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槍定山河 第80章 黑鬆林大營是一座空營
天剛矇矇亮，金軍的營寨就飄起了稀薄的炊煙——可那炊煙遠不如往日濃密，幾口行軍鍋裡隻煮著少得可憐的粟米，米粒稀得能數清，連鍋邊都掛不住。完顏拔離速坐在馬紮上，手裡捧著陶碗，碗裡的粟米勉強蓋過碗底，他皺著眉扒了兩口，目光掃過營中：士兵們圍著空鍋打轉，有的拿著木勺刮鍋底，有的甚至撿起地上掉落的草籽往嘴裡塞，昨日被火牛燙傷的士兵，此刻正捂著傷口呻吟，臉色蒼白得像紙。
「將軍，剩下的糧食真不夠了！」負責糧草的小兵顫巍巍地稟報，「隻夠您和幾位將軍再吃一頓，弟兄們……弟兄們隻能餓著了！」
完顏拔離速把陶碗重重摔在地上，碎片濺起，粟米撒了一地。「廢物！連糧草都守不住！」他怒吼著，霜白的胡須因怒火顫抖，可看著士兵們餓得發綠的臉，又無力反駁——糧草庫被燒，昨日被秦正騷擾時又丟了大部分，如今能有這幾口粟米，已是萬幸。
耶律蠻啃著一塊硬得能硌掉牙的麥餅，那是他從隆興府帶出來的最後一點乾糧，麥餅渣子掉在鎖子甲上，他也不忘撿起來塞進嘴裡：「將軍，彆跟他們廢話了！趕緊出發，到了黑鬆林大營，搶了周羽的糧草，弟兄們就有得吃了！」孛堇忽都也跟著附和，他摸了摸懷裡的銀錠，心想隻要能把這些寶貝帶到九江，餓幾頓算什麼。
勉強整隊出發，金軍的隊伍比昨日更拖遝了。士兵們餓得腿軟，推著馬車的步兵，每走一步都要晃一下，腰間的刀鞘撞在車轅上，發出有氣無力的「當啷」聲。戰馬也沒了往日的精神，耷拉著腦袋，鼻孔裡噴出的白氣越來越稀薄，拉著銀箱的戰馬，蹄子深深陷進凍土，每走一步都要喘半天。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前方出現一片矮樹林，官道從樹林中間穿過，兩側的樹木枝椏交錯，像一雙雙枯瘦的手，透著詭異的寂靜。耶律蠻心裡發慌，勒住馬對完顏拔離速說：「將軍，這裡太安靜了，會不會有埋伏？」
完顏拔離速還沒開口，就聽到「咻」的一聲銳響——一支床弩箭從樹林裡射出來，直直射斷了一輛馬車的韁繩！馬車瞬間失控，順著官道斜坡滑了下去，車裡裝的青銅禮器「哐當哐當」摔出來，有的滾進溝裡，有的砸在石頭上，碎成了兩半。
「有埋伏！是南蠻的軍械營！」孛堇答蘭尖叫起來，話音剛落，樹林兩側突然湧出十幾架投石機，「呼」的一聲，燃燒的草捆被投了出來，正好落在金軍隊伍中間！草捆裡裹著硫磺，遇風就燃，瞬間竄起半人高的火苗，燒著了馬車的帆布，也燎到了士兵的衣角。
李岩站在樹林裡，手裡握著令旗，目光銳利如鷹：「放箭！彆給他們反應的機會！」軍械營的士兵們早已架好床弩，一輪箭雨射出去，金軍士兵紛紛中箭倒地，有的箭直接射穿了馬車的木板，紮進裡麵的銀箱，發出「鐺」的脆響。
金軍徹底亂了——餓了一夜的士兵，根本沒力氣抵抗，有的抱著頭往路邊躲，有的試圖去滅火，卻被燃燒的帆布燙得直跳腳。耶律蠻揮著馬刀想衝進樹林，可剛跑兩步，就被一支冷箭射中胳膊，箭簇穿透鎖子甲，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袖。「該死！」他咬牙拔出箭，可胳膊又酸又麻，連馬刀都快握不住了。
完顏拔離速看著隊伍大亂，心裡又急又怒，可他知道不能戀戰——士兵們又餓又累，根本打不過軍械營的伏兵。「撤！快撤！」他嘶吼著，帶著殘兵往黑鬆林方向跑，連掉在地上的青銅禮器都顧不上撿。
李岩見金軍撤退，並沒有下令追擊，隻是讓士兵們把剩下的床弩箭射完，然後收拾器械撤退。「目的達到了，讓他們帶著疲憊和饑餓，去黑鬆林見主公吧。」李岩擦了擦額頭的汗，看著金軍狼狽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金軍一口氣跑了三裡地，直到再也聽不到身後的箭雨聲，纔敢停下來。此刻的隊伍，比之前更慘了——又有十幾名士兵中箭受傷，三輛馬車翻進溝裡，裡麵的財寶撒了一地，卻沒人有力氣去撿；士兵們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有的甚至直接躺了下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將軍，弟兄們……弟兄們實在走不動了，也餓壞了……」一名老兵哭著稟報，他的肚子「咕嚕咕嚕」叫著，聲音在寂靜的曠野裡格外清晰。
完顏拔離速看著遠處黑鬆林的輪廓，那片鬆林在夕陽下，像一頭蟄伏的巨獸，等著他們自投羅網。可他沒有選擇——糧食沒了，士兵們快撐不住了，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起來！都給我起來！」他踢了踢身邊的士兵，「到了黑鬆林，就有糧草了！誰要是敢停下，軍法處置！」
士兵們勉強爬起來，互相攙扶著，拖著沉重的腳步，朝著黑鬆林走去。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串快要散架的木偶，饑腸轆轆的呻吟聲、戰馬的喘息聲、馬車的吱呀聲，混在一起，成了這支敗軍最悲涼的樂章。他們不知道，前方等待他們的，不是救命的糧草，而是周羽早已布好的天羅地網。
完顏拔離速的隊伍終於拖到了大營外，士兵們扛著炮弩、推著滿是財寶的木箱，個個餓得眼冒金星，連舉刀的力氣都快沒了，隻有看到大營轅門時，眼中才擠出幾分貪婪——他們以為營裡藏著周羽的糧草，卻沒注意到轅門兩側的箭樓上，早已伏滿了人影。
「全軍進攻！拿下大營，糧草全歸你們！」完顏拔離速拔出佩刀，嘶啞的吼聲在晨霧裡散開。耶律蠻率先帶著一隊騎兵衝上前，馬刀劈向轅門兩側的鹿砦，「哢嚓」聲中，削尖的木杆斷成兩截；孛堇忽都則指揮步兵推著撞木，狠狠撞向營門，木屑飛濺間，營門的木門板漸漸裂開縫隙。
而大營內的箭樓上、土坡後，劉星正握著一把牛角弓，身後一千名弓箭手早已搭箭上弦，箭尖泛著冷光。「等他們撞開營門，前排士兵衝進來時再射！」劉星壓低聲音，目光緊盯著營門外的金軍——他要的不是全殲，是用最少的箭，給饑疲的金軍再添一層威懾。
「轟！」營門終於被撞開，耶律蠻帶著二十名騎兵率先衝了進來，馬蹄踏在營內的黃土路上，揚起陣陣灰塵。可還沒等他們站穩，劉星突然抬手：「射！」
千支箭矢瞬間離弦，如同一片黑雲掠過半空，直撲金軍。前排的騎兵來不及反應，就被箭射中，有的栽下馬來，有的連人帶馬摔在地上，堵住了後續士兵的路。孛堇答蘭剛跟著衝進營門，一支破甲箭就擦著他的肩膀飛過，釘在身後的木柱上，箭羽還在嗡嗡作響，嚇得他趕緊縮到木箱後。
金軍的進攻瞬間滯住，前排士兵倒下一片，後麵的人不敢再衝，隻能躲在鹿砦、木箱後，胡亂揮刀格擋。劉星看著時機差不多，又下令補了一輪箭——這輪箭專射拉炮弩的戰馬，幾匹戰馬中箭倒地，沉重的炮弩瞬間陷在泥裡，推都推不動。
「將軍！營門被我們撞開了，快衝啊！」一名金軍小校嘶吼著，想帶頭衝鋒，可話音剛落，就被一支箭射穿喉嚨，倒在地上抽搐。耶律赤看著眼前的箭雨，又看了看身後餓得直晃的士兵，忍不住對完顏拔離速喊道：「元帥！南蠻弓箭太多，咱們的人快頂不住了！」
完顏拔離速咬著牙，剛想下令增兵，卻見大營內突然響起一陣清脆的銅哨聲——是劉星的撤退訊號。一千名弓箭手聽到哨聲，立刻收弓，順著營後早已挖好的暗道快速撤離，動作乾脆利落，連一支多餘的箭都沒留下。
等耶律蠻帶著人小心翼翼地衝進大營深處，才發現整個大營空蕩蕩的——帳篷是空的，灶房裡隻有幾個破陶罐，連一粒糧食都沒找到，隻有地上散落的箭支，證明剛才的箭雨不是幻覺。「上當了！又是空營！」孛堇忽都氣得一腳踹翻旁邊的空帳篷，根本沒注意帳篷佈下露出幾個埋在土裡的火油桶。
空帳篷在風裡晃得吱呀響，地上散落的箭支混著枯草，連空氣裡都飄著饑寒的味道。完顏拔離速把五名部將叫到營中央的破帥帳裡，帳外士兵們要麼蜷縮在牆角啃樹皮，要麼盯著滿地的財寶木箱發呆，眼神裡的貪婪早被疲憊磨得隻剩麻木。
「不能再等了！」完顏拔離速把最後半塊餅掰成五份，分給眾人，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大營是空的，糧草斷了，周羽的人還在暗處盯著，再拖下去，咱們全得死在這兒！」
孛堇忽都接過餅，咬了一口差點硌掉牙，忍不住抱怨：「元帥，咱們帶這麼多寶貝，走不快才被纏上的！早知道當初就該扔了這些破爛！」他話剛說完，完顏不破就瞪了他一眼——懷裡還揣著那枚和田玉佩，捨不得丟。
「扔？扔了咱們去九江喝西北風？」完顏不破摸了摸玉佩，語氣帶著急，「這些都是家底！留著到了九江才能招兵買馬！」耶律赤卻搖頭，指了指帳外陷在泥裡的炮弩：「家底是重，可現在是累贅！咱們三千多人，連飯都吃不上，哪還有力氣護著這些？」
帳內瞬間吵了起來，耶律蠻拍著大腿吼道：「彆吵了！要我說，直接跟周羽拚了！老子的馬刀還沒砍夠呢！」這話剛出口，孛堇答蘭就潑了冷水：「拚？就咱們現在這狀態，衝上去就是送人頭！士兵們餓了兩天，連弓都拉不開！」
完顏拔離速重重拍了下案幾，帳內立刻安靜下來。他盯著地上的營防圖（還是從隆興府帶出來的舊圖），手指在「九江」二字上掐出印子：「隻有一個辦法——留一部人守大營，看住這些炮弩和財寶，我帶精銳騎兵去九江找援兵。等援兵到了，再回頭收拾周羽！」
這話一出，帳內沒人接話。誰都知道，守大營就是守個空殼子，還得盯著一堆累贅，周羽一來就是死路。耶律蠻見沒人吭聲，又拍了拍胸脯：「元帥，我留下！老子的騎兵隊還有百十號人，再加上些步兵，能守住！」
完顏拔離速看著耶律蠻，眼神複雜——耶律蠻雖魯莽，但勇猛能打，是守營的不二人選。他點了點頭：「好！耶律蠻，你留在這裡，所有炮弩、財寶、空帳篷都留下，就算周羽來了，也讓他以為咱們還在營裡。我帶耶律赤、孛堇忽都、完顏不破、孛堇答蘭，還有僅剩的500騎兵去九江，最多十天，援兵必到！」
「元帥！財寶都留下？」完顏不破急了，伸手想摸懷裡的玉佩，卻被完顏拔離速一眼看穿。「現在不是心疼財寶的時候！」完顏拔離速語氣嚴厲，「留下這些東西，周羽說不定會來搶，能拖他幾天；而且你帶著財寶，騎兵跑不快！」完顏不破咬了咬牙，終究沒敢反駁。
耶律蠻攥著馬刀，甕聲甕氣地說：「元帥放心！隻要我耶律蠻還有一口氣，就不讓南蠻碰這些東西！」完顏拔離速拍了拍他的肩膀，從懷裡掏出最後一小袋乾糧遞過去：「這個你拿著，給弟兄們分了，撐幾天！」
半個時辰後，大營外的土路上，500騎兵整齊列隊——這是金軍最後的精銳，戰馬雖瘦，但馬鞍上的刀鞘還泛著冷光。完顏拔離速翻身上馬，回頭看了眼大營，耶律蠻正站在轅門旁揮手，身後的士兵們舉著刀，卻沒了往日的氣勢。
「走！」完顏拔離速大喝一聲，馬鞭抽在馬背上，500騎兵踏著塵土，朝著九江方向奔去。可他們沒注意到，黑鬆林的陰影裡，一名周羽的斥候正握著短弩，看著他們遠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早在劉星撤退時，周羽就料到完顏拔離速會分兵，這500騎兵，不過是自投羅網的獵物。
而大營裡，耶律蠻看著滿地的財寶和炮弩，突然覺得心裡發慌。他讓士兵們把鹿砦重新堆起來，把炮弩架在轅門兩側，可士兵們餓得手都抖，堆鹿砦時木杆掉了一地。耶律蠻踹了個士兵一腳，卻看到那士兵捂著肚子跪倒在地，嘴裡喃喃著「餓」，他突然意識到，這大營，或許根本守不了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