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定乾坤 第17章 青衣初承
天光像是摻了灰,慘淡地從窗欞透進來,照亮滿屋冰冷的塵埃,風刮過窗欞,發出「嗚嗚」的聲響,比昨夜更顯淒厲,聽得人心裡發緊。
林?蜷在炕上,一夜未眠,眼眶乾澀發燙,心口卻像是堵著一塊冰,又冷又硬。爺爺的氣息還殘留在屋裡,可他摸到的每一件東西,都隻剩下冰冷的觸感。
「爺爺……」他又輕輕喊了一聲,聲音嘶啞,剛出口就飄散在空蕩的屋裡,連個迴音都沒有。眼眶又熱了,可眼淚早就流乾,隻剩兩頰麵板緊繃著,疼得發僵。
就在這死寂的茫然中,院門被「砰」地一聲撞開,二柱子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胖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哆嗦著,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
「?、?哥!不好了!出…出大事了!」他一把抓住林?的胳膊,手指冰涼,抖得厲害,「死…死人了!劉寡婦…劉寡婦她上吊了!穿著紅衣服!吊死了!」
林?猛地抬頭,混沌的腦子像是被冰水澆透。
「就…就昨晚上!」二柱子聲音發顫,帶著哭腔,眼裡全是恐懼,「張大娘…張大娘早上給她送小推車,一推門…就…就看見她吊在房梁上!穿著一身血一樣紅的嫁衣!眼睛翻得隻剩眼白!舌頭…舌頭耷拉出來這麼長!都快垂到胸口了!晃啊晃的……」他用手比劃著,自己先打了個劇烈的冷顫,幾乎要哭出來。
林?的心猛地一沉。
劉寡婦他是知道的,就住在村長家隔壁。一個苦命的女人。男人林二狗去年去城裡打工,再也沒回來。後來聽人說是從樓架上掉下來摔死了,可連屍首都沒見著,包工頭也跑了,一分錢賠償沒拿到,留下她帶著個七歲的女兒紅紅,日子過得比黃連還苦。平時她總挎著個破籃子,要麼去河邊洗衣服,要麼去後山挖野菜,見了人總是低著頭,話很少,隻有看到她女兒紅紅時,臉上才會有點笑模樣。
「紅衣裳?」,爺爺以前跟他說過,橫死的人穿紅衣,怨氣最重,容易纏上活人。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的《乾坤策》,指尖都在發顫。
二柱子狠狠點頭,嚥了口唾沫,眼神裡的恐懼更重了:「可不是嘛!那紅衣裳聽說還是她結婚時候的舊衣裳,平時都捨不得穿!」
「紅紅呢?」林?啞著嗓子問,一股不祥的預感攫住他。
「紅紅…紅紅也在屋裡!」二柱子像是想起了更可怕的景象,臉白得像鬼,「蜷在牆角…一動不動了!地上…地上全是抓痕,一道道的,深得嚇人!她手指頭…指甲縫裡全是泥和血!摳得都快見骨頭了!嚇死人了!張大娘當時就癱了,尿了褲子!我爹他們都被叫去幫忙了,沒人敢動那屍體……」
正說著,院外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出了屋子,看到村長兒子林誌氣喘籲籲地跑進來,額頭上全是冷汗,一看到林?,就急聲道:「小?!你爺爺呢?什麼時候能回來?劉寡婦死的蹊蹺啊!昨天她還跟我娘借小推車,說今天要帶著孩子去鎮上趕集呐…紅紅那孩子昏死著,嘴裡還不停唸叨胡話…得趕快請林半仙去看看!!」
爺爺…爺爺不會回來了。
林?看著兩人驚惶失措、如同天塌下來的臉,看著這突然被死亡和極致恐懼籠罩的熟悉村莊,一股冰涼的戰栗順著脊椎爬升。
但與此同時,丹田處那微弱的氣旋,似乎被這股外界的陰冷和危機刺激,緩緩加速旋轉起來,帶來一絲奇異的清明和衝動。
爺爺教的那些關於邪祟的說法,像走馬燈似的轉個不停。
他想起爺爺為他開悟時的痛苦與期望,想起懷裡的《乾坤策》。
恐懼依舊存在,茫然也未散去,但一種前所未有的責任感,如同石縫裡艱難鑽出的嫩芽,頂開了壓在心頭的巨石。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喉嚨裡的哽咽和身體的微顫,站起身。他的聲音還帶著少年的稚嫩,卻透出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靜:
「林誌哥,我爺爺出遠門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跟你去看看。」
林誌愣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看著林?那雙異常沉靜、甚至帶著一絲決絕的眼睛,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你快跟我來!」
林?走進裡屋,拿起爺爺平時算命時常背的那個洗得發白的藍布包,斜挎在身上。
布包不重,裡麵是銅錢,一小包硃砂,羅盤和幾張黃紙,還有爺爺常用的那支禿頭毛筆。
此刻,這布包卻彷彿有千鈞重,壓在他的肩上,也壓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