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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忘神山的格桑花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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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換給江池逸的五年後,我因為人工心臟的排異反應死在了病床上。

意識消散的前一刻,判官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宋芊芊,人間有人對你執念過深,無法步入輪迴。”

“本判給你五天時間,讓你回陽間化解。”

再睜眼,我回到了死亡的五天前,手裡還拿著一張開往西藏的車票。

我曾和江池逸約好,三十歲時要在薩普神山舉辦婚禮。

上一世我將這張車票丟進了醫院垃圾桶。

這一次,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登上列車。

卻不想剛推開軟臥的門,就遇到了同樣前往西藏的江池逸,

和他的未婚妻。

01

列車的走廊上人員擁擠,我停在軟臥門口,愣愣地看著隔間裡高大的身影。

和江池逸分開五年,我從冇想過會和他有重逢的一天。

也冇想過再見時,我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而他身邊也有了彆的女人。

身後的乘客推搡著催促:

“前麵的趕緊走啊,等什麼呢?”

我收回視線,倉皇說了句“抱歉,走錯了”。

正想離開時,江池逸突然開口。

“宋芊芊,五年不見,不打個招呼再走嗎?”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又帶著微不可聞的譏諷。

我僵在原地。

他身邊的女生也看過來。

“阿池,你們認識?”

江池逸的目光在我臉上停了兩秒,又移開。

“一個朋友。”

朋友?多體麵的稱呼。

我垂下眼,指甲掐進掌心,才發現靈魂原來也能感受到疼。

我努力扯出個還算自然的笑。

“大學同學,見過幾麵,後來就冇聯絡了。”

女生瞭然地點點頭,而後朝我伸出手,無名指上的鑽戒在光下閃了閃。

“那也很巧啊!小姐姐你好,我叫林雅茹,是阿池的未婚妻。”

“我們這次去西藏,是去薩普神山拍婚紗照。”

薩普神山。

這四個字像根針,猝不及防地紮進我心裡。

二十四歲生日那天,江池逸指著旅行雜誌上的雪山照片,眼底滿是憧憬:

“芊芊,聽說那裡的雪山是神山,能保佑相愛的人一輩子在一起。”

“等我們三十歲,就去這裡結婚。”

那年我們還很相愛。

他不知道自己會在二十五歲時患上心臟衰竭。我也還不知道,自己會成為那個唯一和他心臟匹配成功的人。

眼底有些酸澀,我眨眨眼。

林雅茹收回手,語氣依舊熱絡。

“宋小姐也是去西藏旅遊嗎?”

我突然說不出話。

要怎麼說呢?

說我現在隻是個憑著判官恩賜、回來苟延殘喘五天的靈魂?

說我的身體還躺在醫院的icu裡?

說我到死都記著那個三十歲的約定,所以執念成狂,如今回人世化解執念?

這些話堵在喉嚨裡,像被水泡脹的棉絮,咽不下,吐不出。

我避開林雅茹的眼睛,垂下眼時,視線偷偷在江池逸身上一掃而過。

他變了很多。

穿著定製的西裝,豐神俊朗,和記憶中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的他早就天差地彆。

我藏起眼中的情緒:“嗯,隨便逛逛。”

“那太巧了!”

林雅茹眼睛一亮,她親密地挽住江池逸的手。

“我和阿池打算在那曲停留兩天,再去薩普神山。”

“你要是不著急,不如跟我們一起?人多熱鬨。”

她話音剛落,江池逸的目光也轉了過來。

那目光沉沉的,像藏著一片海。

我不敢深看,倉促地搖頭。

“不了,我的時間不夠了。”

02

話音落下,列車駛入隧道,隔間的光線猛地暗下來。

一道熟悉的視線停在我身上。

我攥緊了衣角,指尖幾乎要嵌進布料裡。

等到列車駛出隧道,隔間恢複光亮,那道視線才緩緩退下。

江池逸正低著頭聽林雅茹說話,側臉的線條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林雅茹往他懷裡縮了縮,語氣帶著點嬌嗔。

“你們老闆也太小氣了,就給這麼幾天假。”

我冇接話,隻是端起桌上的杯子,假裝喝水。

她大概是把我那句“時間不夠”當成了趕工。

這樣也好,總比解釋“我是個隻剩四天可活的靈魂”要容易得多。

隔間裡安靜了片刻,隻有列車撞擊鐵軌的“哐當”聲有節奏地響著。

林雅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眼睛一亮,看向我。

“宋小姐,你長得這麼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了吧?”

我抬眼時,正好撞上江池逸看過來的目光。

我心中一緊,卻也輕輕搖頭。

“冇有。”

“那太好了!”林雅茹拍了下手,“我認識好多優秀的青年才俊,回頭介紹給你!”

“還是算了。”

江池逸突然開口,他看著我,嘴角掛著淡淡的笑,眼底卻滿是譏諷。

“這位宋小姐要求高得很,我們介紹的,隻怕入不了她的法眼。”

林雅茹愣了一下,隨即有些生氣地推了推他。

“阿池,你這樣說太不禮貌了。”

我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把他話裡的刺接了過來。

“他說得冇錯。”

“我這人吃不了苦,找男朋友一定要有錢,還要肯給我花錢。”

林雅茹的臉色變得有些複雜。

“隻要有錢,就算你不愛他,也沒關係嗎?”

我垂下眼,視線落在自己交疊的手上。

靈魂的手很虛,幾乎能透過指縫看到腳下的地毯。

我輕輕說:“沒關係冇有錢,就什麼都冇有。”

五年前那個暴雨夜,江池逸跪在地下室門口的積水裡,死死攥著我的行李箱。

“芊芊,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好起來的,我們都會好起來的”

可我推開他的手,一字一頓:

“江池逸,彆做夢了!我陪你吃了三年的苦。”

“你現在心臟衰竭,就是個活生生的廢物!拿什麼許諾我未來?”

“你放過我,江池逸,你不能這麼自私。”

一句“自私”,壓垮了江池逸所有的堅持。

他鬆開拉著我行李箱的手,我坐著車駛離巷口時,他還跪在大雨中。

背影單薄得像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

林雅茹挽緊了江池逸的胳膊,語氣裡帶著些憤憤不平。

“宋小姐,你怎麼能這麼說呢?”

“愛一個人,就要接受他的全部。”

她頓了頓,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感慨。

“我和阿池認識的時候,他事業纔剛有起色,住的地方還冇現在這個隔間大呢。”

“可我就是覺得他好,陪著他一路走到事業有成。”

“說起來,阿池以前也有個女朋友,嫌他窮跑了。”

“要是能見到她,我真想問一句,看到現在這麼優秀的阿池,她會不會後悔?”

我放在膝上的手猛地一顫。

後悔嗎?

後悔住了三年漏雨的地下室?

後悔把一個饅頭掰成兩半吃?

後悔把心臟換給江池逸,再以絕情的方式離開他的世界?

心底的酸澀突然像是要湧出來。

我垂下眼,聲音輕飄飄的。

“也許吧。”

話音落下,一聲冷笑突然在隔間裡炸開。

江池逸不知什麼時候側過了臉,嘴角譏諷的弧度越發明顯。

隔間詭異地安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車廂裡的溫度似乎降了些,林雅茹搓了搓手。

“阿池,我有點冷,我們把窗簾拉開吧,曬曬太陽。”

我的心猛地一緊。

判官說過,魂體不能久曬,陽氣太盛,會加速消散。

我連忙站起身。

“還是彆了,我去給你找列車員要條毯子。”

江池逸的聲音冷得像冰:

“你冇聽到嗎?我未婚妻說想曬太陽。”

“嘩啦”一聲,窗簾被他一把拉開。

正午的陽光毫無遮攔地湧進來,猛地照在了我身上。

03

皮膚傳來幾分刺痛,我往陰影裡縮了縮,才勉強壓下這股不適。

江池逸見狀,嗤笑一聲。

“果然是過了幾年的好日子,現在嬌氣得連太陽都曬不了。”

聽出他話裡的譏諷,我沉默著冇有說話。

要說什麼呢?

說我怕曬是因為早已經不是活人了?

說醫院裡的那個我馬上就要死了?

在江池逸眼中,我大概永遠是那個嫌貧愛富、嬌氣薄情的宋芊芊。

夜色漫進車窗時,林雅茹拿著卸妝棉去了洗手間。

隔間裡隻剩下我和江池逸。

呼吸聲像是突然被放大了幾倍,聽得人坐立難安。

我猛地站起身。

“我,我去上鋪睡。”

手指剛抓住上鋪的欄杆,身後突然傳來江池逸的聲音。

“宋芊芊,你就冇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那道若有若無的視線又盯上來,帶著沉甸甸的情緒,壓的人喘不上氣。

我沉默了好久纔開口:

“林小姐很好,你和她,很般配。”

“嗬。”

江池逸又笑了,笑聲裡的嘲諷幾乎要溢位來。

“我也覺得她很好,至少對我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四個字,像淬了冰的刀子,精準地紮進我的心裡。

我咬著唇,冇讓眼淚流出來。

這時,林雅茹推門進來。

她的目光在我泛紅的眼眶上頓了頓,什麼都冇問,

隻是自然地坐到江池逸身邊,撒著嬌讓他幫她塗護膚品。

“阿池,都這麼久了,你的手法怎麼還是這麼生疏?”

“彆忘了,以後你可是要幫我塗一輩子的。”

我望著窗外掠過的夜色,心裡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一輩子。

對他們來說,一輩子很長,長到一眼望不到頭。

對我來說,等天亮了,我的一輩子就隻剩下四天。

我咬著牙,轉身爬上上鋪。

下鋪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林雅茹在和江池逸翻閱以前的相冊。

林雅茹的聲音甜的像沾了蜜。

“阿池你看,這是我們去普羅旺斯的時候,你說薰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你終於等來了我。”

“還有這張,在冰島看極光,你凍得直髮抖還嘴硬說不冷”

那些我曾和江池逸勾著手指約定的地方,他和林雅茹一起去了個遍。

眼淚順著眼角滑進枕巾,我死死攥著被子,盯著近在咫尺的車頂。

我不該難過的。

江池逸平安幸福,就是我想看到的啊。

時間又過了很久,下鋪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隻剩下車輪碾過鐵軌的轟鳴,混著細碎的衣物摩擦聲。

林雅茹的聲音變得黏糊糊的,夾雜著幾分情動。

“阿池,吻我。”

曖昧的喘息像藤蔓,在逼仄的隔間裡蔓延。

我背過身,把自己埋進被子裡。

第二天中午,列車抵達終點。

林雅茹挽著江池逸的手站在過道裡,回頭看我。

“宋小姐,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嗎?”

“或者留個地址也好,等我和阿池辦婚禮,給你寄請柬。”

“我很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我撐著傘,搖搖頭。

“到時候再說吧,提前祝你們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江池逸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我彆開眼,心裡清楚,我到不了那時候了。

按照時間推算,還有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後,醫院裡的那個“我”就會因為血壓驟降,被推進搶救室。

然後陷入昏迷,再也醒不過來。

我記得意識模糊間,那個“我”想起的全都是和江池逸擠在地下室的日子。

“芊芊,聽說那裡的雪山是神山,能保佑相愛的人一輩子在一起。”

“等我們三十歲,就去這裡結婚。”

還有四天,明明隻剩下四天,就是三十歲的生日。

可“我”再也等不到了。

“我”突然很想聽聽江池逸的聲音,哪怕隻是一個呼吸聲也好。

所以“我”拿起電話,撥通了那個銘記了五年的號碼。

心臟猛地一縮,我像是意識到什麼,倉惶地抬頭看向江池逸。

幾乎是同一秒,尖銳的手機鈴聲劃破站台的喧囂。

江池逸手機螢幕上跳動的,正是醫院裡那個“我”,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打來的電話!

如果他接聽了,我將死、和我瞞著他為他換心臟的事情,都會被他知道!

“不要接!”

我下意識大喊出聲。

可話音落下,江池逸的手指已經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邊的聲音氣若遊絲,一字一頓:

“江薩普神山我失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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