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稱鋪子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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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屠戶看看餘婉,又看看她父母,抓起帽子就走:晦氣!
母親癱坐在地,指著餘婉的手直哆嗦:你、你……
餘婉把濕透的婚書按在供桌上,轉身出門。身後傳來父親的咆哮:綁也把她綁去!
黑貓阿醜蹲在柴房屋簷上,尾巴尖垂下一縷青煙。
52。它歪頭。
我撫過命牌,灰霧裡浮現餘婉補衣服的針‐‐
人類總以為,賣身契燒了就不算數。我輕笑。
窗外,母親正把婚書碎片拚起來,弟弟偷偷往上麵畫烏龜。
多好的局啊。
現在輪到他們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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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屠戶又來了,這次帶了四個堂兄弟。
他們蹲在院門口抽菸。母親從箱底翻出套紅襖,領口還沾著前年祭祖的香灰。
換上!她扔給餘婉,彆喪著臉。
餘婉低頭撿起衣裳。
我嫁。她輕聲說。
母親愣了下,眉開眼笑,轉頭朝外喊:她願意了!
堂屋裡,定金在桌上堆成小山。
十遝鈔票,銀行封條都冇拆。
父親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撫過它們,像摸女人大腿。
弟弟趴在桌邊,指著桌腳:爸,我的準考證!
餘婉蹲在灶台前燒水,火光映著她平靜的臉。
那張準考證,此刻墊在搖晃的桌腳下,墨跡蹭花了餘小寶三個字。
急什麼?母親拍開弟弟的手,考上大學還能缺張紙?
餘婉拎起水壺,熱氣模糊了她的表情。
黑貓阿醜從房梁探出頭:50‐‐臨界點。
我指尖輕敲煙槍。灰霧裡,餘婉正往茶壺滴東西‐‐透明液體,縣城藥店買的。
要提醒他們嗎?阿醜問。
我輕笑:你看那孩子的手。
餘婉倒茶時,左手小指缺了塊肉‐‐那是去年弟弟放狗咬的。
現在,她拇指摩挲著那箇舊疤。
敬茶!母親推她。
第一杯給王屠戶,他接的時候摸她手腕。第二杯給父親,他一口悶完又去數錢。
輪到母親時,外頭傳來哐噹一聲‐‐
桌子塌了。
弟弟的準考證被茶湯泡爛。
我的準考證!我的大學!弟弟嚎得像殺豬。
母親慌忙去搶,卻突然腿一軟,咚地栽在錢堆裡。
王屠戶捂著肚子站起來,又咕咚跪下去。父親最先反應過來,抄起板凳要砸‐‐
板凳舉到一半,他僵住了,褲管漸漸洇出深色。
餘婉站起來,紅襖像團火。
她看著滿地打滾的男人,輕聲說:藥效三小時。
轉身拎起早收拾好的布包,夠我走到縣城了。
弟弟死死抱住她腿:姐…姐我難受…
餘婉掰開他的手,把最後半杯茶喂進他嘴裡:現在,你們都一樣了。
黑貓躥上我肩膀:你給的藥?
我搖頭,展開灰霧裡的畫麵‐‐餘婉在藥店櫃檯前,用凍瘡手數毛票:要最疼但死不了的。
多聰明的姑娘。
知道殺不如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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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裡的腳印延伸到村口就消失了。
餘婉蹲在廢棄的土地廟,數完第十遍錢‐‐三萬現金,銀行卡,還有那張被茶漬暈開的務工證明。廟外風聲嗚咽。
後悔了?
聲音從背後傳來時,餘婉冇回頭。
她知道是誰‐‐墨綠旗袍的衣角掃過供桌,銀煙槍磕在香爐上的脆響,還有那股若有若無的檀腥氣。
店主的手指搭上她肩膀。
看看你放棄的未來。
餘婉眼前浮現白光‐‐
她看見自己穿著那件紅襖,被王屠戶拖進裡屋。床頭掛著上吊用的麻繩。
看見自己懷孕五個月時流產,母親邊數賠償金邊說:養這麼久總算回本。
最後看見自己死在寒冬臘月,赤腳蜷在柴堆旁‐‐
早知道該多生幾個女兒賣。一個十萬,比養豬強。
幻象戛然而止。
餘婉的指縫裡全是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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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阿醜蹲在梁上舔爪子:49……真頑強。
我撣了撣菸灰。
餘婉站起來,從暗袋掏出那張婚書‐‐
紅紙上的自願已經泡爛,但王屠戶的指印還在。
燒了它。她聲音嘶啞。
我輕笑:燒得掉契約,燒得掉命數嗎?
長明燈的火苗竄高,婚書在餘婉手中化作灰燼。
灰燼裡卻露出一角黃紙‐‐冥幣。
麵額十億,正麵印著王屠戶的笑臉。
遠處傳來嘈雜人聲,火把的光亮逼近土地廟。
搜!那死丫頭跑不遠!父親的聲音裡還夾著腹痛的抽氣聲。
餘婉攥緊冥幣,突然笑了。
笑得土地公泥塑都裂了條縫。
火把的光已經逼到廟門口。
餘婉把冥幣塞回暗袋,指腹擦過王屠戶那張笑臉‐‐紙麵冰涼。
從後窗走。店主的聲音浮在黑暗裡,或者留下收債。
餘婉冇動。
她看著自己凍瘡裂開的手。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張紙‐‐父親的欠條。
三千兩百四。她說,利息翻十倍。
黑貓阿醜的尾巴突然豎起:48……真敢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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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債人上門。
三個戴墨鏡的男人堵在院門口,領頭的用鋼管敲著欠條:餘老蔫,連本帶利八萬七!
父親捂著肚子:我冇借過‐‐
鋼管咣地砸碎水缸:白紙黑字!
母親指向餘婉:她還!她有錢!
討債人扭頭,墨鏡反射著雪光:你閨女?
餘婉站在井台邊‐‐她抬頭,聲音很輕: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鋼管指向弟弟:那就賣兒子抵債!
黑貓蹲在棗樹上甩尾巴:嘖,專業。
我撫過命牌,灰霧裡餘婉正用凍傷的手數錢‐‐三張百元鈔,塞給鎮裡最橫的混混。
利息算得不對。我輕笑,該要十二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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