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槍定山河 第82章 娜紮到來
隆興府衙正堂的氣氛剛從封爵的莊重裡緩過來,簷角銅鈴還在晨光裡輕輕晃著,忽然有個小兵捧著頭盔,滿頭大汗地從外麵衝進來,甲冑上的銅扣撞得叮當作響,連門檻都差點絆倒:「主……主公!外……外麵有位異域姑娘,說是王將軍的家眷,跟著西域商隊來的,名喚娜紮!」
「娜紮?」王猛手裡剛端起的茶杯「哐當」一聲磕在案幾上,茶水濺了滿手也顧不上擦,粗黑的眉毛先是猛地一挑,隨即又軟下來,耳尖竟悄悄泛了紅。他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上的絡腮胡,像是想把臉上的笑意藏一藏,嗓門卻不自覺放輕了些:「她……她怎麼來了?不是讓商隊捎信,讓她在西域商棧等著嗎?」
這話剛落,堂外就傳來一陣輕柔卻清晰的聲音,裹著點異域腔調,像浸了蜜的葡萄汁,甜而不膩:「王郎,我等了半月也沒見你再捎信來,想著你在軍中辛苦,便跟著商隊來了。你放心,商棧的夥計會照看好貨物,不礙事的。」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著波斯織金勁裝的女子從門外走了進來。她有著一頭微卷的深棕色長發,鬆鬆挽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發間彆著一枚嵌著藍寶石的銀飾,隨著腳步輕輕晃動,折射出細碎的光。女子麵板是健康的蜜色,眼窩略深,一雙杏眼像盛著西域的月光,亮得溫柔;鼻梁挺直,唇上塗著淡淡的胭脂,笑起來時嘴角會陷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她身上的勁裝是淺金色的,繡著細密的波斯纏枝花紋,收腰設計襯得腰肢纖細,褲腳紮在黑色皮靴裡,露出的腳踝上戴著銀鈴腳鏈,走一步便叮當作響,透著股異域的靈動。
正是王猛的新婚妻子,來自波斯的娜紮。
她手裡拎著個繡著波斯紋樣的油皮紙包,另一隻胳膊上搭著個靛藍色絨布包袱,走到王猛跟前時,腳步放得極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她將油皮紙包輕輕遞到王猛懷裡,聲音軟乎乎的:「這是我按你說的方子,用鬆枝熏的五花醬肉,肥的多些,你在軍中怕是吃不到這麼合口的。還有這包袱裡的棉甲,我加了西域的駝毛,比尋常棉甲暖些,你那身舊甲我瞧著磨薄了,天冷了正好換上。」
王猛雙手捧著油皮紙包,指尖能摸到裡麵醬肉的溫度,還能聞到混著鬆枝和異域香料的味道——那是娜紮特意加的波斯豆蔻,是他上次跟她提過喜歡的味道。他低頭看著懷裡的東西,又抬頭撞進娜紮溫柔的眼神裡,耳尖的紅瞬間蔓延到脖子根,粗著嗓子嘟囔:「俺……俺在這兒挺好的,軍械營也有棉甲,就是……就是沒你做的暖。」
「是嗎?」娜紮輕輕笑了笑,伸手想碰王猛腰間的甲片,手指剛碰到就輕輕收了回來,像是怕弄疼他:「我瞧著這甲片邊緣都磨亮了,你平日裡操練要小心些,彆總硬扛。前兒個吳遠兄弟托商隊帶信,說你跟郝虎將軍搶酒喝,還把酒葫蘆砸了,是不是酒太烈,你沒拿穩呀?」
這話剛落,郝虎就忍不住嚷嚷:「哎!娜紮姑娘你可彆替他說話!明明是他見我那燒刀子好,非要搶,還說『你沒媳婦心疼,喝這麼好的酒浪費』,這話可不是我說的!」
堂內頓時爆發出一陣大笑,郝龍拍著大腿:「王將軍好福氣!娜紮姑娘這麼溫柔,還千裡迢迢來送醬肉,換我我也搶酒喝——不對,我得好好收著,給媳婦留著!」
劉星把玩著箭桿,笑著補充:「王將軍前兒個還跟我說『娶媳婦就得娶娜紮這樣的,溫柔又貼心』,如今人來了,我看你往後怕是連酒都捨不得多喝了!」
李岩捧著剛修複好的弩機,也湊過來打趣:「王將軍,你那狼牙棒可得好好收著,彆回頭娜紮姑娘覺得沉,讓你換個輕的,你可彆捨不得!」
王猛被眾人笑得滿臉通紅,粗黑的鬍子都擋不住他耳根的紅,他想辯解,卻又不知道說什麼,隻能伸手撓了撓頭,把懷裡的醬肉包抱得更緊了。娜紮見他這模樣,忍不住又笑了,轉向周羽時,語氣依舊溫婉:「小女子娜紮,見過周將軍。多謝將軍照拂王郎,他性子憨直,若是有做得不妥的地方,還請將軍多指點。」
周羽看著眼前這對璧人,也忍不住笑,起身道:「娜紮姑娘客氣了。王將軍作戰勇猛,有你在他身邊,他才能更安心。吳遠,你先領著娜紮姑娘去後院的住處,再備些西域的葡萄乾和羊奶,姑娘一路辛苦。」
「哎,好嘞!」吳遠趕緊應下,領著娜紮往外走。娜紮走之前,回頭對王猛眨了眨眼:「我在住處等你,你忙完了就來,我給你煮了西域的奶茶。」王猛重重點頭,看著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就沒下去過,惹得眾人又是一陣鬨笑。
等娜紮走了,王猛還站在原地摸著懷裡的醬肉包傻笑,連茶水涼了都沒察覺。堂內的笑聲漸漸淡了,林文軒輕輕搖著摺扇,目光從門口收回,落在周羽身上,神色慢慢凝重起來。
「主公,」林文軒的聲音不高,卻讓堂內徹底安靜下來,「方纔見娜紮姑娘千裡尋夫,倒讓在下想起一樁要緊事。」
周羽見他神色認真,也收了笑意,點頭道:「軍師但說無妨。」
「如今我軍收複隆興府,又得秦正大人坐鎮江南西路,勢力日漸壯大,可越是如此,秦相那邊就越不會坐視不理。」林文軒頓了頓,摺扇在掌心輕輕敲了敲,「主公的父親江南侯,主公的嶽父蘇家,在臨安府——這都在秦相的勢力範圍之內。秦相此人,素來慣用『挾親製敵』的手段,當年樂河府守將就是因為家人被秦相控製,纔不得不投降。若是他日我軍與秦相徹底反目,他定然會拿侯府和蘇家做人質,到時候主公難免投鼠忌器。」
這話一出,堂內的氣氛瞬間沉了下來。郝龍皺著眉,粗聲粗氣道:「軍師說得對!」
「郝將軍說得是。」劉星放下手裡的箭桿,語氣也嚴肅起來,「將士們大多是樂河府出來的,家裡人都還在那邊。要是知道家人有危險,心思肯定亂,就算上了戰場,也難免分心。」
李岩也跟著點頭,手裡的弩機被他攥得緊緊的:「俺軍械營有個兄弟,前兒個還跟俺說,想托人把老孃接來,就怕路上不安全。要是能把家眷都接到隆興府,弟兄們肯定安心多了。」
林文軒看向眾人,繼續分析:「隆興府如今城防穩固,糧草充足,又遠離秦相的核心勢力範圍,正是安置家眷的絕佳之地。將侯府、蘇家,還有樂河府將士的家眷都接到這裡來,既能保他們安全,又能讓將士們無後顧之憂,還能讓隆興府更興旺——一舉三得。」
周羽手指輕輕敲擊著公案,目光掃過堂內眾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認同的神色。他沉吟片刻,語氣堅定地開口:「軍師所言極是。護好家人,才能讓將士們安心打仗。」
接著,周羽的目光落在趙虎身上——趙虎一直站在一旁,神色沉穩,雙手抱胸,正認真聽著眾人的討論。周羽開口道:「趙虎,樂河府將士家眷的事,就交給你了。你先聯絡樂河府的弟兄,統計有家眷在那邊的名單,務必一個不落;然後派可靠的人分批去接,每隊都要配足護衛,防止山賊或秦相的人攔截。家眷裡若是有老人、孩子,多備些車馬和藥品,不能讓他們受委屈。」
趙虎聞言,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聲音沉穩有力:「主公放心!屬下定當妥善安排,半月之內,定將樂河府的家眷安全接到隆興府!」他性子素來穩重,做事細致,之前在樂河府也有不少熟人,確實是負責此事的最佳人選。
周羽點頭,又看向李岩:「李岩,軍械營除了修複軍備、準備攻打九江的器械,再抽調五十名弟兄,去城南空地搭建安置家眷的院子。每間院子配廚房、柴房,再挖幾口井,務必讓家眷們住得舒服。另外,從糧倉調些糧食和過冬的棉衣,給剛到的家眷分過去,讓他們先安頓下來。」
李岩眼睛一亮,立刻應道:「沒問題!俺軍械營的弟兄們手巧,蓋房子也快,保證讓家眷們住得暖和又踏實!」
林文軒補充道:「主公,接家眷的訊息暫時不要聲張,尤其是去臨安府的隊伍,一定要低調。秦相的眼線多,若是讓他知道,說不定會提前下手。等家眷都安全到了,再告訴將士們,也算是個驚喜。」
周羽點頭:「軍師考慮周全,就按你說的辦。秦正大人,你也多留意江南西路的動靜,若是發現秦相的人有異常,立刻通報。」
秦正剛交接完江南西路刑獄的事務,聞言立刻拱手:「屬下明白!定當嚴加防範,確保家眷們的安全!」
眾人正說著,王猛突然湊了過來,摸著懷裡的醬肉包,嘿嘿笑道:「主公,那……那俺家娜紮也來了,往後她就在隆興府住,也算是家眷了吧?俺以後打仗,也更安心了!」
堂內眾人被他這實誠的話逗笑,剛才的凝重氣氛又緩和了不少。郝龍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將軍這話說得在理!有娜紮姑娘在,你往後作戰肯定更勇猛!」
周羽也笑著點頭:「當然算。往後隆興府就是咱們的家,家眷們都在這兒,咱們才能無牽無掛地打仗。」
王猛笑得更歡了,揣著醬肉包,興衝衝地說:「那俺先去看看娜紮,跟她說一聲家眷要搬來的事,她肯定也高興!」說著,他腳步輕快地跑了出去,剛到門口,還不忘回頭對眾人擺手,惹得堂內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周羽看著王猛的背影,又看了看堂內各司其職、乾勁十足的眾人,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走到窗邊,望著隆興府的街道——百姓們往來如梭,有的在擺攤賣菜,有的在修繕房屋,孩子們在巷子裡追逐打鬨,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軍師,」周羽輕聲道,「等家眷們都來了,隆興府定會更熱鬨。」
王猛揣著那包還帶著餘溫的醬肉,腳步都比平時輕快了幾分。簷角的銅鈴在風裡叮當作響,像娜紮腳踝上的銀鈴;路邊的石榴樹剛抽新芽,嫩紅的葉尖晃得人眼暈,倒讓他想起娜紮發間那枚藍寶石銀飾,也是這般亮得晃心。
到了院門口,他先停住腳,抬手理了理皺巴巴的衣襟,又摸了摸下巴的絡腮胡——早上匆忙沒來得及刮,胡茬子紮手,彆再蹭著娜紮。正琢磨著,院門「吱呀」一聲從裡推開,娜紮的聲音裹著暖融融的熱氣飄出來:「王郎,怎麼站在這兒不進來?」
他抬頭就撞進她笑盈盈的眼。娜紮已經換了身淺粉色的波斯軟緞長裙,裙擺繡著細碎的金箔纏枝蓮,走動時像有金蝶在裙角翻飛。她手裡端著個黃銅托盤,盤裡放著個白瓷碗,碗沿飄著淡淡的奶香氣:「我煮了西域的奶茶,加了些杏仁碎,你嘗嘗合不合口?」
王猛跟著她進了屋,腳步不自覺放輕,生怕踩臟了地上鋪的波斯地毯——那地毯是娜紮從商隊帶來的,靛藍色底上織著金色的葡萄藤,藤葉間還綴著小顆的珍珠,踩上去軟乎乎的,比他睡過的軍帳褥子舒服十倍。他剛要往椅子上坐,又想起自己甲冑上沾著塵土,趕緊側身想解甲,卻被娜紮按住手。
「我來幫你。」她的手指纖細,卻帶著韌勁,指尖輕輕劃過甲片接縫處的皮繩——那是之前李岩幫他補的,繩結打得粗硬,娜紮解的時候格外小心,生怕扯著他的衣襟。王猛僵著身子不敢動,隻覺得她的指尖蹭過鎖骨時,像有細癢的風鑽進衣領,從脖子麻到心口。他低頭能看見她發間的銀飾,隨著解甲的動作輕輕晃,藍寶石的光落在他手背上,暖得像曬了太陽。
「你這甲片邊緣都磨平了,」娜紮解下最後一片肩甲,放在桌邊的木架上,指尖拂過甲片上的凹痕,那是上次跟金軍作戰時被馬刀砍的,「回頭我找李岩將軍要些銅片,給你補補,不然冬天穿風。」
「不用麻煩,軍械營有的是人手……」王猛話沒說完,就見娜紮抬頭看他,杏眼裡帶著點嗔意,卻又軟得像棉花:「我給你補的,不一樣。」
他瞬間沒了話,隻覺得耳根又熱起來,趕緊接過她遞來的奶茶。白瓷碗溫乎乎的,奶茶裡飄著細碎的杏仁,入口先是淡淡的奶香,後又有杏仁的清甜,還帶著點西域香料的微辛,比他在軍中喝的糙茶順口百倍。他一口氣喝了大半碗,纔想起手裡還攥著那包醬肉,趕緊遞過去:「你也吃點,香得很。」
娜紮笑著接過,沒立刻開啟,反而轉身走到窗邊的矮桌旁。桌上擺著她帶來的油皮紙包,還有個小小的黃銅盒子——她開啟盒子,裡麵是切成小塊的波斯蜜餞,有葡萄乾、無花果乾,還有他叫不上名字的琥珀色果脯。「先吃點蜜餞墊墊,醬肉太鹹,配著吃正好。」她用銀簽挑了塊葡萄乾遞到他嘴邊,眼神裡滿是溫柔。
王猛張嘴接住,甜意從舌尖漫開,混著嘴裡殘留的奶茶香。
「在想什麼?」娜紮正用銀簽挑著塊無花果乾,眼神裡帶著好奇。
王猛的手僵了僵,隨即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暖暖的,指尖帶著點蜜餞的甜香,比他握過的任何兵器都軟。他想起新婚那天,他穿著大紅喜服,緊張得連拜堂都忘了動作,還是娜紮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小聲說「跟著我做」。那天晚上他坐在床邊,看著她坐在鏡前卸首飾,發間的銀飾晃得他心慌,竟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俺那時候笨,連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說。」他聲音放得很低,帶著點懊惱,「你跟著俺,沒享過幾天福,剛新婚俺就來打仗,連封信都沒給你寫。」
娜紮反握得更緊,另一隻手輕輕撫過他的手背,像在安撫:「我知道你忙,打仗辛苦,哪有時間寫信?吳遠兄弟每次帶信回來,說你打了勝仗,我就放心——隻要你平安,我就不怕等。」她頓了頓,眼神飄向窗外,月光正透過窗欞灑在地毯上,把葡萄藤的影子拉得很長,「我這次來,把商隊的事托付給老夥計了。他跟著我父親二十年,靠得住。以後我就留在隆興府,等你打完仗,咱們就在這兒過日子,好不好?」
「好!」王猛立刻點頭,聲音都提高了些,「咱們在隆興府蓋個大院子,院子裡種上你喜歡的葡萄藤,再挖個池子,夏天能乘涼。你要是想西域了,咱們就請商隊帶些葡萄乾、杏仁回來,俺給你煮奶茶。」
他說得認真,眼睛亮得像燃著的火把。娜紮看著他,忽然笑出聲,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胡茬子紮手,卻讓她覺得踏實:「你呀,還是這麼憨。咱們先選一處,我可以先把地毯鋪好,再擺上你喜歡的醬肉壇子。」
王猛被她捏得臉發燙,卻捨不得躲開。他想起剛纔在正堂,郝龍打趣他「以後要被媳婦管著」,那時候他還想辯解,可現在握著娜紮的手,聞著屋裡的奶茶香,倒覺得被管著也挺好——以前在軍中,他吃了上頓沒下頓,甲冑破了自己縫,現在有個人想著給他煮奶茶、補甲冑,連睡覺都能覺得暖,這纔像個家。
娜紮見他不說話,隻盯著自己笑,便起身去拿了個木盒過來。盒子是紫檀木的,上麵刻著波斯文,她開啟盒子,裡麵是件疊得整齊的棉甲——棉甲是淺灰色的,裡子襯著駝毛,領口和袖口都縫著淺金色的邊,邊縫處還繡著小小的狼牙棒圖案。
「這是我照著你舊甲的尺寸做的,」她拿起棉甲遞給他,指尖劃過領口的狼牙棒繡紋,「知道你喜歡用狼牙棒,就繡了這個,你看看合不合身?」
王猛接過棉甲,入手沉甸甸的,卻很軟——駝毛是西域最好的,摸起來像雲朵,針腳細密得看不見線頭,比軍械營做的棉甲精緻十倍。他低頭看著領口的狼牙棒,小小的,繡得憨態可掬,倒像他自己的模樣。
「俺……俺穿上試試?」他話沒說完,就急著要脫外衣,動作太急,差點把桌上的奶茶碗碰倒。娜紮趕緊扶住碗,笑著幫他理衣服:「彆急,慢慢穿。」
她幫他把棉甲套在身上,指尖輕輕拉著衣襟,調整肩線的位置。棉甲很合身,駝毛貼著麵板暖乎乎的,連之前甲片磨得疼的地方,都被軟乎乎的布料裹著,舒服得讓他想歎氣。娜紮繞到他身後,幫他係上腰間的布帶,手指無意間蹭過他的腰腹,他忍不住繃緊身子,惹得她又笑:「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怕癢?」
「俺……俺不是怕癢,是這棉甲太舒服了。」他轉過身,看著她仰起的臉,月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層碎銀。他伸手想摸她的頭發,又怕自己手粗弄疼她,猶豫了半天,才輕輕碰了碰她發間的銀飾。
「喜歡嗎?」娜紮仰頭看他,聲音軟得像棉花。
「喜歡。」他重重點頭,喉結動了動,又補充道,「比俺所有的甲冑都喜歡。」
娜紮笑得眼睛都眯起來,拉著他走到窗邊的軟榻旁:「坐下歇歇吧,你在正堂忙了半天,肯定累了。」軟榻上鋪著厚厚的羊毛墊,是她從商隊帶來的,她推他坐下,自己則坐在他身邊,伸手幫他揉肩膀——他常年握狼牙棒,肩膀總是僵的,她揉得很輕,卻能精準找到痠痛的地方。
「今天在正堂,他們都打趣你吧?」她一邊揉,一邊輕聲問,指尖捏著他肩膀的肌肉,「吳遠兄弟說,你跟郝虎將軍搶酒喝,還把人家的酒葫蘆砸了?」
王猛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那是郝虎先搶俺的酒,俺纔跟他爭的。後來主公說了俺兩句,俺就沒再鬨了。」他頓了頓,又想起什麼,「對了,今天軍師說要接家眷來隆興府,趙虎去樂河府接弟兄們的家人,以後咱們這兒就熱鬨了。到時候你要是悶,就跟她們一起說話,她們都是好人。」
「好啊。」娜紮笑著點頭,手指輕輕按在他肩胛骨處,「我還可以教她們煮西域的奶茶,做蜜餞。之前在商隊,我教過夥計們做杏仁糕,到時候也做給大家嘗嘗。」
王猛聽得心裡暖烘烘的——以前他總覺得,軍帳就是他的家,狼牙棒就是他的伴,可現在有了娜紮,有了能煮奶茶的暖房,有了繡著狼牙棒的棉甲,他才知道,真正的家是這樣的:有人等你回來,有人為你煮茶,有人把你的喜好都記在心裡。
他伸手把娜紮攬進懷裡,動作很輕,怕弄皺她的裙子。她的頭發蹭在他下巴上,帶著淡淡的香料味,是她從西域帶來的安息香,安神得很。他低頭在她發頂輕輕蹭了蹭,聲音帶著點沙啞:「娜紮,俺以後一定好好打仗,早點把金狗趕出去,把秦相收拾了,到時候就陪你過日子,再也不分開。」
娜紮靠在他懷裡,手臂輕輕環住他的腰,臉頰貼著他的棉甲——棉甲裡的駝毛暖乎乎的,像他的人一樣踏實。她輕聲應道:「我等你。不管你打多久,我都在這兒等你回來,給你煮奶茶,補棉甲。」
窗外的月光越發明亮,透過窗欞灑在地毯上,葡萄藤的影子在地上輕輕晃。桌上的奶茶還冒著熱氣,蜜餞的甜香混著安息香,在屋裡纏纏繞繞。王猛抱著懷裡的人,隻覺得心裡滿得要溢位來——以前他打仗是為了保家衛國,現在多了個理由,是為了守住這暖烘烘的小窩,守住懷裡這雙溫柔的手。
他低頭看了看娜紮,她靠在他懷裡,眼睛已經閉上了,長長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淺淺的陰影。他輕輕把她抱起來,小心地放在裡屋的床上,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瓷娃娃。床上鋪著她帶來的波斯軟緞褥子,繡著金色的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