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槍定山河 第8章 賀清風
兩個侯府精銳像拖死狗似的把賀清風扔在周羽腳邊。老東西嘴角還掛著血沫，看見石桌上的賬本突然狂笑：「周羽！你敢動我？我大兒子賀虎在縣衙當師爺，縣丞見了都得客客氣氣；二兒子賀豹手下三百弟兄，今晚就能踏平你住的破屋子！」
周羽正用銀簪挑開賬本上的蠟封，聞言抬眼時，日光恰好落在他銀甲上，晃得賀清風眯起眼：「縣兵能奈我何？清風寨的匪類，正好讓我麾下弟兄練練手。」他把賬本往石桌上一拍，「你強占的百畝良田、數家商鋪，還有李茂藥鋪的地契，都記在這上麵——以為靠著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就能遮住滿紙汙穢？」
賀清風掙紮著要爬起來，被趙虎一腳踩住後背。他轉頭看見副將瘦小的身影，突然笑得更癲狂：「遮住？你周羽能站在這，不就靠著江南侯的爵位？老子是裡長，你是世子，咱們都是靠靠山吃飯的！我收商戶的錢，你花江南侯的餉，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你錯了！」周羽猛地拔劍，劍鞘砸在石桌上發出巨響，驚得滿院鴉雀亂飛。他指著身旁的趙虎，聲音陡然拔高，震得廊下的紅燈籠都在晃：「趙虎！孤兒出身，爹孃死在金兵鐵蹄下，當年投軍時瘦得像根豆芽菜，連弓都拉不開！」
趙虎猛地挺直脊背，軟劍在鞘中輕顫。周羽的目光掃過院外圍觀百姓驚愕的臉，繼續高聲道：「他沒有家族祠堂可拜，沒有金銀財帛可送，更沒有兄長在縣衙當差！他靠的是每天寅時起練劍，練到掌心生繭；靠的是身中三箭還死死咬住金兵的馬韁；靠的是二十場血戰攢下的軍功，從夥夫營一路走到副將！」
「在嶽家軍這支隊伍，沒有你嘴裡的這些人情事故，隻要你比彆人多吃苦、多流血，嶽帥就能看到你。最受歡迎的崗位是衝鋒的士卒，最沒人願意去的崗位是元帥身邊的親兵。」
賀清風的笑聲戛然而止，臉上的橫肉微微抽搐。周羽上前一步，銀甲在日光下亮得刺眼：「某家雖是江南侯世子，卻也在嶽家軍從普通步卒乾起！穿的甲冑比你家門檻還舊，吃的乾糧摻著沙土！你以為我站在這裡，是靠父親的爵位？是靠周家的勢力？」
他突然提高聲音，字字如金石落地：「是靠麾下弟兄的屍骨鋪成的路！是靠趙虎這樣的孤兒，用血汗換來的信任！你勾結匪類，強占民女，靠著兒子作威作福，也配與我相提並論？」
院外傳來抽氣聲，幾個嶽家軍舊部老兵忍不住挺直腰板。李青禾攥著軍功簿的手微微發抖，看著周羽的背影，突然想起父親說過的「嶽帥治軍，唯纔是舉，普通兒郎也有上升的通道」。
「你……」賀清風被踩在地上，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沒有江南侯，你能當世子？沒有家族，你連清風鎮都進不來！」
周羽俯身，劍鞘挑起他的下巴，目光冷如寒冰：「某家今日就告訴你，這世上有一種人，不靠爹孃，不靠弟兄，隻靠手中的槍，心中的公理！趙虎能從孤兒成副將，李青禾的父親能從夥夫成英雄，某家就能憑這三鎮之地，讓你這種蛀蟲無處遁形！」
他猛地鬆開劍鞘，賀清風重重摔在地上。周羽轉身麵對百姓，聲音響徹庭院：「從今日起，清風鎮不問出身，隻問對錯！有功者賞，有過者罰！就算你是沿街乞討的孤兒，隻要有功於鄉梓，某家照樣請你上座！」
趙虎突然單膝跪地，軟劍拄地：「末將誓死追隨世子！」侯府精銳齊刷刷拔刀，刀光映著日光，照亮了百姓眼中燃起的微光。
賀清風癱在地上，看著周羽挺拔的背影，第一次感到徹骨的寒意。他突然明白，眼前這個世子，和他認知裡的權貴截然不同——他的力量不在家族的旗號上，而在那些被他視為草芥的人心中，在趙虎緊握劍柄的手上，在李青禾眼中重新亮起的光裡。
陽光穿過石榴樹，在石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周羽拿起那本沾著酒漬的賬本，指尖劃過「李茂藥鋪」四個字，聲音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暫且將賀清風關進柴房。」圍觀的百姓突然爆發出低低的歡呼，像春潮悄悄漫過堤岸。趙虎押著賀清風走過人群時，聽見有人在低聲說：「這世子……倒有嶽元帥當年的樣子。」
這句話輕飄飄的，卻讓趙虎攥緊了劍柄。
李青禾懷懷抱著那本蓋著嶽家軍紅印的軍功簿，突然覺得這清風鎮的風，似乎真的開始有了暖意。
夕陽把賀宅的飛簷染成金紅色時，周羽正踩著滿地碎瓷片站在院中。
「公子！您快來瞧瞧！」王猛的大嗓門從西跨院傳來，混著糧囤滾動的吱呀聲。周羽走過去，隻見五間廂房全被糧囤塞滿，粟米、糙米、小麥堆得冒尖，麻袋上還印著「官倉」字樣。王猛正舉著個銀元寶晃悠，身後的錢庫裡，銅錢串成的「錢山」堆到房梁，金錠銀鋌在暮色裡閃著冷光。
「奶奶的！這老東西比秦檜還肥！」王猛踢開腳邊的木箱，滾出半箱珠寶玉器，「光糧倉就夠咱二十人吃三年，錢庫的銀子能招五百兵！」
趙虎正翻著賬冊，指尖點在「三月初六，挪用賑災糧五十石」那頁，眉頭擰成疙瘩：「公子，賀家不僅強占民產，還私吞朝廷賑災物資。這些糧囤的封條，都是縣丞的印信。」周羽望著滿倉糧食，忽然想起鎮口啃乾糧的農夫和李青禾家被占的藥鋪。他抽出破虜槍，槍尖挑開最近的糧囤，糙米嘩嘩滾落，混著幾粒黴變的穀子——顯然是把好糧換了陳糧上交。
周羽轉身對趙虎道：「安排弟兄們把賀宅收拾出來，前院住騎兵，後院住步兵，西跨院留三間給……」他頓了頓，想起馬車裡的婉兒，「留三間給隨行女眷。」趙虎立刻會意，嘴角勾起一絲淺笑：「屬下這就去辦，順便讓蘇小姐的丫鬟清點下廂房的空房。」
李青禾望著滿院忙碌的士兵，又看了看被捆的賀清風，突然屈膝跪倒：「多謝世子為民除害！鎮上百姓……」
「起來吧。」周羽讓趙虎扶起她，目光掃過被士兵們占據的賀宅，「這不是結束，是開始。」他望向鎮外黑沉沉的山林，清風寨的方向隱約有火光閃爍，「告訴鄉親們，從今晚起，賀家的宅子換了主人，往後清風鎮的規矩，由江南侯世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