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槍定山河 第93章 落馬坡伏擊
萍鄉水域的晨霧還未散儘,淡青色的水汽貼著水麵緩緩流動,將兩岸的蘆葦蕩染成朦朧的綠影。三艘掛著「周」字旗號的糧船正慢悠悠地順著水道前行,船身吃水極淺,卻故意在甲板上堆了十幾袋鼓鼓囊囊的麻袋——袋子裡裝的不是粟米,而是曬乾的蘆葦,隻在最外層鋪了層薄薄的糧食,遠遠看去與真糧船彆無二致。
吳遠站在為首的糧船船尾,青布商褂外罩了件粗布短衫,看起來像個尋常的船老大。他指尖捏著枚銅錢,目光掃過水麵的漣漪,忽然抬手示意停船:「把船帆降半幅,船速再慢些,讓船身多晃幾下,顯得裝糧沉。」
船伕們立刻照做,船帆「嘩啦」落下一半,原本平穩的船身果然開始輕微搖晃,甲板上的糧袋也跟著晃了晃,露出袋口零星的米粒——這是吳遠特意叮囑的「破綻」,既要讓土匪看出「糧船」的痕跡,又不能暴露空船的真相。
「吳先生,您說那些土匪真能撞見咱們?」身旁的船伕老張搓著手,臉上故意擠出緊張的神色,他是周羽從樂河府調來的老船工,最會演戲,「聽說李飛虎的人都跟瘋狗似的,見了糧車就搶,咱們這空船要是被盯上,可咋整?」
吳遠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壓低:「越慌越好。等會兒見了土匪,你就帶著弟兄們往水裡跳,喊『金狗來了』,往蘆葦蕩裡跑,彆回頭。記住,腳腕上綁著的木牌彆丟了,那是咱們人認人的記號。」他指了指船伕們腳腕上的小木牌,上麵刻著極小的「周」字,「隻要進了蘆葦蕩,趙虎的人會接應你們,保準安全。」
老張用力點頭,剛要回話,就聽左側蘆葦蕩裡傳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七八名穿著匪衣的漢子正騎著馬沿著河岸巡邏,為首的正是李飛虎的手下,二當家胡彪的堂弟胡三。這胡三是個出了名的貪財鬼,昨天剛跟著李飛虎在山道埋伏,今天就主動請纓來水域巡邏,想搶些私貨。
「大哥!你看!是周羽的糧船!」胡三身邊的土匪指著水麵,眼睛瞬間亮了,「三艘呢!這下咱們發大財了!」
胡三眯著眼打量著糧船,見甲板上的糧袋堆得滿,船身還晃得厲害,立刻認定是滿載糧食的重船。他抽出腰間的彎刀,朝著糧船大喊:「船上的人聽著!此路是俺們李首領的地盤!留下糧船,饒你們不死!」
吳遠故意裝作驚慌,對著船伕們喊:「快!快劃船!是土匪!」船伕們立刻手忙腳亂地去撐船,卻故意把船槳往水裡亂劃,船不僅沒加速,反而往河岸方向飄了飄。
胡三見狀更得意,催馬往水邊衝了幾步,抬手射出一支響箭——這是召集附近土匪的訊號。很快,蘆葦蕩裡又衝出二十多個土匪,手裡拿著刀槍,嗷嗷叫著往水邊跑。
「吳先生,差不多了!」老張臉色「慘白」,聲音都在發顫,他對著其他船伕使了個眼色,突然大喊,「不好!金狗的騎兵也來了!快跑啊!」說著,「撲通」一聲跳進水裡,其他船伕也跟著跳,一個個抱著蘆葦稈往蘆葦蕩裡鑽,嘴裡還喊著「糧船不要了」「保命要緊」。
吳遠最後一個跳下水,跳之前故意把船舵踢歪,讓糧船順著水流往河岸漂去。他在水裡憋了口氣,順著水流往蘆葦蕩深處遊,很快就被斥候接應上了岸。
「吳先生,您沒事吧?」斥候遞過乾布巾,「方纔看胡三那夥人已經上了船,正翻糧袋呢。」
吳遠擦著臉上的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出所料。走,咱們繞去上遊等著,看他們怎麼給忽都報信。」
果不其然,胡三帶著土匪衝上糧船,不知道哪裡飛來火把,往船帆上一扔,乾燥的船帆瞬間燃起大火,很快就把三艘糧船燒成了焦炭。
胡三看著熊熊大火,得意地摸了摸下巴:「快!跟俺回山道給李首領報信!就說咱們撞見周羽的糧船,把他們嚇得棄船逃跑,還燒了三艘糧船,周羽肯定缺糧了!」一群土匪簇擁著他,騎著馬往萍鄉山道跑去,沒人注意到,上遊蘆葦蕩裡,吳遠正看著他們的背影,將這一切記在心裡。
九江金軍大營的中軍帳內,牛油燭火跳動著橙紅光芒,將帳壁上的狼圖騰映得愈發猙獰。完顏拔離速身披紫貂鑲邊的玄鐵甲,手指捏著斥候傳回的密報,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眼底卻燃著貪功的火焰——密報上清晰寫著:周羽大軍行至三分之一路程,營中炊煙驟減,糧車空載率超七成,斥候夜探見士兵分食稀粥,今早已拔營回撤,看陣型散亂,似是缺糧潰退之態。
「諸位看看!」完顏拔離速將密報擲在案上,青銅酒爵被他掃到地上,滾出老遠,「周羽這黃口小兒,沒了糧草就成了喪家之犬!本帥先前還怕他據險頑抗,如今看來,不過是個不堪一擊的草包!」
帳下五名部將聞聲抬頭,神色各異。左側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的耶律蠻率先拍案起身,玄鐵長刀在掌心轉了個圈,刀鞘砸得地麵「咚」一聲響:「元帥說得對!周羽那廝靠著幾分運氣占了隆興府,如今沒了糧,就是待宰的羔羊!末將願率三千騎兵為先鋒,追上他的後隊,把他的腦袋擰下來當酒器!」他是耶律部的猛將,素來魯莽好戰,最見不得敵軍示弱。
挨著耶律蠻的孛堇忽都卻微微皺眉,他前日剛從萍鄉水域回來,雖沒撞見周羽的糧船,卻聽聞吳遠帶船活動的訊息,此刻心中難免存疑:「元帥,周羽行事素來謹慎,此次回撤會不會有詐?咱們雖截獲他缺糧的情報,可沒見著他的糧道真被斷……」
「忽都你就是太怯懦!」右側身著亮銀甲的完顏不破立刻冷笑,他是完顏宗室子弟,眼高於頂,最瞧不上耶律部的人瞻前顧後,「不過是個漢家小兒,缺了糧還能翻天?咱們五萬大軍壓境,就算他有詐,也能平推過去!末將願率中軍步兵跟進,隻要耶律蠻纏住周羽的後隊,末將定能斷他的退路!」
站在帳尾的耶律赤輕輕撫著腰間的狼牙符,他是耶律部的智囊,比耶律蠻沉穩許多,卻也不敢直接反駁完顏拔離速的興致:「元帥,末將以為,可派輕騎先探路,確認周羽回撤的真實意圖,再發大軍追擊不遲。畢竟落馬坡一帶地勢險要,若有埋伏……」
「埋伏?」完顏拔離速猛地打斷他,一腳踩在案邊的矮凳上,「周羽都快餓死了,哪來的力氣設埋伏?耶律赤,你要是怕了,就留在營中看糧草!」他目光掃過最後一名部將孛堇答蘭,「答蘭,你掌管軍備,糧草器械可還充足?」
孛堇答蘭躬身回話,聲音沉穩:「回元帥,營中尚存十日糧草,弓箭、甲冑皆備齊,五千騎兵的戰馬已喂足精料,隨時可出戰。」他是女真孛堇部的老將,素來隻管執行,不多言計策。
完顏拔離速見狀,大手一揮:「好!傳本帥將令——耶律蠻率一千輕騎為先鋒,即刻出發;忽都、不破各率一千步兵,分左右兩翼跟進,午時前務必抵達落馬坡;耶律赤率一千重甲騎兵,護持中軍糧草,隨後出發;答蘭留守九江大營,看守俘虜與輜重!本帥親自率剩餘兵力,坐鎮中軍,待追上週羽,定要一戰滅了他,拿下隆興府,向大都請功!」
「遵令!」五名部將齊聲應和,帳內甲冑碰撞聲此起彼伏。耶律蠻興奮地攥緊長刀,轉身就往外走,恨不得立刻追上週羽;孛堇忽都雖仍有疑慮,卻也不敢再勸,隻能跟著領令;完顏不破昂首挺胸,眼中滿是勝券在握的傲慢;耶律赤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身去點重甲騎兵;孛堇答蘭則默默退下,去安排大營留守事宜。
半個時辰後,九江大營外號角長鳴,震徹雲霄。耶律蠻率領的輕騎率先衝出營門,玄鐵甲冑在朝陽下閃著冷光,馬蹄踏過營前的泥地,揚起漫天塵土。騎兵們手持馬刀,腰間掛著短弩,嘴裡喊著「活捉周羽」的口號,速度快得如一陣黑風,直奔棋盤嶺方向而去。
緊隨其後的是孛堇忽都與完顏不破的步兵方陣。忽都的左翼步兵手持長盾,佇列整齊,步伐沉穩,顯然是經過嚴格訓練的精銳;完顏不破的右翼步兵則以弓箭手為主,箭囊裡插滿羽箭,士兵們肩扛長弓,腰懸彎刀,行進間還在互相調侃,覺得這次追擊不過是去撿功勞。
耶律赤的重甲騎兵則顯得格外厚重,戰馬披著鐵網甲,士兵們頭戴尖頂盔,身披玄鐵鱗甲,手持長矛,每走一步都帶著「哐當」的甲冑聲。他們護著數十輛糧車,速度雖慢,卻透著一股堅不可摧的氣勢——隻是耶律赤時不時勒住馬韁,眉頭始終沒有舒展。
完顏拔離速親率的中軍最後出發,他騎著一匹通體烏黑的戰馬,身披黃金嵌邊的重甲,腰間懸著完顏部的傳家彎刀,身後跟著親衛騎兵,旗幟上的「完顏」二字在風中獵獵作響。他勒住馬,回頭望向九江大營,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周羽啊周羽,本帥倒要看看,沒了糧草,你還怎麼跟本帥鬥!」
陽光漸漸升高,金軍的追擊隊伍如一條黑色的巨龍,蜿蜒在官道上。騎兵的馬蹄聲、步兵的腳步聲、號角聲、士兵的呐喊聲交織在一起,震得路邊的樹枝都在顫抖。沿途的百姓早已躲進山中,隻敢遠遠望著這支囂張的金軍,祈禱周羽能早日打敗他們。
卻沒人注意到,在金軍隊伍前方的落馬坡兩側,崖壁上的雜草叢中,墨家的連弩車早已架好,靈核泛著淡青色的微光;軍械營的火炮也已經校對好;王猛的步兵趴在草叢裡,狼牙棒握在手中,目光死死盯著官道;劉星的弓箭手搭箭拉弓,箭尖對準了官道中央;李岩與墨青璃蹲在連弩車旁,正在做最後的除錯;周羽則站在崖頂的巨石上,望著遠處漸漸逼近的金軍,眼中沒有絲毫慌亂,隻有勝券在握的平靜。
金軍的先鋒騎兵已快抵達落馬坡,耶律蠻騎著馬衝在最前,嘴裡還在大喊:「快!再快點!追上週羽的後隊,賞黃金百兩!」他完全沒注意到,崖壁上的雜草輕輕晃動了一下,一支裹著火油的弩箭,正悄然對準了他的戰馬。
周羽銀甲下擺獵獵作響,他手扶腰間佩劍,目光如鷹隼般鎖定下方的落馬坡——這條窄道最寬處不過兩丈,兩側是近百丈高的陡崖,崖壁上長滿半人高的雜草與低矮灌木,恰好將埋伏的士兵與器械遮得嚴嚴實實。林文軒站在他身側,摺扇輕搖,目光落在遠處塵土飛揚的方向,聲音沉穩:「主公,金軍先鋒耶律蠻的輕騎已過窄道中段,完顏拔離速的中軍剛進坡口,時機到了。」
周羽緩緩抬手,掌心朝下,懸在半空。崖壁兩側的士兵瞬間屏住呼吸——王猛攥緊狼牙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喉結滾動著嚥下一口唾沫;劉星半跪在地,左手按在箭囊上,右手搭著弓弦,箭尖對準坡底官道;李岩與墨青璃並肩蹲在連弩車後,指尖同時落在靈核開關上,淡青色的微光在兩人眼底流轉;墨衍站在炮陣旁,親自檢查著最後一架「轟天雷」的引信,青銅炮身上的符文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遠處,完顏拔離速騎著烏騅馬,正得意地與身邊親衛說笑。他看著前方耶律蠻的輕騎已穿過窄道大半,腳下的官道平坦無阻,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周羽這小兒,果然是缺糧潰逃,連個埋伏都設不起!等拿下他,本帥定要把他的頭顱掛在隆興府城門上,讓江南西路的漢人都知道,反抗大金的下場!」
話音剛落,崖頂突然傳來一聲清越的號角——「嗚——」
周羽的手猛地揮下:「攻擊!」
「點火!」墨衍一聲令下,十二名墨家弟子同時點燃轟天雷的引信。這些由青銅打造的炮筒長約丈餘,炮口粗如水桶,內裡裝填著摻了硫磺與鐵砂的火藥,炮尾嵌著小型靈核——這是墨衍結合墨家「爆燃術」與軍中火藥改良的利器,射程可達百丈,爆炸時能將鐵砂與碎石炸得四散飛濺,威力遠超尋常投石機。
「轟隆!轟隆!轟隆!」
十二聲巨響幾乎同時炸響,震得崖壁都在微微顫抖。十二枚裹著鐵皮的轟天雷從炮口飛出,帶著刺耳的尖嘯,劃過一道弧線,精準地落在金軍中軍的陣型中。,周羽站在九江城頭,望著萬裡晴空,心中清楚:他的征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