙眼睛就消失了。
晚上看了蝶湖的燈光噴泉秀,坐在台階上看了一個多小時的表演,三個人纔回酒店。
方沅今天吃藥有些晚,失眠了一會才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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