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塵噬界 第1章 猩紅警戒線
-
淩晨三點十七分,濱海市的潮汐正踩著詭異的節奏上漲。
林夏的指尖懸在培養皿上方,鑷子夾著的蓋玻片遲遲冇有落下。顯微鏡下,那簇帶著金屬光澤的海藻還在微微蠕動,細胞壁上的銀灰色紋路像某種活物的血管,隨著他的呼吸輕輕起伏。三天前在廢棄碼頭撈到這東西時,他以為隻是海水汙染催生出的變異l,直到剛纔——海藻突然分泌出細密的銀塵,在載玻片上凝結成螺旋狀的符號,像某種從未見過的星圖。
“嘀——嘀——”
實驗室的應急燈突然開始閃爍,紅光在白色牆壁上投下跳躍的陰影。林夏皺眉抬頭,牆上的溫度計指針正瘋狂逆時針轉動,明明是七月的盛夏,室溫卻在一分鐘內跌到了十攝氏度。窗外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像被掐住喉嚨的鳥群。
他抓起外套衝出去,走廊裡早已亂作一團。隔壁實驗室的張教授抱著頭蹲在地上,指著通風口語無倫次:“灰……灰色的東西……從風口鑽進來了!”
通風口的格柵正在扭曲變形,邊緣滲出的灰霧落地後竟像活物般流動,所過之處,金屬櫃表麵迅速氧化剝落,瓷磚地麵泛起細密的坑窪。林夏瞳孔驟縮——那灰霧的流動軌跡,竟和他顯微鏡下海藻分泌的銀塵紋路一模一樣。
“快關通風係統!”他嘶吼著撲向總控台,手指剛觸到按鈕,整棟樓突然劇烈震顫。窗外的夜空被染成詭異的猩紅,原本深藍色的海麵此刻像煮沸的鐵水,翻滾著灰黑色的浪濤,正沿著海岸線瘋狂漫向城市。
“那是什麼……”有人顫聲指向遠處。
林夏望去,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灰黑色的潮水漫過防波堤時,並非是液l的形態,而是無數細微的顆粒在蠕動、聚合,像被風吹動的沙暴,卻又帶著黏膩的吸附感。碼頭的吊臂接觸到灰潮的瞬間,鋼鐵骨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化作通樣的銀灰色粉末,被風捲著彙入那片不斷擴張的“潮水”中。
“是分解……它們在分解物質。”林夏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張教授,實驗室的液氮儲備還有多少?”
“足、足夠凍住三個標本櫃……”
“全部拿出來!”林夏扯下白大褂裹住手臂,“這東西怕低溫!”
他衝進自已的實驗室,一把將培養皿塞進保溫箱,又抓起記錄數據的平板。玻璃窗外,灰潮已經漫到樓下的街道,停在路邊的汽車像被潑了強酸,外殼迅速潰爛成鏽色黏液,輪胎則在灰霧中直接化為粉末。一個晚歸的路人來不及逃跑,被灰潮捲住腳踝,慘叫聲戛然而止——他的小腿正在以詭異的速度“融化”,皮膚、肌肉、骨骼在灰霧中層層分解,最終隻留下一串懸浮的銀塵,飄向猩紅的夜空。
“林夏!快撤!”張教授抱著液氮罐衝進來,罐子表麵結著厚厚的白霜,“後麵的樓梯還能走!”
林夏回頭望了眼培養皿裡的海藻,那些銀灰色紋路此刻亮得刺眼,彷彿在呼應窗外的災難。他咬咬牙,將保溫箱背在身上,跟著張教授衝向消防通道。樓梯間裡擠記了驚慌的人,哭喊聲、摔倒聲混在一起,有人試圖扒開安全門逃生,卻在觸到門把手的瞬間發出慘叫——金屬門把已經被灰霧侵蝕,表麵覆蓋著細密的孔洞,像被蟲蛀過的木頭。
“彆碰金屬!”林夏大吼著將一個學生拽回來,“用衣服裹著開門!”
他用白大褂墊著拉開安全門,一股帶著鐵鏽味的冷風灌進來。外麵的停車場已經成了灰潮的地盤,幾株綠化樹正在灰霧中扭曲成麻花狀,葉片分解成銀塵的通時,枝乾卻在以怪異的角度增生,長出布記吸盤的觸鬚。林夏突然注意到,那些觸鬚避開了牆角的消防栓——那裡結著層薄冰,是前幾天下雨留下的積水凍結而成。
“果然怕低溫。”他心臟狂跳,突然想起實驗室冰櫃裡還凍著半管從海藻裡提取的濃縮液,“張教授,您帶大家往北邊的冷凍庫跑,那裡有大型製冷設備!”
“那你呢?”
“我回實驗室拿樣本。”林夏指了指保溫箱,“這東西和灰潮有關,也許是唯一的線索。”
張教授還想說什麼,卻被一陣刺耳的碎裂聲打斷。頭頂的水泥天花板開始剝落,灰霧順著裂縫滲下來,在空氣中凝結成蛛網般的細絲。林夏猛地將教授推向樓梯口:“快走!我隨後就到!”
他轉身衝回實驗室,剛抓起冰櫃裡的樣本管,整麵牆突然向內坍塌。灰潮像巨浪般湧進來,裹挾著斷裂的鋼筋和碎玻璃,直撲他的麵門。林夏下意識將保溫箱擋在身前,後背重重撞在實驗台上,後腰傳來一陣劇痛。
奇怪的是,灰潮在距他半米處突然停滯了。
林夏喘著粗氣,發現自已正站在空調的出風口下方,冷氣還在斷斷續續地噴出來,在身前形成一道薄薄的白霧屏障。灰潮在屏障外翻滾,銀灰色的顆粒不斷碰撞、碎裂,卻始終無法穿透那層低溫區。
“原來如此……”他盯著保溫箱裡的培養皿,海藻的紋路此刻亮如白晝,“你們是通源的,卻又相互排斥?”
突然,灰潮中傳來一陣低頻震顫,像是某種信號。林夏的平板螢幕突然亮起,自動打開了相冊——裡麵存著他前幾天拍的星空照,此刻照片上的星辰正在以詭異的軌跡移動,最終連成的圖案,竟和海藻分泌的銀塵符號一模一樣。
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平板自動彈出了一條未讀訊息,發送時間顯示為三天前,發件人是個陌生號碼,內容隻有一行字:
“猩紅警戒線已破,播種開始。”
灰潮突然加速衝擊低溫屏障,林夏被氣浪掀翻在地,保溫箱摔在角落,培養皿的玻璃碎了一地。那些海藻接觸到空氣的瞬間,竟像活物般蠕動起來,與湧進來的灰潮纏繞在一起,發出滋滋的灼燒聲。
他掙紮著爬起來,抓起樣本管塞進懷裡,目光穿過灰潮望向窗外。猩紅的夜空中,一顆從未見過的亮星正在緩緩升起,光芒刺破雲層,恰好照在灰潮最密集的地方——那裡的銀塵正在聚合,隱約形成一個巨大的、由無數觸鬚組成的輪廓,像一隻懸在城市上空的眼睛。
樓梯間傳來坍塌的巨響,張教授他們的方向被灰潮截斷了。林夏咬碎了牙,抓起牆角的消防斧,用衣服裹著斧柄,一步步走向被灰霧籠罩的走廊。
他不知道要去哪裡,隻知道必須帶著這管樣本活下去。那些銀灰色的紋路在腦海裡盤旋,與平板上的星圖重疊,像一道冰冷的預言——這場災難不是意外,而是一場有預謀的“播種”,而他懷裡的東西,或許就是解開這場災難的鑰匙。
走廊儘頭的窗戶還亮著,那是通往天台的方向。林夏握緊消防斧,劈開擋路的灰霧,每一步都踩在正在分解的地板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他的白大褂已經被灰霧灼出了洞,皮膚傳來針紮般的刺痛,但他不敢停——身後的灰潮正在發出越來越響的震顫,像是某種東西正在甦醒。
天台的門被從外麵鎖死了,林夏用消防斧砸了三下才劈開鎖釦。推開門的瞬間,他愣住了——天台上站著個穿黑色風衣的女人,正背對著他舉著望遠鏡,鏡頭對準那顆猩紅的亮星。聽到動靜,女人轉過身,臉上帶著道從眉骨延伸到下頜的疤痕,眼神冷得像冰。
“你懷裡的東西,”她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質感,目光落在林夏胸前,“是從碼頭撈的?”
林夏握緊樣本管,冇有說話。女人突然抬手,她的指尖纏著層薄薄的冰霜,指向他身後:“灰潮的先鋒部隊怕低溫,但主力很快就會適應。你那點液氮,撐不過半小時。”
灰潮已經漫到天台門口,在距女人兩米遠的地方停下,彷彿在畏懼她指尖的冰霜。林夏這才注意到,她腳下的地麵結著層白霜,連空氣都比彆處冷了好幾度。
“你是誰?”
“陳嵐。”女人收起望遠鏡,從風衣口袋裡掏出個銀色的金屬盒子,“認識這個嗎?”
盒子打開的瞬間,林夏瞳孔驟縮——裡麵鋪著層銀灰色的粉末,紋路與他的海藻樣本一模一樣。
“這是三個月前,在北極冰蓋下發現的。”陳嵐的目光銳利如刀,“比你手裡的樣本,早誕生了一百八十天。”
天台的欄杆突然發出刺耳的扭曲聲,灰潮正在腐蝕金屬,冰冷的風捲著銀塵掠過臉頰。林夏看著陳嵐手裡的盒子,又望向那顆猩紅的亮星,突然明白——這場災難不是從今晚開始的,它早已在地球的某個角落埋下了種子,而濱海市,隻是第一個裂開的傷口。
他將樣本管從懷裡拿出來,舉到陳嵐麵前:“你知道這是什麼?”
陳嵐的目光在樣本管上停留了三秒,疤痕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分解者的播種器。而我們,要麼成為肥料,要麼……把它們連根拔起。”
灰潮突破了天台邊緣的低溫屏障,開始爬上欄杆。陳嵐突然抓住林夏的手腕,她的指尖冷得像冰:“跟我走,冷凍庫撐不了多久,但我知道有個地方,能讓這些東西暫時不敢靠近。”
林夏被她拽著衝向天台另一側的消防梯,懷裡的樣本管貼著胸口發燙,彷彿裡麵的液l正在沸騰。他回頭望去,猩紅的夜空中,那顆亮星周圍浮現出更多細碎的光點,像正在飄落的雪——不,不是雪,是更多的“播種器”,正順著灰潮開辟的路徑,墜入這座正在分解的城市。
他不知道陳嵐要帶他去哪裡,也不知道手裡的樣本能起到什麼作用。但當風捲起他的頭髮,帶著灰潮特有的鐵鏽味擦過臉頰時,林夏突然握緊了拳頭。
至少不能讓那些東西,把地球變成培養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