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_我不暈 初見
☆、初見
秋天的前奏，一束束陽光透過窗玻璃照入暖淨的教室。
周暖坐在鋼琴前，兩手跳動彈奏著，位置上,一個個端坐的小孩，盯著她目不轉睛。
曲畢，周暖從鋼琴前站起，對著小朋友說，含笑軟柔地說：「好聽嗎？」
「好聽！」孩子們天真無邪異口同聲道。
一個眼睛大大的小男孩，舉起來他的手，喊道：「周老師！」
「嗯？怎麼啦。」周暖盯著他問。
小男孩從位置上站起，走到周暖麵前，牽起她的手，周暖為了方便聽他說話，半蹲了下來，與他平視。
小男孩臉色有些發白，額前有些虛汗。
周暖見他麵色不好，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燙的厲害，她忙問：「王子謙，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告訴周老師。」
「我難受……哪裡都難受……」他低低地說。
周暖見狀趕緊將他抱起，朝著班上的孩子們說：「同學們，王子謙同學可能生病了，周老師帶他去見醫生，你們乖乖坐著等會兒，好嗎？」
孩子們乖巧地點頭，說：「好~」
走出班級，周暖不放心，小跑到到隔壁班門口，對著裡麵的張老師招招手，小聲道：「張老師。」
張詢瞧見是周暖，走過來，看見周暖懷中的男孩問：「王子謙怎麼了？」
「不清楚，上課還好好的，剛剛對我說難受，我摸了摸他額頭，發燒了。張老師，你幫我看一下班上的孩子，我帶他去醫務室。」周暖著急地說。
張詢應下，讓周暖寬心道：「好好好，快去吧。」
周暖點點頭，抱著王子謙一路小跑來到醫務室，女校醫皺著眉頭給王子謙量了體溫，她又透過度數深厚的眼睛瞅了瞅上麵的數字——399。
「高燒。」女校醫不慌不忙地說。
周暖依舊擔心，說：「校醫，他說他彆的地方也難受，你再看看。」
話畢，女校醫抬起頭，用質疑的眼光看周暖，她用力的擲下筆，頗有意見：「小孩子哪知道什麼地方難受不難受，發燒了，當然難受。」
女校醫態度冷淡。
周暖蹙眉，她彎下腰，用手替王子謙拭了拭汗，溫和地問他：「王子謙，你哪裡特彆難受？」
「難受的話，就跟醫生阿姨說一說。」周暖放低語氣。
王子謙轉頭，大大的眼睛望著校醫，嘟嘴指肚子，畫了個圈，說：「肚子也難受……」
校醫皺眉，甚煩道：「中午是不是吃壞了？吃了什麼涼的東西了吧。」她邊說邊拿出了一盒退熱貼隨意的扔在桌上。
王子謙回頭，看著周暖，搖搖頭，兩眼忍著淚說：「周老師，我沒有吃不好的東西……」
周暖先拿起桌上的退熱貼，拆了一片，撥開了王子謙額前的碎發，小心的幫他貼上，隨後語氣有些重對校醫說：「孩子都說難受，你就幫他看一看。」
校醫盛氣淩人，聲調也上揚：「你是醫生還我是醫生！」
「你……」
周暖話未講完，王子謙就倒在了周暖懷裡，周暖扶住他叫道：「王子謙！」
救護車的聲音在幼兒園響起，周暖跟著急救人員一並上了車。
來到急救中心，王子謙表情痛苦地躺在病床上，周暖在旁焦急。
護士將周圍簾子拉起，讓周暖在外等候。
不一會兒，一個帶著白色口罩的醫生從門口跑了進來，身後跟著醫護人員。
那醫生駐足一秒，掃了一眼周暖，便進入簾內。
周暖抬頭的一瞬，隻見到那一模糊入簾的剪影。
沒一會兒，護士小姐從簾內跑出，待護士小姐不知從哪裡回來，手中多了一份手術同意書，她遞給周暖，說：「小兒急性闌尾炎，需要馬上手術，您是家屬嗎？」
「我不是，我是他的老師。」周暖說。
「那他的家屬什麼時候能來，拖得越久越嚴重，對孩子不好。」護士小姐語氣急促。
「他們……」周暖剛開口，一對年輕的夫婦從急診室門口跑了進來。
周暖鬆口氣說：「他們來了。」
王子謙父母在同意書上簽了字。
隨後王子謙被推進了手術室。
周暖和王子謙父母在手術室外等待，王子謙的父親客氣的對周暖道了聲謝，而王子謙的母親則麵色不佳，臉上有責怪的意味。
周暖隻是安靜站著，無過多話語。
一個小時後，王子謙的手術順利結束，周暖整個人長舒口氣。
然而，事情還未結束。
病房前，周暖正挨訓，教訓她的正是王子謙的母親：「周老師，我們是花了錢給孩子上學，不是花了錢給孩子找病的。」
周暖儘量用緩和的語氣解釋，以免讓家長感到不舒適：「抱歉，發生這種情況也是意外，我……」
王子謙的母親輕哼一聲：「意外？一句意外就沒了？」
「王子謙家長，真的抱歉，當我發現王子謙小朋友不舒服的時候……」
「怎麼，想狡辯？」王子謙的母親再次打斷周暖話語。
周暖微微皺眉，她沒想到這種在新聞裡會發生的事，有一天居然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現在有口難辯。
「周老師，你怎麼不說話？」王子謙母親咄咄逼人。
「理虧了？」王子謙母親輕嘲。
周暖抬頭挺胸，語氣嚴肅：「這位家長。」
王子謙母雙臂交叉於胸前，說：「怎麼？想反過來給我講大道理？」
周暖眉頭蹙起更深，這樣的情況大抵是不好處理了。
「還皺眉？」王子謙母親伸手推了周暖一下，周暖向後退了一步。
「你是不是想罵我？說我沒有儘到母親的責任，這種推卸責任的大道理，我不聽！」王子謙母親扯開喉嚨說了一聲。
周暖抿嘴，思考之間，被王子謙母親更加用力的向後推了一把。
她一個慌神，沒站穩，向後倒去，她本已做好與冰涼地麵相見的準備，結果意外跌入了一個懷抱。
那人雙手從後握住了周暖兩臂，指尖微熱的溫度隔著絲質襯衫停留在她麵板上。她還感受到頭頂那溫熱的呼吸，混雜著醫院淡淡消毒水的味道。
輕柔微涼的聲音在周暖頭頂響起，夠他們二人聽見：「沒事吧？」
驚魂未定間，周暖趕緊站直，轉身說：「沒事，謝謝。」
周暖抬頭，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對上她，那人表情有些冷淡，隻是掃了周暖一眼，便移開視線。他向前一步，聲音薄涼，對王子謙母親，說：「這位家長，請自重。」
話語間少了剛才對周暖的那絲溫柔，帶動周圍溫度也冷了三分，王子謙母親自然也沒給他什麼好臉色。
隻是他一身白大褂，以及周身氣場，讓王子謙母親收斂了些。
他一字一句認真道：「我是王子謙的執刀醫生，王子謙應該是在今早就有了發熱的症狀，家長隻要稍加註意，就能發現，怪不到老師頭上。」
周暖見他為自己說話，從側後方又多看了他幾眼。
他雙手插在大褂口袋中，身材高挺，側臉輪廓分明，膚色白皙，發質柔軟，仔細看則發現，發色黑中又暈染些黃，想來是天生的。那是任彆人用染發劑怎麼染，也無法染出的發色。
又憶起他那雙琥珀色的雙眼，周暖嘴角盈起彆人無法察覺的淡笑，她想：這人是醫生，那在醫院，應該是「禍水」。
禍水呀禍水~
周暖用餘光打量四周，果然，女醫生，護士小姐視線都有意無意地落在他身上。
王子謙的母親一時語塞，態度卻未軟下：「老師也有責任，她如果早點發現，我兒子也不至於暈著來醫院。」
周暖的身份讓她無法與家長爭辯，如果稍一吵起來，那她沒準就上明天報紙頭條了。都說醫患關係緊張，家長和老師關係又何嘗不是。
男醫生側身看了眼周暖，又回頭，朝王子謙的母親繼續淡淡說：「如果不是她，你兒子……」
周暖猜到他要說什麼，隨即站到他身前，對王子謙的母親說：「王子謙家長，我很抱歉。」
講完後朝著王子謙母親深深鞠了一躬。
周暖不想彆人替她出頭，畢竟她自己的事情，不能拉彆人下水。
王子謙母親瞥了眼周暖，終未再說話，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男醫生，進了病房。
周暖垂眸，輕聲歎了口氣。
還好沒大吵起來……
周暖轉過身，微抬頭，對他說：「謝謝。」
男醫生凝視周暖幾秒，未有言語。
周暖視線下移，盯著他的胸卡，胸卡上寫著：兒科、周亦陌、副主任醫師。
對於「副主任醫師」，周暖多少有些驚訝。按照正常的演算法，最年輕坐上這個職位，至少要三十三歲。而他，看起來還很年輕。坐到這個位置，多少有著些閱曆。
「周老師。」一女聲從周亦陌身後傳來。
周暖和周亦陌同時應，「嗯？」
叫喚人的是一拿著病曆的女護士。
那女護士叫的是周亦陌，見周暖也應聲，女護士有些奇怪地打量起了她。
周暖悵然若失地笑了，解釋道：「我也姓周，叫周暖，是名老師，所以剛才我以為你在叫我。」
周亦陌的目光在周暖身上停留了幾秒。
「這樣的啊，好巧。」女護士抱著病例道。
周暖好奇：「周醫生是醫生，你們怎麼都不叫他周醫生反而叫周老師呢？」
護士小姐打趣說：「因為在我們科，周醫師總是教育那些實習醫生，有耐心且嚴厲，但又無可挑剔。於是我們就說，他如果當個老師應該也出類拔萃，後來玩笑時，我們就順口叫他周老師了。」
周暖明瞭點頭。
「有事？」周亦陌問女護士。
女護士拿出懷中抱著的報告，遞給周亦陌，說：「3號床的指標今天太對。」
「好，我去看看。」周亦陌結果報告，就往前方的病房走去。
未再回頭。
周暖凝視他離去的背影，久久之後，終於收回目光。
王子謙的父親從病房裡出來，他剛才見到王子謙的母親有些苛責周暖，他帶著歉意對周暖說：「周老師，對不起啊，孩子她媽就是著急了些。」
周暖搖頭：「我也很抱歉，所幸孩子沒事。」
王子謙父親與周暖又隨口聊了幾句，周暖才離開。
出了醫院已是下午三點，周暖所工作的幼兒園三點半放學。她還要趕回學校將今天手頭的工作完成。
她急急忙忙攔了輛計程車，去往幼兒園。
周亦陌檢查完病人的體征，從病房內出來，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連線兩幢樓的是一個兩側玻璃的長走廊。
他無意從玻璃內向外一瞥，恰巧看見急忙攔住計程車的周暖，便停了下來。
「周暖。」他輕喃。
周亦陌回想她的樣子，周暖整個人有些清瘦，一頭黑色的齊腰長卷發讓人著實有些豔羨，五官耐看，一雙杏眼清純乾淨嬌憨，說話輕聲和氣。
在急症室時，周亦陌對站在白簾外的她匆匆一眼，那時她滿臉焦急。
而後知曉她是老師。
在他與王子謙母親講理時，她又擋在他麵前，本以為她是逆來順受，但一想她的身份，便也理解她為什麼那麼做。
他在心中習慣性的給了個評價：綜上所述，是位不錯的人民教師。
周亦陌薄唇微揚,目光流連於她身上，直到她上車離開，才向辦公室走去。
☆、再見（1）
本是太陽溫和，暖風拂曦的好一個秋日，偏不巧，天有不測風雲。
今日清晨，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
周暖家旁的麵包店人滿為患，她也躋身於這些人中。她想，這裡大部分的人應該都與她目的相同——躲雨。
周暖沒帶雨傘，離公交車到來還有一段時間，躲在這家麵包店也是彆無他法。
麵包店裡正在放的歌也應景：下雨天了怎麼辦……我好想你……
周暖沒吃早餐，肚子有些餓，她掃了一圈這裡的麵包種類，終挑了個樣式最簡單。她來到櫃台付錢，她從包中拿出皮夾，掏出紙幣，收銀員給她找了零錢。
一不小心，零錢從手中滑落，周暖彎腰去撿。
隻聽見「咚」的一聲，周暖倒在了地上。
「客人！這位客人！」收銀員趕緊從櫃台繞了出來，扶著周暖。
「叮叮叮——」麵包店門口風鈴響了，又有客人來了。
周亦陌收了傘，進了麵包店，就見一群人圍在一起，他走過去，發現有人暈倒在地上。
「都散開。」他聲音清冷，命令式的語氣。
圍觀人群紛紛四散。
「我是醫生，把她放平。」
經過挪動，因暈倒而雜亂散在周暖臉上的長發移開，露出了清晰地麵頰。
看清她的麵孔，周亦陌吃了一驚。
他沒想到會以這樣的再見周暖。
周暖今日穿了比較正式的工作裝，裡麵是平整的白襯衫。外麵是黑色西服，下身則穿了套裝的齊膝裙。
周亦陌伸手探了探她的喉間，隨後指尖輕佻，解開了襯衫最上端的那顆紐扣，又覺得不夠，將第二顆也解了，讓她能夠更好的呼吸。
因為下雨，整個室內空氣的粘稠的，地上也因為人們的踩踏而有些臟亂。
周暖的黑色外套因平躺在地上，已經有些泥水染上。長黑的頭發本就因為秋雨而有些濕漉，還有些碎發黏在了臉上，甚是狼狽。
周亦陌就這樣單膝跪著。
過了會兒，周暖眉間微擰，發白的嘴唇鬆開，睫毛輕動兩下，眼睛緩緩睜開。
映入她眼簾的是張模糊的麵孔，但又有些熟悉。
待她完全清醒，對上的是那雙琥珀色的瞳孔。
周亦陌扶著她，周暖輕聲開口問：「我……」
「你暈倒了。」那樣鎮定的語氣。
周暖點頭，在周亦陌的攙扶下站起，嘴角扯了抹笑，說：「我貧血。」
「你改天最好去醫院做個詳細的檢查。」他公式化地講。
周暖則在思考：肯定是剛才彎腰撿硬幣，一時沒緩過來，暈倒了。
「在聽嗎？」周亦陌見周暖分心問。
「在，在，我是老毛病了。周醫生，好巧。」周暖說。
「嗯。」他隨口應。
本來他隻是開車經過這裡，又想到歲歲早飯沒吃多少，於是打算下車給她買個麵包。
進了麵包店，恰巧碰見了暈倒的周暖。
「歲歲！」突然想起了什麼，他語氣中有絲驚慌，來麵包店的時間有些久了。他立刻鬆開扶著周暖的手，著急向外麵跑去。
周亦陌驟然的鬆手，讓周暖有些失神。
周暖看了眼外麵的天氣，還在下著小雨。
她望著周亦陌跑向了一輛黑色的汽車，開啟後座的門，坐了進去。
半晌，他又出了汽車，用手遮著腦袋，快速走到車後，開啟後備箱，從中拿出了把傘，撐著走到了汽車的另一側，開啟後座的門，彎腰，隨後他懷中多了一個小女孩。
周亦陌單手抱著那小女孩向麵包店走來。
「客人，你沒事吧。」收銀員叫著在發愣的周暖。
周暖回神搖頭，「沒事，抱歉，嚇到你們了。」
收銀員扶著周暖到旁邊坐下，說：「客人，您在這裡坐會兒吧，我去給您倒杯熱水。」
「謝謝，麻煩你了。」周暖感激地說。
周暖又將目光投向周亦陌，他一步一步，踩著雨水走來。
「叮叮叮——」門再度被推開。
周亦陌放下小女孩，收了傘，插在門口的雨傘桶中。
他向周暖這邊望來，隨後他蹲下身子，對著小女孩打起手語，麵色溫柔。
手語……
周暖訝然，她目光轉向小女孩，果然小女孩隻是笑著。
應該是得到了小女孩的同意，周亦陌牽著她向周暖走來。
來到周暖麵前，小女孩亮黑的雙眸，盯著她不放。
周暖對著她微笑，將自己最大的善意展現給她看。
周暖其實挺想伸手摸摸她的，不過，她現在手上有些泥水，怕粘在她臉上。
小女孩身著紅色背帶連衣裙，白色的連襪，腳上一雙小皮鞋，可愛的很。
小女孩抬頭，看了眼周亦陌，周亦陌向她點頭。
隨後小女孩站在周暖麵前，小手主動牽起了周暖的手。這突如其來的暖心牽手，倒是讓周暖受寵若驚。
小女孩的另一隻小手對周暖招了招。
周暖不解，頭微仰，望向周亦陌。
周亦陌微笑解釋說：「她讓你彎下腰，湊她近些。」
周暖點頭照做。
小女孩踮起腳尖，在周暖麵頰上親了一下。
周暖眼睛微睜，吃驚之餘則是喜悅。
她現在的樣子，應是很狼狽的。
周暖柔聲問小女孩，「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女孩隻是眨巴著她水靈黑亮的大眼睛凝視周暖。
周暖麵色一僵，她忘了，她應該不能說話，或許也聽不見她說話。
周亦陌的聲音再度響起，「周佳歲。」
「她叫周佳歲。」他重申了一遍。
他的手從後麵將歲歲抱起，把她放坐在周暖對麵的位置上。
「佳歲啊……」周暖輕念出聲。
周亦陌盯著周暖，淡淡道：「周老師，我幫歲歲去買點吃的，你幫我看一下。」
「好。」周暖立即應下。
周亦陌嘴角上揚，又看了她一眼，向著櫃台走去。
周暖和歲歲兩人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的坐著。歲歲頭微微向左傾盯著周暖看了會兒，又向右傾盯著周暖看了會兒。
周暖也不知道怎麼與歲歲溝通，隻是一直保持微笑。
收銀員端了杯熱水來，對周暖說：「拿著捂捂手，你臉色看上去還是很不好。」
周暖接過，向她道了謝。
收銀員看生意比較忙，就跟周暖打了招呼，先去櫃台了。
待周亦陌回來，手上多了盤子，上麵有各式各樣可愛的麵包，一看就知道是給歲歲的。
歲歲挑了個熊貓臉的，吃了起來。
隨後周亦陌將盤子上那杯熱飲遞給了周暖，周暖放下手上已有些涼的白開水，接過那杯熱飲。
周亦陌對周暖說，「紅棗牛奶，應該對你有些幫助。」
周暖點點頭。
歲歲盯著盤中的麵包，又瞅了瞅周暖的臉，挑了一個可愛的草莓形狀麵包，遞給了她。
周暖笑著接過，又想起來什麼，右手握拳，伸出大拇指，彎曲兩下。
是手語中的謝謝，她看電視學的。
周亦陌則笑了，周暖問：「周醫生，在笑什麼？」
周亦陌溫潤道：「沒想到周老師還會手語。」
周暖扁嘴，這人啊，明知道她不會，在嘲笑她嗎。
「那我做的標準嗎？」周暖反問他。
周亦陌薄唇微抿，給出了評價，「不標準。」醫生嚴苛的語氣。
隨後他舉起右手，與胸齊平，四指回握指尖朝向自己，豎起大拇指朝上，麵對著周暖，並用真誠的眼神看著她，點了兩下大拇指。
「應該是這樣。」周亦陌淡淡道。
周暖受教點頭。
歲歲的目光在周暖和周亦陌之間徘徊，隨後露出了笑容。
外麵的雨也不知什麼時候停，周暖又低頭打量了下自己，看來得回家換身衣服才行，洗個澡才行。
周暖說：「周醫生，你上班要遲到了。」
周亦陌隻是點了點頭，目光卻看著歲歲，她在慢慢的吃著麵包。
周亦陌不急不慢地說：「歲歲她平時不愛吃早餐，今天看樣子要吃掉一個麵包了。」
周暖會意，她目光下移，落在周亦陌交握的雙手上。
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手指，完美無瑕。如果不當醫生，也是雙能彈鋼琴的手。
不過一個小小的細節被周暖捕捉，他左手無名指上，沒有戒指。
周亦陌在周暖分神的瞬間看向她，注意到她的目光，問：「在看什麼？」
周暖一個激靈，結巴道：「沒，沒什麼。」
周亦陌陳述著：「我未婚。」
「哦……」周暖垂眸，她有種被人戳穿的感覺。
隨後周暖又看向歲歲，「那……」
周亦陌有耐心地說：「我是歲歲的父親。」
周暖似懂非懂的點頭，總覺得周亦陌是個有故事的人。
不過這是人家的隱私，周暖也不好詳細問。
周暖的手機震動，她看了眼來電顯示，立刻接通，電話那頭是張詢，在詢問她，怎麼還未去幼兒園。
「張老師，我今天身體不太好，能不能請半天假。」周暖問著。
張詢人挺和氣的，答應幫周暖請假，讓她好好休息。
周暖掛了電話，又朝外望瞭望，依舊在下雨，她對周亦陌，說：「周醫生，我要走了，得……」周暖低頭看了眼自己，「得回家換身衣服。」
周亦陌瞥了眼外麵的天氣，說：「我送你吧。」
「不用麻煩了。」周暖推辭。
周亦陌則一本正經地說：「在是陌生人之前，我還是個醫生，我不能保證你在回去的路上還不會不暈倒，」他用指尖敲了敲桌子繼續，「再者，我們應該不是陌生人，已經有兩麵之緣。」
周暖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鬼使神差地點了下頭。
☆、再見（2）
周亦陌淡然一笑，幫歲歲擦了擦嘴說，「歲歲，我們該走了，送阿姨回家。」
歲歲一臉茫然，周亦陌又打了手語說一遍，歲歲笑著開心地拍了拍手。
周暖也無奈一笑。
「周醫生，你是不上班了嗎？」周暖好奇問。
照道理，一個醫生應該挺忙的吧。
周亦陌側臉，笑道：「我沒說我今天要上班。」
周暖：「…………」
「今天我調休。」周亦陌補充道。
周暖輕「哦」了一聲。
走到麵包店門口，周亦陌將桶裡的兩把黑傘取出，其中一把遞給了周暖。
周暖順勢接下，兩人帶著孩子就這麼走出了麵包店。
忽略掉周暖的狼狽，就論顏值，三人挺像一家三口，讓人豔羨。
歲歲坐在後座的安全座椅上，手裡還啃著麵包，周暖則坐在副駕駛座。她絞著手指，有些躊躇。
還未待周亦陌開口問，周暖淡淡的說：「周醫生，其實我家就在前麵那個小區。」
周暖伸出手指了指。
周亦陌微低頭，隔著煙雨朦朧，望向近處那個小區，「沒事，我送你。」
周暖抿嘴不語：她明明是在婉拒啊……
周亦陌從口袋中那出手機，不小心將鑰匙鉤帶了出來，落到了周暖腳邊，周暖彎腰撿，周亦陌側過臉，突然又將臉轉了回來。
淡定又帶著尷尬。
「周醫生，給。」周暖將鑰匙遞給周亦陌。
周亦陌伸出手，將鑰匙握於掌心，隨後清了清嗓子對周暖說：「周老師……」
「嗯？」周暖禮貌應。
「你領口……」
周暖聽周亦陌講，下意識低頭，基本是春光乍泄。她趕緊將紐扣扣上，臉微紅，丟臉丟大發了。
周亦陌抱歉道：「剛才急救，為了讓你呼吸順暢，給你解開的釦子。」
周暖默聲點頭。
周亦陌那時隻解開了兩顆釦子，但由於周暖剛才彎腰幅度比較大，連著第三顆釦子也鬆開了。
頓時，車內氣氛有些尷尬。
發動車，周亦陌小心的觀察著周圍車輛的行駛情況，將車開往前方的小區。
濛濛細雨又突然一下變成了豆大的雨點。
「就是這個單元。」周暖對周亦陌說。
周亦陌將車靠邊停，周暖拿起包，打算將包擋在頭頂，跑去樓下。
「傘。」周亦陌提醒道。
周暖垂眸，腳邊那一把雨傘還殘留著剛才的雨水，她不好意思道：「不用了，衝過去就好。」
周亦陌見她拒絕，也未再言語。
歲歲拍了拍座椅，周亦陌回頭，歲歲的小肉手一下一下的打著手語，雖沒有周亦陌嫻熟，卻多了幾分可愛。
「周老師，可能有事要麻煩你一下。」周亦陌琥珀色的雙眸透亮。
「嗯？」
周亦陌再度回頭望著歲歲，道：「歲歲要上洗手間。」
就這樣，情勢所逼，三人一同來到周暖家。
周暖家一切佈置都以溫馨為主，家中四處都擺放著一兩個盆栽，添了不少生氣。
周暖牽起歲歲的手，側過臉，打招呼式對周亦陌，說：「我帶歲歲去洗手間，周醫生，你隨便坐一下。」
周亦陌微點頭輕嗯一聲。
周暖帶著歲歲進了洗手間，周亦陌沒坐下，反而在客廳逛了起來。
這間公寓一眼就能看得出是單身公寓，所有的物件都是一人的。
客廳雖不大，卻也寬敞，牆角還有一架鋼琴，鋼琴用蕾絲花紋白布遮蓋，上方擺著一排照片。
周亦陌手插在褲袋，向鋼琴走去。
他對上麵的照片，好奇得很。
本以為會是小時候的成長照片，也確實是，然照片的拍攝地在孤兒院。
周亦陌彎下腰，從那一張張合照中辨識出周暖。
她很好認，那雙杏眼，明亮溫婉，隻用一眼，便識得。
照片上的她笑得燦爛，眸中似能見到星星。
雖僅有兩麵之緣，但周亦陌卻從未想過，周暖會是個孤兒。
周暖同歲歲一道出來，就見周亦陌呆站在鋼琴前，目光投向上麵的那排照片。
周暖身形一僵，她從未與彆人說過的事，今日算是被他人撞見了。
不過，還好，那人是周亦陌。
周暖慶幸。
他應該不會告訴彆人，也沒有理由會去與彆人說。
小時候，她曾被無數人取笑，是沒父母的孩子。她哭著會孤兒院問院長媽媽，為什麼她沒有爸爸媽媽，而彆人都有。院長媽媽從來不迴避，隻是用更加美好的方式告訴她，暖暖的爸爸媽媽去了最好的地方。
歲歲鬆開周暖的手，跑向周亦陌。
她來到他跟前，他都由於太投入，而未發現，直到歲歲抱住了他的腿，仰視他，周亦陌才收回神。
他微微側臉，望向周暖。
周亦陌背著光，又是雨天，周暖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過，她倒是微微一笑，自然大方。
周亦陌抱著歲歲坐在沙發上，周暖為他們倒了果汁，她柔聲，「周醫生，抱歉，我這裡隻有果汁。」
周亦陌禮貌笑著，修長的手指拿起玻璃杯，微抿一口：「很好喝，謝謝。」
他將果汁又放回茶幾上，他的目光上下掃了一眼周暖，建議說：「周老師，你最好還是先去換身衣服，我稍後送你去幼兒園。」
周暖嘴微張，顯然有些驚訝，她本以為他打算離開。
她餘光瞥向窗外，雨愈發大了起來。
歲歲衝著周暖也打起手語，周暖不懂，轉頭用眼神問周亦陌，他聲音淡淡道：「歲歲說，周老師，我們等你。」
周暖眼帶笑意，「好，那請你們等一下。」
她站起走回房間，又頓住腳步，回頭，恰好迎上週亦陌的目光，兩人相識，「周醫生，謝謝你。」周暖語字清晰。
也不知道在謝他救她，還是謝他送她回家。
僅見過兩麵，她好像欠了他不少人情。
周暖換完衣服，三人一並下了樓，進了車內。
路上時光漫長，周亦陌與周暖先聊了起來。
周暖目視前方，似漫不經心地問：「周醫生，你一人帶著歲歲嗎？」
「不是，還有一個保姆阿姨。」他語氣藏有歉意，「我工作忙，幾乎不著家，歲歲一星期見不到我幾麵，都是那個阿姨在照顧她。」
周暖點頭，「那你今天是打算送歲歲去上學？」
「嗯。」周亦陌應，而後又補充道：「也是幼兒園，隻是與你工作的稍有不同。」
周暖會意，是聾啞幼兒園。她旋即又想到什麼，著急說：「那今天歲歲豈不是遲到了？」
周亦陌聽出周暖的焦急，輕聲一笑，「沒事，我已經同老師打過招呼了。」
周暖鬆口氣。
周暖不再問，車內又安靜下來。本以為對話就會這樣結束，誰知周亦陌又開口說話。
「周老師，為什麼會當老師呢？」
談及這個，周暖眉目微揚，她調侃道：「我想教育祖國的花朵啊。」
「哈，」周亦陌笑出聲，「是嗎？」
「嗯。」周暖愉悅應，「想成為一個好老師，被人敬愛喜愛的感覺，真的很好。」語氣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榮譽感。
周亦陌聽她訴說，嘴角微揚，「你不怕再碰見昨天那樣的狀況。」
遭受家長的誤解嗎……
周暖笑著反問：「那周醫生會因為被病患家長責問，而不當醫生嗎？」
周亦陌笑意深深，搖頭，「不會。」
「我也是。」周暖附和。
「周老師，你是個好老師。」
周亦陌猝不及防的一誇，讓周暖耳根發紅，臉燒得厲害。
她第一次聽人誇她。
「周醫生，你也是個好醫生。」周暖學著他的語氣樣子說。
周亦陌語氣稍涼，歎氣否認，「不，我不是。」
周暖側眸看他。
他薄唇微張，用極低的聲音說，「我沒有治好歲歲。」聲音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