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槍定山河 第102章 蕭靖重建水軍
隆興府衙的大門外,午後的陽光本該暖融融的,卻被一隊殘兵的狼狽襯得有些沉重。蕭靖身著染血的粗布戰袍,腰間的鐵叉斷了一齒,戰袍下擺還沾著鄱陽湖的泥水,他走在最前,身後跟著三百多名義軍弟兄——有的胳膊吊在胸前,有的腿上纏著滲血的麻布。最精銳的「掠波船」,此刻也隻剩八艘歪歪扭扭地泊在碼頭,船板上的箭孔密密麻麻,像篩子一樣。
吳遠和劉星陪在蕭靖身側,時不時寬慰兩句,可蕭靖隻是垂著頭,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快到府衙大堂時,他突然停下腳步,望著身後的弟兄們,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是俺糊塗,害了這麼多弟兄俺哪還有臉去見周將軍」
「蕭統領,話不能這麼說!」吳遠連忙扶住他,「秦相和金軍設的是連環計,換誰都難防!周將軍不會怪你,還特意讓賀先生備了糧草和金瘡藥,就等弟兄們來呢!」
正說著,大堂裡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周羽身著常服,帶著林文軒、王猛、李岩快步走了出來,側後方還跟著一個身形挺拔的漢子——正是陳三槍,他依舊握著那杆鋥亮的長槍,神色沉穩,顯然是剛從城外防務點趕來。看到蕭靖和殘兵的模樣,周羽臉上沒有半分責備,反而快步上前,伸手拍了拍蕭靖的肩膀,語氣溫和:「蕭統領,辛苦了。快帶弟兄們進去歇著,賀先生已在偏院備了熱湯和傷藥,先讓弟兄們安頓好。這位是陳三槍將軍,現任江南西路安撫使,統籌地方防務,往後你們多有共事之處。」
陳三槍上前一步,對著蕭靖微微頷首,聲音沉穩有力:「蕭統領抗金有功,雖經小敗,卻不失勇毅,不必過於自責。」他話語不多,卻透著股讓人安心的底氣,蕭靖看著他握槍的穩勁,緊繃的神經又鬆了幾分。
蕭靖猛地抬頭,眼眶通紅,膝蓋一軟就要跪下,卻被周羽死死扶住。「周將軍!陳將軍!俺對不起您二位!對不起弟兄們!」他聲音哽咽,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混著臉上的血汙,格外狼狽,「俺不該貪那五十萬兩銀子,中了秦相的圈套兩千三百弟兄,現在就剩三百多俺俺沒臉見您啊!」
「快起來!」周羽用力將他扶起,語氣帶著幾分鄭重,「勝敗乃兵家常事!你率義軍在鄱陽湖抗金三年,護了多少百姓,殺了多少金軍,這些功勞,比一場敗仗重要得多!再說,這次是秦相勾結金軍,用的是陰招,不是你無能,是敵人太狡詐!」
林文軒也上前一步,遞過一塊乾淨的布巾,笑著道:「蕭統領,周將軍說得是。咱們抗金路上,哪有不摔跤的?重要的是摔了能爬起來,能從敗仗裡學到東西。你先彆急著自責,咱們進堂裡細說,說不定還能從這次敗仗裡,找出讓水軍更強的法子。」
王猛也扛著狼牙棒湊過來,嗓門響亮:「蕭統領,俺之前跟金軍打仗,也輸過!輸了怕啥?再打回來就是!你放心,你的弟兄,俺讓步兵營的人幫著治傷,缺啥兵器,讓李岩給你造!」
蕭靖看著眼前的眾人——周羽眼中沒有責備隻有關切,林文軒溫文爾雅卻透著底氣,王猛粗聲粗氣卻滿是真誠,陳三槍沉穩頷首透著認可,他緊繃的肩膀漸漸放鬆,接過布巾擦了擦臉,聲音依舊沙啞:「多謝多謝周將軍、陳將軍,多謝各位俺俺聽您的。」
眾人簇擁著蕭靖進了大堂,賀文淵連忙上前稟報:「蕭統領,弟兄們已安置在西偏院,熱湯和傷藥都送過去了,秦先生還派了懂醫術的弟子幫忙治傷。」蕭靖聞言,又要道謝,卻被周羽擺手攔下:「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
待眾人坐下,親兵端上熱茶,周羽才緩緩開口:「蕭統領,這次敗仗,咱們先不避短,說說你的義軍。林軍師,你幫著分析分析,也好讓蕭統領看看,咱們接下來該怎麼改進。」
林文軒摺扇輕搖,目光落在蕭靖身上,語氣客觀:「蕭統領的義軍,優勢很明顯——一是熟悉鄱陽湖地形,淺灘、暗礁、避風港都瞭如指掌,這是咱們自己練水軍再久也比不上的;二是弟兄們抗金意誌堅定,這次雖敗,卻沒一個人逃,可見士氣未散;三是水上作戰有經驗,『掠波船』的突襲戰術、『鎮湖船』的防禦配合,都有章法,隻是缺了點應對陷阱的警覺。」
他話鋒一轉,又道:「劣勢也很突出——一是缺乏正規訓練,弟兄們多是漁民、船工出身,單兵戰力強,卻沒練過協同防禦,遇到包圍就容易亂;二是軍械落後,戰船多是改裝的民船,擋不住金軍的投石機和火箭,兵器也多是魚叉、竹矛,麵對金軍的重甲士兵吃虧;三是情報不足,沒能提前察覺秦相與金軍的勾結,吃了資訊滯後的虧。」
蕭靖聽得連連點頭,羞愧地低下頭:「林軍師說得對這些俺都知道,隻是之前沒條件改進若早有正規訓練和精良軍械,弟兄們也不會死這麼多」
「現在改進也不晚!」李岩突然開口,手裡拿著幾張圖紙,走到蕭靖麵前,「蕭統領,你看這是咱們墨家工坊新設計的『改良鎮湖船』圖紙——船身加了三層鐵板,能防投石機;甲板上裝了兩具連弩車,射程比你之前的床弩遠五十步;還加了『水輪推進器』,速度比『掠波船』還快兩成。若這船能配上你的弟兄,再加上火箭和火油彈,金軍的戰船根本不是對手!」
蕭靖接過圖紙,眼睛瞬間亮了——圖紙上的戰船,比他最精銳的「鎮湖船」還要精良,連船底的防撞設計、船舷的箭孔佈局都考慮得清清楚楚。他手指劃過圖紙上的連弩車,聲音帶著幾分激動:「這這船真能造出來?若是能有這樣的戰船,俺們在鄱陽湖,根本不怕金軍!」
「當然能造!」李岩笑著點頭,「墨家工坊現在有兩百多名工匠,每月能造五艘這樣的戰船,隻要有足夠的材料,三個月就能給你湊齊二十艘!不僅如此,咱們還能給你的弟兄做『水上甲』——輕便防水,能防箭雨,比你現在的粗布戰袍管用得多!」
周羽見蕭靖眼中有了光彩,便適時開口,目光掃過眾人,語氣鄭重:「蕭統領,我有兩層安排:其一,正式組建『江南西路水師』,由你擔任水師統領,全權負責水師的訓練和指揮,墨家工坊管軍械、賀先生管糧草、劉星抽調弓箭手改水師弓手,全力配合你;其二,陳三槍將軍任江南西路安撫使,統籌陸上防務與地方治理,我意任命你為江南西路副安撫使,協助陳將軍處理水路防務與地方協同,讓水陸防線連為一體,再也不會出現孤軍作戰的情況。」
這話一出,蕭靖徹底愣住了,他原本以為能繼續統領義軍就已是莫大信任,沒料到竟能得封副安撫使,還能與陳三槍這樣的老將協同。陳三槍也適時開口,對著蕭靖沉穩道:「蕭副使熟悉水路,往後鄱陽湖周邊的州縣防務、糧草水運,我需多借重你的經驗。陸上若有金軍異動,我會第一時間傳信給你;你在水上發現情況,也可直接調動沿岸的鄉勇支援,咱們水陸呼應,互為犄角。」
蕭靖猛地抬頭,眼中滿是不敢置信,聲音都在發顫:「周將軍陳將軍您二位真的信得過俺?俺剛打了敗仗,丟了這麼多弟兄竟還能擔此重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周羽站起身,走到蕭靖麵前,目光堅定,「你熟悉水路,懂水戰,更有一顆抗金的赤誠之心,這就夠了!之前的敗仗,是教訓也是經驗,往後有陳將軍在陸上策應,有咱們整個江南西路的力量支援,你再也不用獨自麵對金軍的圈套!」
「是啊!蕭副使,跟咱們一起乾!」王猛拍著桌子喊,「等水師建成了,你跟陳將軍一水一陸,先把秦相的贓銀搶回來,再把金軍的水師趕回老家,讓他們再也不敢靠近鄱陽湖!」
林文軒補充道:「副安撫使一職,能讓你名正言順地調動地方資源,水師的糧草補給、戰船維修,都能更順暢;與陳將軍協同,也能補上情報短板,往後秦相再想搞小動作,咱們早就能察覺。蕭統領,這是抗金大業的需要,也是你應得的信任。」
蕭靖看著眼前的一切——周羽的全域性佈局、陳三槍的坦誠相邀、眾人的真心接納,再想起身後偏院養傷的弟兄們,想起鄱陽湖被金軍踐踏的水域,想起百姓們期盼的眼神,他猛地站起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抱拳,聲音響徹大堂,帶著從未有過的堅定:
「主公!蕭靖願以殘軀報主恩!從今往後,既是江南西路副安撫使,也是水師統領,定與陳將軍協同,與各位弟兄並肩,守好每一寸水路、護好每一戶百姓,若有半分懈怠,甘受軍法處置!」
周羽連忙上前,雙手扶起他,眼中滿是欣慰:「蕭副使,快起來!從今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共同為北伐出力,為收複中原奮鬥!」
蕭靖站起身,眼眶依舊通紅,卻不再是羞愧,而是激動與滾燙的決心。他看著周羽,又看向陳三槍,突然笑了——這是他戰敗後第一次笑得如此暢快:「主公!陳將軍!俺蕭靖,終於不是一個人在抗金了!」
「走!蕭副使,俺帶你去校場看看!」王猛拉起蕭靖的手,就往外走,「讓你看看陳將軍訓練的步兵有多能打,再讓李岩演示新連弩車,保準讓你對水陸協同更有信心!」
眾人簇擁著蕭靖往校場走,陳三槍走在蕭靖身側,不時低聲與他交流鄱陽湖周邊的防務要點,兩人一沉一勇,倒格外合拍。偏院的義軍弟兄們聽到動靜,紛紛扶著門框往外看,當聽到「蕭副使」的稱呼,看到蕭靖臉上的光彩,也都激動地歡呼起來——他們知道,從今往後,他們不僅有了可靠的主公,有了精良的軍械,更有了能與整個江南西路並肩作戰的身份,再也不用怕金軍的圈套與孤立無援。
校場上,郝龍郝虎的騎兵正在操練,馬蹄聲整齊劃一;陳三槍的步兵列著方陣,長槍如林;李岩讓人抬來新造的連弩車,一扣扳機,弩箭「咻」地射出,穿透了百步外的鐵甲靶。蕭靖站在一旁,看著陳三槍抬手間便能調動千人防線,看著周羽眼中的全域性謀劃,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他彷彿看到,不久的將來,自己率領著裝備精良的水師在鄱陽湖上馳騁,陳三槍率領步兵在岸邊策應,水陸兩軍聯手,將金軍的戰船一一擊沉,將秦相的奸計徹底粉碎,為北伐大業,築起一道堅不可摧的水陸屏障。
周羽看著蕭靖與陳三槍並肩討論防務的身影,又看了看校場上朝氣蓬勃的景象,嘴角也露出了笑容——收服蕭靖、設副安撫使、讓水陸協同,江南西路的抗金力量不僅壯大了一分,更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防線,北伐的腳步,也因此更加堅定有力。
夜色漸濃,隆興府衙的政務區早已靜下來,唯有內院的幾盞燭火還亮著暖黃的光。周羽從校場回來時,肩頭還沾著些許晚風帶來的桐油味——方纔陪蕭靖看罷步兵操練,又與陳三槍敲定了水路防務的對接細節,忙到此時,才總算有了片刻清閒。
轉過迴廊,便見自己的院落裡,窗紙映著一道端莊的身影。走近了纔看清,小翠正坐在窗邊的梨花木桌旁,手裡拿著半隻繡到一半的護腕,銀線在指尖靈活穿梭,針腳細密規整。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她放下針線,起身時順手理了理月白色襦裙的裙擺,步態從容地迎出門,自然地接過周羽的外袍搭在臂彎,指尖觸到他微涼的肩頭,語氣平和卻透著關切:「將軍回來了?外麵風涼,奴婢已讓廚房溫了薑棗茶,快進屋暖暖身子。」
屋內的陳設透著妥帖,桌上的青銅燭台燃著兩支新換的蠟燭,燭火明亮卻不刺眼,案上攤著的水師訓練文書被壓在玉鎮紙下,顯然是她怕夜風刮亂特意整理過的。小翠引著周羽在圈椅上坐下,親手端來溫好的薑棗茶,又遞過一塊疊得整齊的素色布巾:「婉兒姐姐傍晚便歇下了,今日秦先生派來的醫官說,姐姐這月份容易乏累,需少勞心。奴婢讓人守在姐姐院外,沒敢去打擾,睡前姐姐還特意叮囑,讓將軍回來彆熬著,早些歇息。」
周羽接過茶盞,暖意順著瓷壁蔓延到掌心,心中也泛起柔軟。他想起白日裡婉兒雖未到前院參與政務,卻讓侍女送來新曬的陳皮,說他議事時容易口乾,不由笑道:「她總是這般心細。明日你讓人去庫房取些上好的燕窩,讓廚房燉著給她補身子,醫官說需要什麼,隻管跟賀先生說,彆省著。」
小翠在他對麵的繡墩上坐下,指尖輕撚案上文書的邊角,雖不懂軍務,卻也仔細瀏覽著上麵的訓練條目,語氣溫和:「今日聽雙喜說,蕭統領已正式歸順,還封了江南西路副安撫使?往後有蕭統領牽頭練水師,再配上陳將軍的陸上防務,鄱陽湖的水路總算是安穩了,將軍也能少操些心。」
「嗯,蕭靖是員猛將,熟悉鄱陽湖的淺灘暗礁,隻是從前缺了軍械與支援。」周羽放下茶盞,指尖劃過文書上的「水師弓手協同」條目,「往後他管水路,陳三槍管陸上,再加上李岩新造的戰船,這水陸防線纔算真正連起來,北伐的糧草運輸,總算不用再懸著心。」
小翠聽得認真,見周羽眉心微蹙,便起身走到他身後,指尖輕輕按揉著他的太陽穴,力道不輕不重正合適:「奴婢雖不懂軍務,卻也瞧得出來,將軍這陣子比前些日子鬆快些了。前陣子總見將軍熬夜到三更,如今水師有了著落,也該抽些空歇歇,彆累壞了身子。」說著,她轉身從內櫃取出一件漿洗得平整的錦袍,錦袍領口還繡著低調的雲紋,「這是奴婢前幾日讓人漿洗後,又加了層薄棉的,將軍夜裡辦公時披著,免得著涼。」
周羽接過錦袍,指尖拂過衣襟上細密的針腳——是她親自監工縫補的,連袖口之前磨損的地方都補得看不出痕跡。他想起從前她還是通房時,總是默默將他的衣物漿洗乾淨,卻從不敢主動遞到他麵前;如今身為平妻,行事多了幾分從容篤定,卻仍以「奴婢」自稱,心中愈發溫暖:「內宅的事,多虧有你打理。婉兒懷著身孕,裡裡外外都要勞煩你,辛苦你了。」
「能為將軍打理內宅、照顧婉兒姐姐,是奴婢的本分,談何辛苦。」小翠臉頰微熱,卻不再像從前那般拘謹地低下頭,反而坦然迎上週羽的目光,語氣溫和卻帶著篤定,「這護腕是給水師弟兄們準備的,鄱陽湖上風大,將士們握著船槳容易凍手。奴婢已讓院裡的侍女們分工繡製,有的繡『平安』,有的繡『抗金』,爭取早日繡好送過去,也讓弟兄們知道,府裡記掛著他們。」
周羽看著她手中那隻繡好一半的護腕,銀線繡的「平安」二字格外規整,透著真切的心意。他想起白日裡蕭靖跪地認主時的赤誠,想起義軍弟兄們眼中的希望,再看眼前從容打理內宅、仍守著謙卑自稱的小翠,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踏實的感覺——所謂家國,便是有在外拚殺的將士,有在內宅安穩後方、恪守本分的家人,彼此扶持,才能撐起抗金的大業。
「明日你讓雙喜親自把護腕送去水師營,順便跟蕭靖說,若水師缺什麼物資,或是弟兄們有難處,隻管來府裡說,彆客氣。」周羽握住她的手,語氣柔和,「夜深了,你也歇著吧。明日還要去看看婉兒,跟她說說蕭靖歸順的事,她定是盼著聽的。」
小翠點頭,起身將案上的文書按類彆歸置整齊,又為周羽續上一杯熱茶:「將軍今日忙了一天,也該歇了。奴婢已讓人把裡間的被褥烘暖了,將軍早些歇息,明日天不亮,蕭統領的水師怕是就要開始訓練,將軍還得去校場看看。」
周羽笑著應下,指尖輕撚燭芯,豆大的燭火撲簌簌熄滅,一室驟暗。瞬息間,床頭那盞纏枝蓮紋琉璃燈便成了溫柔鄉的主宰,暖黃光暈如融化的蜜糖,將兩人的身影暈染得朦朧而繾綣。晚風似多情客,悄掀紗帳一角,裹挾著遠處軍營若隱若現的更鼓聲,倒像是特意為這方天地譜就的夜曲,非但不覺嘈雜,反添了幾分靜謐中的安然。
小翠半跪於檀木床邊,素手如蝶,將繡著並蒂蓮的錦被掀開一角。她發間茉莉暗香浮動,燭光在她耳墜上碎成星子,眼波流轉間竟比平日多了三分柔媚:將軍且寬衣。話音未落,她忽而從袖中取出青瓷小匣,藥香混著清苦的薄荷味飄散開來。指尖蘸著安神膏輕輕點在他眉心,又順著鼻梁蜿蜒而下,最後停在唇角摩挲,動作纏綿得像是在描摹一幅工筆畫。
銀燭搖曳的光暈在鮫綃紗上投下迷離的光影,鎏金帳鉤懸著的輕紗隨著夜風吹拂微微顫動。錦被輕覆兩人身軀時,她如貓兒般嬌憨地蜷入他臂彎,鬢邊新摘的白梅蹭過他頸側,落下幾瓣細碎雪色。綢緞般的軟糯嗓音裹著溫熱氣息拂過耳畔:今夜,奴婢替將軍暖足可好?說罷,她指尖捏起安神膏,將瓷瓶湊近燭火輕暖片刻,纖足才緩緩探入他膝彎。腳踝上纏著的紅繩係著的銀鈴鐺隨著動作輕響,腳尖如蝶翼般不安分地畫著圈,將溫熱的安神膏細細揉開,從他緊繃的小腿肚一路按到足心,每一下都帶著若有似無的摩挲,燭火將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帳幔上,曖昧的氣息在狹小的空間裡不斷蔓延。
涼意裹挾著艾草與龍腦的香氣,順著小腿肌理緩緩滲透。他握著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覺鬆了鬆。被褥間蒸騰起曖昧的薄霧,混著安神膏的藥香,將帳內溫度一寸寸烘得滾燙。她仰頭時眼尾泛紅,眼睫上沾著細碎汗珠,在燭火下折射出細碎的光,倒比案頭那顆東海明珠還要奪目三分。
夜色漸深,內院的燭火終於熄滅,唯有月光透過窗紗,灑下一地溫柔。隆興府的這一夜,既有家國大業的籌謀,也有內宅和睦的溫情——而小翠那份「守本分、儘職責」的謙卑,恰是「家宅安」最動人的注腳,也是「家國興」最堅實的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