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塵噬界 第2章 冰與火的夾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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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梯的鐵欄杆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紅痕,林夏被陳嵐拽著向下俯衝時,整個人像片失控的落葉。下方的街道已經徹底被灰潮吞噬,那些灰黑色的顆粒在路麵上聚合成蜿蜒的“河流”,時而分裂成無數細小的支流鑽進下水道,時而又猛地拔高,化作數米高的浪頭拍向兩側的建築。
“抓緊!”陳嵐的吼聲混在金屬扭曲的尖嘯裡,她突然鬆開林夏的手腕,反手抽出藏在風衣裡的短刀——刀身泛著冷白的光澤,顯然經過低溫處理。
林夏下意識抱緊懷裡的樣本管,餘光瞥見一團灰霧正順著消防梯的縫隙爬上來,像條黏膩的蛇。陳嵐揮刀劈去,刀刃劃過灰霧的瞬間,空氣中炸開一片白汽,那些灰黑色顆粒在低溫下驟然凝固,變成細碎的冰晶墜落。
“這刀……”林夏驚覺那團灰霧接觸到刀刃後,竟像沸水遇冰般迅速收縮。
“液氮浸泡過的合金刀。”陳嵐頭也不回,腳下在梯級上借力一蹬,帶著林夏躍向三樓的窗台,“暫時能逼退它們,但維持不了多久。”
窗台的玻璃早已碎裂,兩人撞進房間時,揚起一陣嗆人的粉塵。這是間辦公室,檔案和碎紙散落一地,空調還在徒勞地運轉,出風口結著層薄冰——這裡的低溫似乎比彆處更明顯,牆角的飲水機旁甚至堆著未融化的冰塊。
“為什麼這裡……”
“冷鏈物流公司的辦公區。”陳嵐關緊變形的窗戶,用桌腿抵住門板,“樓下就是大型冷庫,製冷管道貫穿整棟樓,灰潮暫時不敢進來。”
林夏這才注意到牆壁上的公司標識,空氣中果然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和製冷劑混合的氣味。他走到空調前,摸了摸出風口的金屬外殼,冰冷的觸感讓他指尖發麻:“溫度越低,灰潮的活性就越弱?”
“不是弱,是進入休眠狀態。”陳嵐從風衣口袋裡掏出個巴掌大的儀器,螢幕上跳動著綠色的波紋,“這是電磁頻譜儀,三個月前在北極冰蓋,我就發現過類似的信號——這些東西的活動頻率會隨溫度降低而衰減,零下五十度時,幾乎檢測不到波動。”
林夏的心臟猛地一跳:“你在北極也見過這種灰潮?”
陳嵐的目光落在儀器螢幕上,沉默了幾秒纔開口:“不是灰潮,是‘種子’。”她調出一段模糊的影像,畫麵裡是冰天雪地的荒原,一道銀灰色的光痕從冰層下射出,在夜空中炸開成星狀,“三個月前,地質隊在冰川下發現了這個,伴隨它出現的,還有冰層裡滲出的銀塵。當時冇人知道是什麼,直到今晚……”
影像突然卡頓,螢幕上的銀塵擴散軌跡,與林夏實驗室裡海藻的紋路完美重合。
“所以你纔會出現在濱海市?”林夏追問,“你知道它們會來?”
“我不知道具l時間,隻知道這東西的信號源在移動。”陳嵐收起儀器,走到窗邊向外張望,“從北極到西伯利亞,再到太平洋,三個月移動了一萬兩千公裡,速度越來越快。三天前信號突然在濱海市海域消失,我就知道……它要破土了。”
林夏想起那條三天前的神秘簡訊,後背泛起一陣寒意。他打開保溫箱,檢查裡麵的培養皿碎片——幸好樣本管密封完好,那半管濃縮液還凍在管壁上,呈現出半透明的銀灰色。
“這東西和北極的‘種子’,是通一種物質?”
“至少基因序列有90重合。”陳嵐的目光落在樣本管上,“你是怎麼發現它的?”
“三天前,在廢棄碼頭的防波堤下。”林夏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那裡的海水泛著銀光,這株海藻就長在鏽蝕的鋼筋上,周圍的塑料垃圾都在以異常的速度分解。我本以為是微生物變異,現在看來……”
“是‘種子’提前釋放的先鋒菌群。”陳嵐打斷他,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分解者在正式入侵前,會先投放能適應本地環境的微生物,分解有機物、改造大氣成分,就像給土地施肥。”
“施肥?”林夏攥緊樣本管,指節泛白,“你的意思是,地球隻是它們的‘培養基’?”
陳嵐冇有回答,隻是指向窗外。灰潮已經漫到三樓的窗台,那些灰黑色顆粒在空調外機的冷凝管附近徘徊,始終不敢靠近——那裡結著層薄冰。但更遠處,幾棟冇有製冷設備的建築正在灰潮中“坍塌”,不是結構斷裂,而是整麵牆在灰霧中層層分解,化作銀塵融入那片不斷擴張的“海洋”。
“我們得去冷庫。”陳嵐突然說,“那裡的大型製冷機組能維持零下三十度,足夠支撐到天亮。而且……”她頓了頓,從口袋裡掏出張泛黃的地圖,“冷庫的地下三層,有箇舊的軍用避難所,是冷戰時期建的,防輻射、防生化,也許能擋住灰潮。”
林夏看著地圖上標註的路線,發現需要穿過兩條已經被灰潮覆蓋的街道。他想起剛纔那個被灰潮吞噬的路人,胃裡一陣翻湧:“怎麼過去?我們的液氮不夠。”
“不需要液氮。”陳嵐走到牆角,掀開一塊鬆動的地磚,從下麵拖出個半人高的金屬箱,“我早有準備。”
箱子打開的瞬間,寒氣撲麵而來。裡麵整齊碼放著十多個銀色的罐子,和幾個包裹嚴實的揹包,最上麵放著兩把和陳嵐手裡一樣的低溫合金刀。
“液態二氧化碳噴射器。”陳嵐拿起一個罐子,壓了壓閥門,噴嘴立刻噴出白色的霧氣,在地麵凝結成一層白霜,“雖然溫度不如液氮,但勝在便攜,足夠在灰潮裡開出一條路。”
林夏注意到箱子裡還有幾個改裝過的手電筒,燈頭處纏著金屬網:“這是?”
“電磁脈衝燈。”陳嵐拿起一個遞給她,“灰潮的群l意識靠電磁信號通步,這東西能乾擾它們的頻率,讓其暫時失去協調性。”她頓了頓,補充道,“是我從北極帶回來的‘紀念品’,冇想到真能派上用場。”
林夏接過脈衝燈,入手沉甸甸的。他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女人絕不是普通的“過客”,她對灰潮的瞭解,甚至超過了研究相關樣本的自已。
“你到底是誰?”他忍不住再次問道。
陳嵐的目光落在窗外那顆猩紅的亮星上,疤痕在紅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前軍方特殊生物應對部隊成員。三年前,我們的小隊在北極執行任務時,遭遇了和今天一樣的‘灰潮’,全隊十二人,隻有我活了下來。”
林夏愣住了。
“他們不是被分解的。”陳嵐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是被自已人放棄的。當時指揮部認為,這種東西根本無法對抗,為了防止擴散,直接用燃燒彈覆蓋了整個區域。”她撫摸著刀身的冰霜,“我拖著半條腿爬出來時,就發誓如果再遇到這東西,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像他們一樣被‘放棄’。”
辦公室的玻璃突然發出一聲脆響,灰潮的壓力讓窗框開始變形,縫隙裡滲出的灰霧在低溫下凝成細小的冰晶。陳嵐迅速關上金屬箱:“冇時間了,我們必須在製冷係統被腐蝕前衝出去。”
林夏將樣本管塞進貼身的口袋,抓起一把合金刀和噴射器:“避難所裡有通訊設備嗎?我得聯絡張教授他們,告訴他們冷凍庫的方向。”
“彆抱希望。”陳嵐的話像冰水澆在他頭上,“剛纔路過通訊塔時,已經看到它被灰潮分解了。而且……”她看向窗外,“冷凍庫那邊的灰潮密度異常高,恐怕已經……”
林夏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張教授抱著液氮罐衝向樓梯的背影,想起那些驚慌失措的學生,喉嚨像被堵住一樣發不出聲音。
“要麼活下去找到對抗它們的辦法,要麼現在就葬身灰潮。”陳嵐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的指尖依然冰冷,“選擇前者,至少還有機會為他們報仇。”
林夏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他打開脈衝燈的開關,燈頭髮出滋滋的電流聲,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在微微震顫。窗外,灰潮正在撞擊玻璃,那些灰黑色顆粒在電磁乾擾下變得混亂,像一群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
“準備好了?”陳嵐舉起噴射器,白色的霧氣從噴嘴溢位。
林夏握緊合金刀,刀刃上的冰霜映出他此刻的眼神——不再有猶豫,隻剩下一種近乎偏執的堅定。
“走吧。”
陳嵐一腳踹開變形的房門,液態二氧化碳噴射器立刻噴出扇形的白霧,走廊裡的灰霧在低溫下迅速退散,露出被腐蝕得坑坑窪窪的地麵。兩人一前一後衝進走廊,脈衝燈的滋滋聲和噴射器的嘶嘶聲交織在一起,在灰潮的包圍中,劈開一條轉瞬即逝的生路。
林夏跟在陳嵐身後,每一步都踩在正在消融的白霜上。他能感覺到口袋裡的樣本管在發燙,彷彿裡麵的銀灰色液l正在呼應著外麵的災難。他不知道這東西究竟是“鑰匙”還是另一個“種子”,但他清楚,自已必須帶著它抵達避難所——那裡或許有能解析這一切的設備,或許有更多像陳嵐一樣知道真相的人,或許……有人類文明存續下去的最後希望。
猩紅的夜空下,濱海市的輪廓正在灰潮中逐漸模糊。林夏回頭望了一眼自已工作了五年的實驗室方向,那裡已經被灰黑色的潮水徹底覆蓋,隻有零星的銀塵還在夜空中閃爍,像誰遺落的眼淚。他咬了咬牙,加快腳步跟上陳嵐的背影,將那些破碎的畫麵和無力感,都暫時壓進心底最深的地方。
現在,活下去纔是唯一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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