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槍鎮寰宇 第8章 算儘人心棋

    -

接下來的日子，馬超並未急於求成，而是每日準時前往賈府，美其名曰“複診”，實則與賈詡品茗對弈，談天說地。

他絕口不再提招攬之事，隻是縱論古今，點評時事，時而引經據典，時而語出驚人，將現代的戰略觀、管理學、甚至地緣政治理念，用符合這個時代語境的方式，不經意間流露出來。賈詡起初多是沉默傾聽，偶爾發問，眼神中的探究之色越來越濃。

他越發覺得這少年深不可測，思想之奇詭、見解之深刻，遠超其年齡，甚至超越了這個時代許多所謂的名士。他就像一座挖掘不儘的寶藏，總能給人帶來意外之喜。

這一日，對弈之餘，賈詡忽然放下棋子，看似隨意地拋出一個問題：“近日郡中有一棘手之事。城外三十裡，有一處水泊，名曰‘沙泉’，乃是附近唯一穩定水源。

一羌人小部落與一漢人豪強莊堡，皆賴其生存。近日天旱，水泊縮減，雙方為爭水源，已械鬥數次，死傷十餘人。郡府派兵彈壓，反而激得羌漢雙方皆怨。

若公子主事，當如何處置？既能平息爭端，又可免後患？”這是一個典型的涼州難題，涉及民族矛盾、資源爭奪和地方治理，極其考驗執政者的智慧和手腕。馬超執棋的手微微一頓，知道這是賈詡的又一次考教，甚至可視為一個“入學測驗”。

他沉吟片刻，腦中飛速運轉，結合前世處理商業糾紛和資源競爭案例的經驗，緩緩開口：“械鬥彈壓，揚湯止沸；偏袒一方，遺禍無窮。堵不如疏，爭不如利。”賈詡眼中精光一閃：“願聞其詳。”“其一，禍水東引。”馬超落下一子，“雙方為何突然爭執加劇？僅是因天旱否？需查。

可派精細之人，混入雙方，探查是否有人在其中煽風點火，散佈謠言，乃至故意製造事端，以期漁利？或是郡府小吏，欲藉此索賄，故意拖延處理，激化矛盾？找到這個‘因’，公之於眾，則雙方怒火自有轉移之處。”賈詡微微頷首，不置可否。“其二，開源共利。”馬超繼續道，“沙泉之水，終有窮時。與其爭奪存量，不如共創增量。超曾於古籍中見過一種‘井渠法’（即坎兒井），於地下掘暗渠，引遠處雪山融水或深層地下水，可減少蒸發，穩定供水。

我可畫出簡略示意圖，由郡府出麵，組織雙方青壯，共通開挖此井渠。渠成之後，按出工多寡分配用水份額，立碑為約。

如此，化爭鬥為合作，化仇怨為共利。有了新的、更穩定的水源，舊的水泊之爭，自然淡化。”賈詡撫須的手停住了，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彩！他完全冇料到馬超會給出這樣一個答案！不僅看到了矛盾的表麵，更洞察了可能隱藏的黑手，最關鍵的是，提出了一個建設性的、根本性的解決方案！這“井渠法”聞所未聞，若果真可行，簡直是造福邊地的千秋之功！“好一個‘禍水東引’！好一個‘開源共利’！”賈詡忍不住擊節讚歎，“公子之思，可謂另辟蹊徑，直指根本！尤其是這‘井渠法’…若果真能成…”他眼中閃爍著激動和難以置信的光芒。馬超謙虛道：“此乃古人之智，超不過拾人牙慧。

具l施行，還需因地製宜。且此事需郡府有力之士推動，方能見效。”他巧妙地把功勞推給“古人”，並暗示需要權力支援。

賈詡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馬超，彷彿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人。他沉默良久，方纔緩緩道：“公子可知，為政、用兵，乃至處世，其核心為何？”馬超正色道：“請先生指點。”“無非三字：勢、利、疑。”賈詡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富有穿透力，“順勢而為，則事半功倍；逆勢而動，則螳臂當車。予人以利，則人心歸附；奪人之利，則眾叛親離。製造疑慮，則可分而化之；消除疑慮，則可凝聚人心。方纔公子所言，察煽風點火者，是破‘疑’；掘井渠共享，是予‘利’；借郡府之力推行，是借‘勢’。

三者皆備，故能化解死局。”他這是在將自已畢生鑽研的權謀心術的核心，向馬超傾囊相授！雖然隻是綱領，卻如醍醐灌頂，為馬超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先生一言，勝讀十年書！”馬超真心實意地躬身行禮。他知道，賈詡這座冰山，終於開始向他展露水下那龐大而危險的根基。

從這天起，兩人的交談進入了更深的層次。賈詡開始係統地用實際案例，向馬超剖析如何觀察“勢”的走向，如何計算“利”的分配，如何運用“疑”的武器。馬超則以其超越時代的視野和思維方式，時常提出讓賈詡都感到驚豔甚至悚然的見解和反問。

一老一少，在這僻靜的書房裡，進行著一場場無聲的思維風暴和智慧碰撞。馬超如饑似渴地吸收著賈詡那源於亂世求生本能的無情算計和精準的人性把握，而賈詡則從馬超身上，看到了一種打破時代侷限的、更為宏大的格局和可能性。一種奇異的師徒之情，在涼州姑臧城的這個小院裡，悄然滋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