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夏為序 入戲
入戲
“你先看看劇本。”江槐序將床上和小桌子上的劇本整理好，遞給林明燭。
“我要試鏡的角色是劇中女主角江邊的前夫楊光，一個比女主角小六歲的無業遊民。劇本裡對他的描寫不多，但時間跨度比較大，這也是對我來說比較困難的地方。”
“我如何能在簡短的台詞表演下，用眼神和一些肢體動作將十九歲相遇、二十二歲結婚，再到二十八歲離婚，最後是三十一歲見到女主角最後一麵這四個轉折點，以符合楊光心理變化情況的方式儘可能還原的表現出來，這點我還沒想清楚。”
等江槐序說完，林明燭放下了劇本。
“你看完了？”
“嗯，看的差不多了。要不我們按照與你實際情況接近與否的方式，從現實借一點兒力，先把結婚或者相遇這兩段情節來捋一下。”
“好，那我們就來對一下這段。楊光終於到了法定年齡，準備趁著約會和江邊去領證。但因為生日，出門前被朋友灌了些酒，醉的一塌糊塗，在屋裡躺了一天，留江邊一個人在電影院待了一下午。第二天醒來去找江邊解釋，兩人發生爭執又和解的這段。”
林明燭跟著問道：“那咱倆誰演江邊，誰演楊光。”
聞言，江槐序微微蹙眉地望向林明燭，“你剛剛是不是沒聽我說話，我要試的角色是楊光。”
“演什麼角色就試什麼角色的戲嗎？從對手的角度出發，不是更能體現演員對劇本的理解情況。”林明燭像小孩子突然想起什麼重大發現一樣，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江槐序。
“你說的對，那我們兩種都過一遍。我先演楊光的戲，等下我再演江邊，我還沒揹她的台詞。”
“行，那我就按我的理解演了，台詞可能與劇本不一樣。”
“好，來吧。”
——“江邊，你在家嗎？你出來一下我想跟你說說話。”
楊光隔著門板朝屋裡的人說道。
江槐序擡手敲了敲空氣，跟著說道台詞。
——“你還來乾嘛，不是想分手？”
江邊有些生氣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林明燭語氣淡淡地說：“你來乾嘛？”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你千萬不要這麼想。”
見江邊沒有說話，楊光又繼續說道。
——“昨天都收拾好了，臨出門前有朋友來找我，喝了點兒酒給喝醉了，這才耽擱了，不是故意讓你一個人看電影的。”
楊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江邊解釋著。
——“你還喝了酒？你什麼時候學會喝酒的，喝了多少？醉到今天。”
江邊有些不可思議，說完猛地將門開啟。
林明燭走了兩步後，停下腳步回道：“你說這些乾嘛，你喝不喝酒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沒學會。喝了一小杯就醉過去了。”
楊光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尷尬地回道。
見林明燭改了動作和台詞，江槐序說道，“有關係，怎麼會沒有關係呢，你是我女朋友，可以管我。這事兒是我做錯了，你彆這樣說話好嗎？”
——“和誰一起喝的？”
江邊叉著腰繼續問道。
林明燭語氣緩和了一些。“和誰一起喝的，喝了多少？”
——“……就是……劉潮。”
楊光支支吾吾地說。
江槐序立刻回道：“劉潮，就喝了一小杯。”
——“都跟你說了他不是什麼好人，你怎麼又跟他一起玩？”
江邊大聲吼了出來。
林明燭做了一個開門的動作，冷冷地說：“我說過的話你都不聽是嗎？”
——“我錯了，對不起，昨天他是拎著酒來找我的，我尋思著伸手不打笑臉人嘛，就跟他喝了一杯。”
楊光拉住江邊的手，晃了晃。
……
江槐序伸出手拉住林明燭的衣角晃了晃，“我聽。就是昨天他拎著酒來找我，說祝我生日快樂，我沒好意思趕他走。”
“拉她的衣角，這樣演確實更合理些。這會兒江邊正處於極度生氣的情況下，楊光怕自己再得寸進尺，江邊更不理他了。”林明燭對江槐序修改後的動作做出了評價。
江槐序倒沒想那麼多，隻是不好意思拉林明燭的手。聽他這麼說，確實覺得這動作改的還不錯。但並未回話，繼續說著台詞。
——“下次再也不會了，我保證。”
楊光將手伸到額角邊，做了個發誓的動作。
——“你不生我氣了，好不好嘛~”
他繼續撒嬌地說道。
……江槐序努力朝林明燭做出撒嬌的表情，說：“你彆生氣了，好不好？”
“感覺這句話說的有點硬。”林明燭評價道。
江槐序又努力了一下，“你不生我氣了，好不好？”
“好好好。這樣好多了。”看著江槐序臉都有點憋紅了，林明燭忍了忍笑，肯定地說道。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看著楊光可憐兮兮的模樣，江邊佯裝無奈道。
——“江邊，我滿22歲，可以結婚了，你想不想跟我結婚？”
楊光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結婚？”
江邊沒想過他會在今天說這樣的話，麵露疑惑地問道。
——“不想的話也沒關係，咱倆就像現在這樣繼續談著戀愛也挺好的。”
看著江邊的表情，楊光又立刻換了種說法。
——“你想好了嗎？我比你大6歲，今年已經28了。”
江邊並未說不想，而是帶著不確定的語氣又問了一遍。
——“想好了，從見到你的那一麵起就想好了。”
楊光立刻揚起臉，語氣堅定地說。
江槐序看著林明燭，“想好了，我從見到你的第一麵就開始想了。”
——“所以，你願意嫁給我嗎？江邊。”
這會兒江槐序已經不再如剛才那般尷尬，完全沉浸在了角色中。他拉著林明燭的手，很認真地問道。
——“我願意！”
江邊喜極而泣地回道。
林明燭看著江槐序眼睛裡的自己，愣了一會兒，輕聲說：“我願意。”
——“太好了，江邊，我太開心了！”
楊光歡呼地抱著江邊轉圈。
說完最後這句台詞，兩人的這段對手戲就到此結束了。江槐序衝林明燭笑了笑，誇獎道：“沒想到你演技還挺好。”
“謝謝專業人員的肯定。那再試試你演江邊，我演楊光。”
“行。”
……
演完之後，趁著現在情緒被調動了起來，江槐序又跟林明燭探討起楊光見江邊最後一麵的那場戲。
那時候，江邊跟楊光已經離婚三年了。再見之時，是警察聯係上他，將楊光找來，問他認不認識躺在地上的那具剛從河裡撈起來的屍體。
楊光看著地上被水泡的有些發脹的人，看著她不再美麗的容顏，看著她粗糙的手掌和手臂上深淺不一的疤痕。什麼話也沒說，隻是無聲地流著淚。
哭累了之後，他躺在那具屍體旁邊。淚水把他的臉龐都打濕，亂七八糟的頭發蓋在他的眼睛上。
他小聲回答著江邊之前對他的請求。“我願意帶你走。”
……
“你覺得這段楊光這個人是什麼樣的？”林明燭問江槐序。
“如果楊光早已對江邊不在乎了的話，看到她的屍體時，他不該會有這樣收斂的情緒表現。”
“他一邊認為是自己沒有出麵阻止江邊，間接導致了她死亡的結局，對此而感到痛苦。一邊又因為人性的懦弱，不敢向警察透露出關於江邊死亡的更多資訊。”江槐序分析道。
這一段的故事背景是江邊因受不了現任丈夫的毆打暴力，產生了想要逃離的念頭。但是孩子還小，所以她沒有輕舉妄動。幾經波折找到了楊光，希望他能幫一幫自己。他知道楊光恨她，恨她當年離自己而去，但她沒有其他辦法，她想活下去。所以趁丈夫醉倒來找了楊光幾次，希望他能幫自己逃走。但因為曾經的事情，楊光內心掙紮，最終並未給出她任何承諾。
隻是在江邊提及的計劃出逃日期當天，他還是下定決心去河邊看看。
但那天，江邊在跑出門前的最後一刻，酒醉的丈夫醒了。發現她想跑，便將孩子搶了過去。她無奈之下把丈夫殺了，之後帶著孩子去到河邊。
因為殺了人，內心十分惶恐，最終將一起逃的想法變為了讓楊光幫忙照顧自己的孩子，自己則往河水中央走去。
楊光纔在江邊來之前決定要放下那些前塵往事，帶她逃離這裡。卻因為江邊說她殺人了而一時害怕，沒有注意到她朝著河中央走去。待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江邊早已經被湍急的河水衝走。
“所以這個階段，楊光的內心應該是充滿矛盾的。那麼這段的難點就是如何拿捏好楊光掙紮的那個度？”林明燭精準概況道。
“是的，要儘可能在幾句台詞中，用肢體和眼神表現出楊光內心的悔恨，而麵上又要自然的向警察隱瞞。咱倆再對對這段吧。”
“行，那我演問話的警察，你演楊光。”
警察局審訊室內。
——“楊光，你認識江邊嗎？”
何警官看著麵前始終低著頭的楊光問道。
——“我們在被害人的隨行衣物裡找到了一張你們的合照。”
見楊光不說話，何警官說著便將照片向他遞過去。
——“認識，她是我前妻。”
楊光還是維持著那個姿勢，很久之後語氣平靜地說道。
——“那你知道她最近有遇到過什麼奇怪的事情嗎？或者說有沒有被什麼人糾纏？”
何警官收回手，思考著合適的措辭問道。
——“不清楚，我們已經離婚幾年了。”
楊光繼續冷冷地開口。
——“你們因為什麼而離婚？”
——“……”
——“離婚之後，你與被害人江邊是否有過聯係？”
——“……”
——“你知道離婚後江邊的相關情況嗎？”
——“……”
接連問了幾個問題，楊光都沒有回答。
何警官感受到他的抗拒，也沒有繼續說話。
審訊室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這時同事敲門，喊何警官出去一趟，將屍檢報告和背景調查結果遞給他。他看過之後，再次回來時，滿臉慍色。
——“楊光，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回答。你與死者江邊在死亡當日，也就是7月19日，有沒有見過麵？”
聽見7月19這幾個字，楊光的瞳孔擴大了些。但他依舊低著頭不說話。
——“楊光，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我剛剛拿到了資料，上麵說你與前妻離婚是因為婚姻期間，她與你的朋友發生了關係。同時，我們的工作人員在她的手臂處的疤痕上也檢驗出了你的dna。所以現在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這不是一場自殺，而是謀殺案，而你有充分的殺人動機。”
看著楊光微微震動的肩膀。何警官語氣嚴肅地說道。
——“是我害了她，是我，是我沒有攔住她……”
聽見警察說的話，楊光知道自己瞞不住了，他的防禦姿態瞬間崩塌，整個上半身開始大幅度顫動，捂著臉瞬間哭了出來。
——“她是怎麼死的？”
何警官著急地問他。
——“要是我能早一點決定帶她走，她就不會死了，都是我，都是我。”
對於何警官的問題，楊光未做回答。隻是邊懺悔，邊痛苦地扇自己。
此時房間裡響起一聲很響的巴掌聲，江槐序沒來得及收回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中。
林明燭慌亂地走上前去一把拉開了他的手，看見他的臉上有一個大大的巴掌印，眼眶裡盈滿了淚水。
他彎下腰將江槐序的頭抱在懷裡，拍著他的後背輕聲安慰道：“沒事兒，沒事兒了啊，隻是戲，演完了。”
這場生離死彆的戲，對江槐序來說難度還是有些大。他就調了一些其他方麵的經曆來帶動自己的情緒，讓自己完全沉浸在劇情裡，體驗著角色發生的一切。
過了一會兒江槐序才緩過來，他掙紮著動了動腦袋。
林明燭收回手，倒了一杯水遞過去。
江槐序握著水杯，看向林明燭。“剛才謝謝你。還有謝謝你陪我對戲，我感覺有底氣多了。”
林明燭看了看手錶，已經淩晨一點了。衝他笑了笑說：“不用客氣，那今天就先到這，剩下的明天我再陪你對，你就彆再自己偷偷想了。”
“好，你快回去休息吧。”
“你也早點休息。臉用毛巾敷一下再睡。晚安，明天見。”林明燭將話一股腦地說完，就恍恍惚惚地離開了。
江槐序看著輕輕落上的門鎖，回道：“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