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稱鋪子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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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扭頭,看見餘婉手裡晃著根鐵絲:去年你偷雞蛋,就學會撬鎖了。
他轉身要喊,餘婉一把捂住他的嘴。
手指凍得像鐵鉗,弟弟的鼻涕眼淚糊了她一手。
噓。她湊近弟弟耳朵,你偷錢,我告訴爸。
弟弟咬她虎口!
餘婉鬆開手,弟弟趁機去拉門閂。
她拽住他後領往後一摜,弟弟咚地撞在米缸上,鐵盒嘩啦翻倒,空蕩蕩的。
錢呢?餘婉問。
弟弟眼神往炕洞飄。
黑貓阿醜趴在窗台上舔爪子。
58道德值,它盯著命牌,下手還挺講究。
我輕笑。灰霧裡餘婉正把弟弟的手按在炕沿,一根食指扳得老高。
這根碰的錢?她聲音很輕,廢了吧。
姐!姐我錯‐‐
哢!
指節脫臼的聲音混著慘叫。
父母衝進來時,餘婉正坐在炕沿數錢。
二十八張紅鈔排得整整齊齊,每數一張,她就瞥一眼弟弟。
他蜷在角落捧著手,指頭腫得像胡蘿蔔。
父親手裡的柴刀咣噹掉在地上。
你……你對你弟乾啥了?
餘婉撚開最後一張鈔票:數錢啊。她抬頭,不是你們教我的嗎?
親兄弟……明算賬。
雪光從窗戶透進來,照在她嘴角的淤青上‐‐那是三天前父親用皮帶抽的。現在,她笑了。
父親抄起頂門杠!
餘婉不躲不閃,從鈔票底下抽出那張務工證明:村長蓋過章的。她抖了抖紙,我明天進城。
母親撲向炕洞:錢還來!
行啊。讓小寶自己來拿。
屋外傳來喵的一聲。
黑貓蹲在雪地裡,綠眼睛盯著父親腳邊的柴刀。
9
頂門杠砸下來時,餘婉冇躲。
木頭擦著她耳廓砸在地上。父親喘著粗氣,酒臭味噴在她臉上:反了你了!
皮帶扣的銅刺刮破空氣。
第一下抽在身上,餘婉晃了晃。第二下抽向膝蓋時,她突然抬手‐‐
啪!
皮帶被她攥住了。
父親瞪大眼睛。這個向來打不還手的女兒,此刻五指如鐵鉗。
醫藥費兩百。
父親一愣:啥?
誤工費三千。她掰開父親的手指,把皮帶一寸寸抽過來,還有精神損失費……
皮帶突然調轉方向!
啪‐‐!
銅釦在父親臉上豁開道血口。他踉蹌兩步,摸到溫熱的血,表情像見了鬼。
餘婉甩了甩皮帶:現在您欠我三千兩百四。
母親罵著撲上來撓她臉。餘婉側身。弟弟縮在炕角,捧著腫成蘿蔔的手指直哆嗦。
老餘!老餘!母親嗓音尖得刺耳,去叫王屠戶!現在就把人拉走!
父親還在發懵,血糊了半張臉。
餘婉把皮帶對摺,銅釦那頭垂在地上,輕輕敲了敲弟弟的鞋印。
行啊。她點頭,我嫁。
全家都愣住了。
餘婉彎腰撿起務工證明,輕輕撫平:先把賬結了。
黑貓阿醜在房梁上打了個哈欠。
55。它爪子撥弄命牌,跌得比雪化還快。
我摩挲著煙槍,灰霧裡母親正翻箱倒櫃找錢‐‐當然找不到。
餘婉這些年攢的每一分,都換成那張鍍金銀行卡,此刻正貼著她心口發燙。
要攔嗎?阿醜問。
我輕笑:你看她眼睛。
灰霧聚焦在餘婉的瞳孔‐‐那裡麵冇有恐懼,冇有憤怒,隻有一種冰冷的計算。
多漂亮的蛻變。
母親是半夜溜出去的。
餘婉靠在柴房窗邊,數著母親棉襖裡藏的東西:一包老鼠藥,兩根紅頭繩,還有王屠戶上次來相看時給的定金收據。
院牆外傳來壓低的交談:
……丫頭邪性,得加錢。
生米煮成熟飯就老實了……
雪光映著餘婉的手,她正用弟弟的鉛筆在牆上劃道‐‐三千兩百四,父親欠的賬。
最下麵多了行小字:
賣身錢:十萬整。
10
天冇亮,王屠戶就來了。
他站在堂屋,手裡捏著張紅紙,粗指頭點著空白處:按手印。
餘婉冇動。
母親從背後推她:死丫頭,昨兒不是答應了嗎?
餘婉低頭看那張婚書。
粗糙的草紙上,自願兩個字寫得歪歪扭扭,底下還畫了隻小烏龜‐‐弟弟的筆跡。王屠戶咧嘴笑:你弟說,你喜歡烏龜。
她伸手接過婚書。
餘婉突然笑了。
黑貓阿醜從房梁探出頭:54……53……
我指尖輕敲煙槍。灰霧裡,餘婉的笑像把薄刀片。
母親搓著手往後退了半步,父親蹲在門檻上悶頭抽菸。
我嫁。餘婉說。
母親長舒一口氣,趕緊去蘸印泥。
餘婉卻把婚書摺好,塞進貼身的暗袋:等過完戶。
啥戶?王屠戶愣住。
餘婉指了指房梁:這宅子是我爺留我的,得先過戶給弟弟。她看向父母,對吧?
父親抬頭。
雪停了,院裡靜得嚇人。
餘婉蹲在井台拿著那隻鐵盒。
弟弟趴在窗邊偷看。
姐……你真要嫁?
你希望我嫁嗎?
王屠戶前頭那個老婆……是吊死的。
餘婉看著水麵的漣漪,輕聲問:你偷錢那天,藏刀了嗎?
弟弟臉色刷白。
堂屋裡爆發爭吵時,餘婉正在補那件藍布衫。
宅子不能動!小寶以後娶媳婦用!
王屠戶的眼光又閃起來:那再加五萬彩禮……
死丫頭你乾啥?
餘婉站在供桌前,手裡捧著那張婚書,正往祖宗牌位前的長明燈湊。
火苗呼地竄高,紙角瞬間焦黃蜷曲‐‐
嘩!
一盆井水潑過來,火滅了,菸灰濺在祖宗牌位上。
父親掄起板凳要砸,餘婉抖開濕漉漉的婚書:按手印吧。
血紅的自願二字泡糊了,像張哭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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