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槍定山河 第61章 點兵出征
天還未亮透,樂河城外的校場已被火把的光染得通紅。百餘支火把插在校場四周,火焰在晨風中劈啪作響,將士兵們的盔甲映得泛著冷光。校場中央的旗杆上,「周」字大旗尚未完全展開,卻已被晨風扯得獵獵作響,旗下將士列成整齊的方陣——步兵方陣持盾握槍,甲葉碰撞聲此起彼伏;弓兵方陣背著長弓,箭囊裡的箭矢閃著寒光;騎兵方陣的戰馬打著響鼻,蹄子輕輕刨著地麵;輜重營的馬車排成一列,車上的糧草、軍械用油布蓋得嚴嚴實實;趙虎已經帶領斥候和暗衛先出發了。
校場邊緣的柳樹下,早已聚滿了送行的百姓。有白發蒼蒼的老人提著食盒,有年輕的婦人抱著孩子,還有半大的孩童舉著自製的小旗,目光都緊緊盯著方陣前的將領們,空氣中既透著出征的莊重,又藏著離彆的傷感。
「王大哥,你再轉一圈,讓我看看盔甲穿得牢不牢。」娜紮的聲音在步兵方陣前響起,她身著一身淡紫色胡服,裙擺繡著沙漠玫瑰的紋樣,頭上戴著一頂小巧的銀冠,冠上的綠鬆石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她手裡拿著一根銀簪,正踮著腳尖,幫王猛整理背後的甲扣——王猛穿著厚重的玄鐵步兵甲,肩甲上刻著猛虎圖案,這是李岩特意為他打造的,可此刻他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任由娜紮擺弄,黝黑的臉頰泛著紅。
「不用看了,都穿牢了。」王猛甕聲甕氣地說,雙手下意識地攥著腰間的狼牙棒,穗子上的紅綢是娜紮昨日連夜縫的,「你放心,我到了江西,一定好好打仗,不丟你的臉。」
「誰擔心你丟不丟臉了?」娜紮白了他一眼,卻還是伸手拂去他肩甲上的灰塵,指尖劃過甲冑上的紋路,聲音軟了幾分,「我是擔心你這憨性子,打起仗來隻顧著往前衝,忘了護著自己。」她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銅製護心鏡,鏡麵打磨得光亮,背麵刻著一個「娜」字,「這是我叔父給我的,西域銅打造的,能擋短箭。你把它貼身戴著,彆弄丟了。」
王猛接過護心鏡,入手沉甸甸的,他低頭看著背麵的字,喉嚨動了動:「我……我會天天戴著,絕不弄丟。」
「還有這個。」娜紮又從袖中掏出一個布包,裡麵是幾塊西域的葡萄乾蜜餞,「行軍路上彆總吃乾糧,閒下來就吃一塊。要是不夠,我讓穆罕默德叔叔的商隊給你送過去。」
王猛接過布包,緊緊攥在手裡,指節都有些發白。他想說些什麼,卻覺得喉嚨發緊,最後隻憋出一句:「你在樂河好好的,彆擔心我。要是……要是有什麼事,就找周霄或者李茂叔叔,他們會幫你的。」
娜紮看著他憨厚的模樣,眼眶微微泛紅,卻還是笑著拍了拍他的胳膊:「我知道。你彆忘了,我可是能舞彎刀的西域女子,誰能欺負我?倒是你,遇到金人彆硬拚,李岩大哥新做的火器厲害,你多跟弓兵配合,彆總拿著狼牙棒往前衝。」
「嗯!」王猛重重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從腰間解下一把短刀——這是娜紮送他的新婚禮物,刀鞘上嵌著綠鬆石,「這個你拿著,要是有不長眼的敢來騷擾你,就用它嚇唬他們。」娜紮接過短刀,笑著插在腰間:「好,我拿著。等你回來,我給你做西域的手抓飯,再陪你喝兩壇酒。」
「好!」王猛咧嘴笑了,黝黑的臉上露出兩排白牙,可眼底的不捨卻藏不住。他想再抱一抱娜紮,可穿著厚重的盔甲,動作笨拙,最後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我該歸隊了。」
娜紮點頭,後退一步,對著他拱手:「王大哥,多保重。我在樂河等你回來。」
王猛轉身,大步走向步兵方陣,狼牙棒的穗子在身後晃蕩,他沒有回頭,卻在走到方陣邊緣時,悄悄抹了抹眼角——他知道,娜紮還在看著他,他不能讓她看到自己的眼淚。
林文軒與沈纖娘站在一旁,沈纖娘正幫林文軒整理袖帶:「文軒,你要多照顧世子,也要照顧好自己。我已經把水文圖冊整理好了,放在你的行囊裡,要是用到江西的漕運路線,你可以拿出來看看。」
林文軒點頭,溫柔地看著她:「我知道了。你在家要好好的,彆太勞累。等我回來,咱們就去逛樂河的夜市,好不好?」
沈纖娘點頭,眼中滿是期待:「好,我等你。」
「吉時到,祃祭開始!」
隨著司儀高聲唱喏,周羽翻身下馬,玄色披風掃過石階上的朝露。他身著嵌銀絲的亮銀甲,甲片上的雲紋在晨光中流轉,腰間佩劍「斷水」的劍穗係著婉兒連夜繡的平安符,走至祭台前接過周霄遞來的三足銅爵。爵中盛著自釀的米酒,酒香混著檀香漫開,他抬手將酒液緩緩灑在供桌前的黃土裡,動作莊重如儀。
「天地神明在上,」周羽的聲音透過晨霧傳遍校場,「今金寇完顏拔離速破我隆興,屠我百姓,掠我疆土。羽承軍民所托,率師出征,願憑三尺劍、一腔血,複失地、誅賊寇、安民心!若違此誓,天人共棄!」
話音落時,他猛地將銅爵擲於石階,爵身碎裂的脆響驚起簷下銅鈴。李岩與王猛並肩上前,李岩捧著纏紅綢的魯班尺;王猛雙手托著狼牙棒,穗子上的紅綢在風裡飄得獵獵作響。兩人將信物輕放供桌,齊聲應和:「願隨世子,生死與共!」
周霄上前一步,手中捧著用錦緞包裹的物品。待他層層展開,露出一麵玄色大旗,旗麵用金線繡著鬥大的「周」字,邊角綴著十八枚銅鈴。這是樂河織坊百餘名繡娘趕了三夜的成果,絲線裡混著將士家屬剪下的發絲,寓意「萬眾一心」。
「此乃樂河戰旗,」周霄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他將旗杆遞向周羽,「望兄長持此旗,如持樂河民心。旗在人在,旗隕……」
「旗在人在,旗隕我死!」周羽接過旗杆,入手沉甸甸的。他用力將大旗插入祭台左側的石座,寒風卷過旗麵,銅鈴叮當聲中,數千將士齊齊拱手:「願隨世子,旗指處,所向披靡!」
祭台之下,李茂牽著三匹駿馬緩步走來。中間那匹踏雪馬正是周羽的坐騎,馬鞍旁掛著嵌寶石的箭囊,裡麵十二支鵰翎箭;左側棗紅馬配著玄鐵馬鞍,是給王猛的,鞍橋掛著娜紮準備的羊皮水袋;右側白馬馱著輕便的藤甲,屬於李岩,馬側掛著軍械營的圖紙箱。
「世子,三位將軍的坐騎已備妥,」李茂撫著馬鬃,聲音沉穩,「糧草按每人三月份備足,醃肉、乾糧、傷藥分箱收納,漕幫三十艘船已在運河口待命,每日午時與前鋒斥候交接補給。」他遞過一本藍布賬冊,「這是糧草明細,每筆出入都有記錄,可隨時覈查。」
周羽接過賬冊翻了兩頁,見字跡工整、條目清晰,讚許點頭:「李叔辦事,我向來放心。樂河後方,就拜托你了。」
「世子儘管安心!」李茂挺起胸膛,鬢角的白發在晨光中格外醒目,「老朽已讓人在城內外設了十個招兵點,昨日一天便招了八百青壯,郝家兄弟正帶著新兵操練,等世子凱旋,定能再添兩千銳卒!」
郝龍郝虎這時快步上前,兩人皆穿著嶄新的灰布勁裝,腰間佩著周羽賞賜的短刀。郝龍性子沉穩,雙手遞上一個牛皮袋:「世子,這是樂河周邊的輿圖,標注了所有水源與隱蔽營地。我與郝虎已將城防重新部署,東城門由老兵值守,西城門加設了三道拒馬,絕不讓任何宵小有機可乘!」
郝虎性子急,忍不住補充:「世子,要不我跟你去江西吧!我力氣大,能扛攻城錘,能舞長槍……」
「胡鬨!」郝龍厲聲打斷他,轉頭對周羽躬身道,「舍弟魯莽,世子莫怪。樂河是大軍根基,我二人定死守此地,絕不讓後方出半點差錯。」
周羽看著這對兄弟,想起當初收留他們的情景,不禁莞爾:「郝虎的心意我明白,但樂河更需要你們。等新兵練成,便是你們建功立業之時。」他從懷中掏出兩塊玄鐵令牌,「持此令牌,可調動樂河所有府兵與糧倉,遇事不必請示,自行決斷即可。」
郝氏兄弟接過令牌,重重叩首:「屬下遵命!」
此時司儀再次高聲唱喏:「授鉞!」
李岩上前,雙手捧起一柄青銅斧。斧身刻著饕餮紋,刃口閃著寒光,這是前朝名將用過的兵器,周霄特意從府庫中取出的,周羽接過銅斧。司儀再唱:「飲壯行酒!」
早有親兵抬著十壇烈酒過來,酒壇上貼著大紅「壯」字。周霄親自為周羽斟酒,酒液潑灑在陶碗中,泛起細密的泡沫。周羽端起酒碗,走到方陣前,高聲道:「將士們!這碗酒,敬天地,敬祖宗,敬死去的百姓!」他將酒碗舉過頭頂,一飲而儘,碗底朝天。
「敬天地!敬祖宗!敬百姓!」數千將士齊聲呐喊,紛紛端起酒碗,一飲而儘。酒液順著嘴角流下,滴在盔甲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周羽將陶碗擲於地上,又端起第二碗酒:「這碗酒,敬兄弟!願我們同生共死,凱旋之日,再痛飲三百杯!」
「同生共死!凱旋痛飲!」呐喊聲震得祭台銅鈴亂響,連遠處的百姓都跟著歡呼起來。
第三碗酒,周羽走到送行的百姓麵前。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拄著柺杖上前,顫巍巍地遞過一塊麥餅:「世子,吃點東西再走。這是老婆子連夜烙的,填肚子。」
周羽接過麥餅,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他掰了一塊放進嘴裡,麥香混著芝麻的味道在舌尖散開。「多謝老人家,」他聲音溫和,「等我平定江西,一定回來吃您烙的麥餅。」
老人抹著眼淚點頭:「好,老婆子等著。世子要多保重,彆讓百姓們失望。」
周羽端著酒碗,對著百姓們深深鞠躬:「樂河的父老鄉親,羽今日出征,定不負所托!等我回來,定讓大家過上安穩日子,再不受金寇欺淩!」
「世子保重!」「早日凱旋!」百姓們的呼喊聲此起彼伏,有人拋來水果,有人遞來鹹菜,還有孩童舉著自製的小旗,跟著隊伍奔跑。
「殺金寇!複失地!還我乾坤!」將士齊聲呐喊,聲音震徹雲霄。
周霄、李茂、郝氏兄弟站在校場高處,望著隊伍漸漸遠去。李茂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喃喃道:「世子定會凱旋的。」
周霄望著那麵玄色大旗,眼神堅定:「不僅會凱旋,還會帶著江西的捷報回來。樂河的春天,很快就要到了。」
晨霧徹底散去,朝陽爬上枝頭,將金色的光芒灑在校場上。送行的百姓還站在路邊,揮舞著手中的旗幟,直到隊伍消失在官道儘頭,才慢慢散去。而那麵「周」字大旗,卻彷彿永遠飄揚在樂河的天空中,飄揚在每個人的心裡。
江西的戰場,正等待著這支遠征軍的到來;而屬於周羽的傳奇,才剛剛拉開序幕。
王猛穿著厚重的玄鐵甲,肩甲上的猛虎紋被露水浸得發黑,手裡拎著狼牙棒,見有士兵動作慢了,便上前幫著扛帳篷支架,粗聲粗氣地喊:「都麻利點!彆磨磨蹭蹭的,咱們雖走得慢,可軍容不能亂!」
一名年輕士兵扛著帳篷杆踉蹌了一下,王猛眼疾手快扶住,黝黑的臉上露出憨笑:「小子,沒扛過這麼沉的吧?來,跟著我學,腰桿挺直,重心往後壓,省勁!」說著便示範起來,動作雖粗,卻透著老卒的經驗。
李岩穿著青色布袍,腰間彆著魯班尺,正蹲在一輛火器車前,手指敲著霹靂炮的銅製炮筒:「老張,這炮的引信再換根新的,行軍時沾了泥,彆到時候點不著。」
工匠老張連忙應著,從工具箱裡取出新的麻線引信,邊換邊說:「李大人放心,咱這霹靂炮都是按您畫的圖紙造的,三百步內準能轟開金人盾牌,就是……咱走得太慢,我總怕耽誤了戰事。」
李岩直起身,望著遠處緩緩移動的隊伍,輕聲道:「世子自有打算。等朝廷詔書到了,師出有名,咱們才能更快收服江西勢力。現在慢些,是為了後麵走得更穩。」他頓了頓,指向不遠處的弓兵營,「你看,弓兵們邊走邊練拉弓,步兵營每日紮營後還要列陣,這都是在磨隊伍——等真遇上金人,才能少流血。」
老張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弓兵們背著長弓,每走三步便停下拉弓一次,弓弦「嗡」的響聲此起彼伏;步兵營的士兵則踩著統一的步伐,甲葉碰撞聲整齊得像敲鼓,忍不住點頭:「還是李大人想得細,咱跟著世子,準沒錯!」
巳時過半,太陽爬過頭頂,霧氣散儘,官道兩旁的樹木投下斑駁的影子。周羽傳令全軍在一處河灣處歇息,輜重營立刻支起大鍋,燒水煮糧;步兵營的士兵圍著樹蔭坐下,拿出乾糧就著鹹菜吃,偶爾互相遞水;弓兵營則在空地上練起了箭術,靶子是用稻草紮的金人模樣,箭矢射中靶心的歡呼聲不時響起。
王猛啃著乾餅,湊到周羽身邊,嘴裡塞滿食物,含糊不清地說:「世子,咱都照這速度,到隆興府還得一多個月!要不咱快些走?等詔書到了,咱直接在隆興府外候著,多氣派!」周羽接過親兵遞來的水囊,擰開蓋子喝了一口,笑著搖頭:「急什麼?江西現在是亂局,柳承業、方文彬跑了,陳三槍的紅巾社、李飛虎的亂軍各占一方,金人又剛破了隆興府——咱們若是冒然快進,萬一被幾方勢力夾擊,反而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