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持槍,萬世名 第491章 寧清秋,林淵
皇祖說要煉丹。
寧清秋聞言一怔。
她自身也是煉丹宗師,元清道傳承的丹術在當世堪稱翹楚,但麵對眼前這位經曆了大起大落世事的老者。
自己的造詣恐怕仍是不及。
作為大景修行界最年長的存在,皇祖幾乎無所不通,無所不精。
漫長的經曆賦予了他常人難以企及的積累與智慧。
寧清秋索性著眼眼前。
寶瓶王本體是一頭罕見的金鵬鳥,年歲在十大妖藩王中能排進前三,實力亦是前三。
這個“年歲前三”的含金量極高,因為其中還包括寶樹王這等開靈智便要數百年的草木植妖。
寶瓶王的年歲之古老,應該已近兩千載。
在這靈氣曾被抽取過的地界,能活到這般歲數,實屬異數。
不過,縱使它身為雙八境初期的妖王,自身氣血也早已衰敗不堪,否則也無需耗費心力豢養兩條角龍代為征戰。
但也正因如此,才愈發凸顯出這頭鵬鳥妖怪的本源之深厚——能活兩千年而不死,還能培育出兩條肉身突破八境的角龍。
其遺留的妖軀與靈魂,無疑是煉製頂級丹藥的絕佳材料。
皇祖沒有太多言語,當場便開爐。
他立於北境城外一片荒丘上,信手一揮,一種凝練如實質的赤金火焰便憑空而生,化作一尊古樸三足丹爐虛影。
他並指如刀,虛虛一劃,那被禁錮的寶瓶王妖軀便劇烈震顫起來,一縷縷泛著暗金色的精血與一道掙紮扭曲的鵬鳥虛影被強行抽出,投入火焰丹爐之中。
淒厲的妖魂尖嘯聲刺入耳膜,在觸及爐壁的瞬間被火焰湮滅。
皇祖袖袍拂動,一件件靈氣盎然、光華流轉的天材地寶魚貫飛出,投入爐內。
有赤紅如血的朱果,有纏繞水紋的紫藤,有冰晶凝結的玉髓……每一樣的靈氣濃度都堪稱稀世奇珍,散發著令人心醉的磅礴生機。
寧清秋在一旁靜靜看著,心中有些沉默。
這些藥材,恐怕是皇祖積攢了數百年甚至更久的身家,原本或許是留給鐘會突破,或是為林淵夯實根基準備。
如今,因緣際會,儘數便宜了她這個“外人”。
可不是外人麼,鐘會算皇祖半個徒弟,林淵更是與他血緣相親。
不過,她不可能白拿就是了。
拿了這東西,就意味著,她預設要麼死在皇祖位置上,要麼找到另一個能頂替她的人……周而複始。
無論地界的王朝怎麼更迭,天界的禍端不徹底解除,人族永遠頭懸利劍。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還是讓寧清秋大驚失色。
隻見皇祖忽然擡手,重重一掌拍在自己胸膛膻中穴的位置。
他身軀微微一震,臉色瞬間又灰敗了數分。
一道凝練到極致,蘊含著難以想象的功力本源,竟被他從自身道基中硬生生抽離出來,緩緩融入那火焰丹爐之中。
寧清秋這才明白雙八境的金鵬妖為什麼才隻是輔藥!
抓不到妖帝帝昭,皇祖便隻能用自己的功力頂上。
“皇祖!不可啊!”寧清秋再也忍不住。
這等抽取修為本源之舉,無異於自損根基,對於本就氣血衰敗的皇祖而言,代價難以估量。
皇祖擺了擺手,臉上皺紋更深了些,“無妨,老夫時日無多,這點本源,留著也是浪費。”
他目光深邃看向寧清秋,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凝重,“你唯有儘快晉入雙八境後期,才勉強有資格,與紫塵、殘廢了的鐘會,一同頂上老夫離去後的位置。”
“紫塵氣血衰敗太過厲害,已是風中殘燭;鐘會被生生斷去一臂,肉身殘缺,道基受損,他身為純粹武夫,前路已斷,此生難以再進一步。清秋,這副擔子,很重……但你必須挑起來,直到……”
皇祖說到這裡,輕輕一歎,搖了搖頭,終究沒有再說下去。
寧清秋卻已明白了他未儘之語,直到林淵歸來?
還是直到天界利劍危機徹底擺脫。
她輕咬薄唇,絕美的容顏上浮現慼慼之色,心中酸楚與責任感交織翻湧。
皇祖對於大景所有修士而言,皆是如師如父的長輩,是撐起這片天地的擎天白玉柱。
“……”
丹成的過程有驚天動地的異象,但都被皇祖以莫**力死死壓製在方丈之內。
最終化作三顆龍眼大小,表麵縈繞著紫金二氣,內部彷彿有微縮鵬鳥翱翔的丹藥,靜靜懸浮在爐心。
皇祖揮手散去火焰丹爐,將三顆丹藥攝入一個玉瓶,遞給寧清秋。
“藥力霸道,循序漸進。”
他叮囑一聲,隨即話鋒一轉,語氣變得飄渺,“老夫擇日便會飛升,儘量不鬨出太大動靜,上去之後……儘量替你等減輕負擔。”
他目光似乎穿透虛空,望向了成契方向:“神火大將,還有成契那幾位頂尖八境,老夫帶不走了,尤其是神火,定然會躲藏起來,不與老夫照麵。”
“飛升並非隕落,冥冥之中自有規矩約束,若老夫肆無忌憚在下界清理對手,恐會引來難以預料的災劫,於大景長遠而言,未必是福,以後就要靠你們自己了。”
寧清秋默默接過玉瓶。
感覺重逾千斤。
看著皇祖那愈發顯得枯槁的身形,心中哀默,最終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
天界。
林淵所見的“人煙”,並非他預想中的仙娥力士、天兵神將,而是一群……老頭。
一群穿著簡樸,甚至可以說有些古舊,氣息卻深厚綿長的老者。
讓林淵瞳孔微縮的是他們身上的服飾。
製式、紋樣,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
旋即想起,曾在海外那些前朝遺民身上見過類似的風格。
這是,端朝時期的服飾?
端朝,距離如今的大景,年代已超過五千年!
林淵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濃鬱到化不開的靈氣湧入肺腑,帶來一陣舒泰,卻也壓不住他心頭的驚濤駭浪。
若是在下界見到這般穿著的人,其他人定會以為見了鬼。
但這裡是天界,是飛升之後的世界。
此地的靈氣濃度相比下界,何止翻了幾番。
按照常理,八境修士壽元可達千年,若在天界這等環境中,活上五千年,似乎也並非不可能之事。
就在林淵心神震蕩之際,前方不遠處,三位原本正為一步棋爭得麵紅耳赤的老者,似乎也察覺到了生人的氣息,同時詫異地轉過頭來。
六道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林淵身上,帶著審視與好奇。
看到了個衣著華麗,氣息與周遭環境略顯格格不入,格外年輕的陌生人。
短暫寂靜後,三位老者幾乎是異口同聲,用一種林淵勉強能聽懂,十分古老晦澀的語調發問:
“爾乃何人?”
林淵目光迅速從幾位老者的氣息、形貌乃至神魂波動上掃過。
確確實實是人族無疑,並非妖族幻化,這讓他心中稍稍一鬆。
緊繃的心絃略緩,心想:雖說年代久遠,並非同朝之人,但終究是同族,在這陌生的天界,總好過遇上異族。
他整了整因穿越界壁而略顯淩亂的衣袍,上前幾步,依著大景的禮節,拱手一禮。
“晚輩林淵,下界大景飛升修士,初臨貴地,諸多不明,冒昧請教諸位前輩,此乃何處?天界廣袤幾何?諸位前輩近年來,可曾見過其他新近飛升的修士?”
幾位老者見他舉止有度,氣息純正,雖年輕得過分,但那份初飛升的茫然,體內殘存的虛空之力不假。
眼中最後一絲警惕也漸漸散去。
其中一位身著葛布麻衣,手持竹杖的老者臉上露出一抹意外,上下打量林淵,“小友,看你骨齡,年輕得緊啊,在下界正是縱橫逍遙的好年歲,為何急著飛升?不在下麵好好享福,怎地想不開,跑到這上麵來找罪受?”
他話語直白,是那種久未委婉的直白。
林淵聞言,嘴角泛起一絲苦澀。
為何飛升?他若是真願意,就不會飛升了。
看來上界也是公認,飛升並非好事。
旁邊另一位穿著稍顯整齊,頭戴方巾的老者見狀。
用眼神製止了那持杖老者的追問,轉而看向林淵,語氣和緩開口道:
“小友不必介懷,周老心直口快,並無惡意,此地名為‘望鄉島’,算是這天界無邊汪洋中的一隅落腳之地。”
“至於天界有多大……老朽等人亦未踏遍,隻知此地極為廣闊,十之**皆是方纔你所見那般,死寂而無涯的‘虛海之水’,能供生靈棲息之地,少之又少。”
他看了林淵一眼,意味深長地道:“你能落在此島,而非虛海彼端‘天神族’掌控的疆域,已算是運氣極佳了。”
天神族?林淵心中默唸這個陌生稱謂,將其記下。
“至於新飛升的修士……”方巾老者搖了搖頭,“我等久居此島,潛心清修,已是許久未曾見過了,天界太大,飛升落點也並無定數,或許你的故人是落在了其他地方吧。”
這個訊息讓林淵心中一沉。
笛聲琳不知所蹤,如今連其他可能飛升的故人也音訊全無,在這茫茫天界,該如何是好。
那位被稱為“周老”的持杖老者似乎才反應過來剛才言語有些冒犯,主動開口道:“小友,既來之,則安之,看你風塵仆仆,氣息未平,先在此歇歇腳吧。”
他轉頭對旁邊一個一直笑眯眯看著,未曾說話的白胖老者道:
“李老,勞您去把我等繪製的那份‘海輿略圖’取來,贈予這位小友。”
道完後,他又對林淵道:“若真想尋人,最好的去處,並非在此等邊陲小島流連,當去我人族大修士的聚集之地,‘央陸’。
那是一塊懸浮於虛海之上的巨島,也是我等下界飛升者在這天界經營多年站穩腳跟的根基所在。”
他攤了攤手,語氣帶著幾分無奈與灑脫:“我們幾個老家夥骨頭和靈魂都酥了,在此偷閒養老,能幫你的不多,地圖予你,路還得你自己去走。”
很快,那白胖老者便取來了一枚觸手溫潤的玉簡,遞給了林淵。
林淵接過玉簡,神識微微一探,便感知到其中蘊含著一幅頗為複雜的地圖。
星羅棋佈標注著一些島嶼和一片巨大的大陸輪廓,其中“央陸”二字尤為醒目。
他收起玉簡,躬身一禮:“多謝諸位前輩指點,贈圖之恩,林淵銘記。”
持杖老者周老擺了擺手:“去吧去吧,年輕人,前途艱險,好自為之,記得,到了央陸,凡事多留個心眼。”
他似話中有話,並未明言。
林淵點了點頭,不再多問,辨明瞭一下玉簡中指示的方向,當即離開了這座名為“望鄉”的島嶼,向著那未知的“央陸”方向疾馳而去。
身後,幾位老者望著他消失的方向,默然片刻。
那方巾老者輕聲道:“如此年輕的雙八境中後期,下界又出了不得了的人物啊。”
“可惜,來得不是時候。”持杖周老哼了一聲,“央陸那潭水,如今可是渾得很呐。”
“各有緣法,且看他自己吧……”
話語聲漸漸低去,消散在望鄉島濕潤而濃鬱的靈氣之中。
……
ps:晚了點,抱歉,但這章差不多是兩章合在一起的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