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逝我梁 第36章 夜宴⑩·夜宴問帖 此物,將暫存於霓裳…
夜宴10·夜宴問帖
此物,將暫存於霓裳……
戴上侍者遞來的素白麵具,
藍舒音起身跟著他往外走。
麵具恰好複住她的上半張臉,隻露出緊抿的唇線與下頜。
視野變得狹窄,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侍者引她穿過另一段迂迴的廊道,
停在一扇厚重的雕花門前。門扉無聲滑開,眼前豁然是一處軒敞的室內庭院。
穹頂高闊,
模擬著幽微的天光。竹林沿牆而生,
疏密有致,將整個空間襯得愈發靜謐空靈。空氣裡彌漫著竹葉的清新與爐香的清苦,沁人心脾。
庭院中央,六張單人茶案錯落分佈,
彼此間隔不遠不近。
五個人已經就座。
清一色的男性,雖然戴著相同的素白麵具,
但從身形能看出明顯差異——有體態寬胖如山的,有精乾瘦削如竹的,
亦有肩背挺拔如鬆的……他們各自品茗,無人交談,彷彿恪守著某種規矩。
藍舒音默默掃了一眼。
加上她,
正好六個人。
侍者領她到唯一的空位後,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麵前的青瓷茶盞裡,
清透的茶湯正氤氳著溫熱的白氣。藍舒音端起來嘗了兩口,茶味清甘,
確實不錯。
但她沒敢多喝,怕上廁所。
時間在竹葉的細微摩挲聲中悄然流逝。
一開始,
那五位先到的男士都像入定的老僧,穩得不能再穩。
但漸漸的,左手邊那個體態寬胖的男人,搭在扶手上的食指開始無意識地敲擊起來,
節奏雖慢,卻透著一股藏不住的不耐。
斜對麵那個精瘦如竹的男人往後靠進椅背,仰頭盯著穹頂模擬的天光出神。而他右手邊那位坐姿筆挺的男士,也開始頻繁地低頭看錶。
依然沒有人說話,但焦躁的情緒已經開始在空氣中無聲地蔓延。
藍舒音也看了眼手機。
六點十分。
夜宴明明定在六點開始,魏老闆怎麼遲到了?
正這麼想著,那扇厚重的雕花門忽然無聲滑開。
魏老闆終於現身。
他少見地穿了一身深灰色中山裝,本應襯托出挺拔之姿,今日卻隱隱透著幾分清減。臉上依舊覆著那副標誌性的銀色麵具,露出線條分明的下頜和略顯蒼白的唇線。
他邁步走向主位,步履看似與往常一般從容不迫,但藍舒音敏銳地感覺到,那步伐間少了一分輕捷利落,多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凝滯,彷彿走的每一步,都耗費著比平時更多的氣力。
他在主位落座,目光緩緩掃過在場六人,麵具下的唇角習慣性地彎起一抹淺淡弧度。
“諸位賞光,蓬蓽生輝。”
他的嗓音是一貫的溫潤平和,可若仔細分辨,卻少了幾分中氣。
沒有多餘的寒暄,魏老闆從侍者手中接過那兩疊素白信封,語氣不容置喙道,“老規矩,以‘問帖’開路,滿意再付‘籌資’。真偽自辨,因果自負。”
隔著距離和麵具,藍舒音看不清他確切的神色,可不知為何,她莫名覺得魏老闆那端坐的姿態,透著一股強撐的意味,竟像是……虛弱?
魏老闆生病了?
這念頭剛從藍舒音心頭掠過,注意力就被他展開的接管了他所有的勢力和渠道!但現在,當年組局的人又找上了我!”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狠厲,“我必須知道是誰動的手,才能判斷他是能為我所用,還是……必須被清除!”
這麼直接?
藍舒音不動聲色地等著後續。
“我倒是有所耳聞。”突然,一道沙啞的聲音從那個精瘦如竹的男人麵具下傳來,“劉鋒那晚,根本沒想去賭場。他收到風聲,有人要在他車上動手腳,目標是讓他意外消失,好吞掉他新談妥的那條玉石線。他本想將計就計,揪出幕後黑手……”
他刻意停頓,渾濁的目光透過麵具,落在寬胖男人身上。
“可惜,他沒想到,想讓他死的不止一方。他自以為是的將計就計,正好給了真正想滅口的人機會——動手的不是當年組局的人,而是他最信任的貼身保鏢。那個保鏢現在在你手底下做事,回去好好查查吧,說不定還有驚喜呢。”說到最後,他發出一絲意味不明的低笑。
寬胖男人猛地攥緊了拳頭,目光深深地看了那精瘦如竹的男人一眼。
“殺人真凶”的問帖剛剛落下帷幕,魏老闆又展開新的信箋。
“第二問。”他擡眸,聲音依舊溫潤,“萬金生物,未來三週的走勢。”
坐在藍舒音右側不遠處,一位始終肩背挺直,看著十分年輕的男人微微前傾,語速快口齒清道,“程式碼c2041,萬金生物。過去五個交易日,日均換手率異常放大至18,但天龍榜資料顯示,主要買方席位均係區域性營業部,未見機構主力身影。股價在突破曆史高點874元後,連續三日縮量橫盤,盤口掛單呈現明顯的夾板特征。”
他停頓了一下,“我想知道,這究竟是主力資金高位震蕩洗盤,為後續拉昇蓄勢,還是利用利好出貨,構築多頭陷阱?”
一陣短暫的沉默。
他對麵一位指間撚著佛珠的清瘦男人,聲音低沉而緩慢地開了口,“不是洗盤,也不是單純出貨。是換莊。第三波拉昇後,無論價位幾何,務必在當日十點前清倉離場。那不是利好兌現,是最後的狂歡。之後,等待它的將是無限期停牌,以及證監會的立案調查通知書。”
年輕男人放在膝上的手無意識收緊,沉聲問道,“訊息來源的可靠度?”
清瘦男人隻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慢撚的佛珠發出一聲輕叩,“不信,便當聽個故事。”
魏老闆點點頭,適時開口道,“問帖已答,酬資後續自理。真偽利害,自行斟酌。”
隨後的三則問帖,一則關於一樁牽涉極廣的跨國並購暗局;一則追尋一件失傳已久的海撈瓷下落;另一則隱晦地探詢某位政要的健康狀況與其派係未來的動向。
藍舒音聽得入神,直到魏老闆溫潤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疲憊的嗓音,清楚地重複了一遍:
“第六問,‘風芷昭音’。”
藍舒音心頭猛地一跳,這才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她迅速斂起心神,模仿著之前那些人的口吻,聲線平穩地開口:
“大約一年前,我開始收到寫有這四個字的字條。”她頓了頓,感受到數道目光透過麵具落在自己身上,“我想知道,這四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它為什麼會找上我?”
藍舒音的話音落下,竹林庭院內陷入一片微妙的沉寂。其中兩個本來放鬆坐著的男人,似乎都因“風芷”二字,幾不可察地調整了坐姿。
短暫的靜默後,之前點破股票內幕,撚著佛珠的清瘦男人,緩緩擡起了眼。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藍舒音的麵具上。
“風芷……”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種追溯往事的悠遠,“羌泉那個走陰的風芷家?”
他微微頷首,像是確認了自己的記憶,“很多年前,機緣巧合,我見過一樣東西——是在風芷家族譜遺失前,有人拍下的幾張殘頁。”
“如果我沒記錯,族譜末頁記載的名字裡,確實有‘昭音’二字。按輩分推算,約莫是百年前的人了。而且……”
“記載旁註,此代為雙生子。‘昭音’是其中之一。至於更具體的……你可以去找薑家現任的家主,薑無源。風芷家沒落後,許多舊事,薑家是最清楚的知情人。”
百年前的雙生子之一?薑家家主薑無源?
藍舒音正思忖著該怎麼往下問,突然聽到魏老闆說,“各位,這是一號的酬資。”
在他的示意下,侍者手托烏木托盤,緩步繞場,確保在座每一個人都看清盤中那隻敞開的木盒——盒內盛放著些許瑩白粉末,在幽光下流轉著神秘的熒光。
“這什麼玩意兒?”體態寬胖的男人眯著眼,粗聲嘀咕道。
然而,那位原本一直撚動佛珠,氣質沉靜的清瘦男人,在目光觸及粉末的瞬間,竟然“霍”地站起身,椅子向後刮出刺耳的聲響。
他的從容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狂喜的失態,“靈之微末?!這竟然是……靈之微末?!”
此言一出,瞬間激起千層浪。
除那胖男人仍一臉茫然外,其餘幾人幾乎同時震驚起身,目光死死地盯著侍者手中的木盒,試圖看得更清楚些。
侍者卻已完成展示,退至魏老闆身後。
看著眾人滿臉紅光,激動到近乎扭曲的模樣,藍舒音心裡一咯噔,下意識地看向魏老闆。
魏老闆卻淡淡道,“酬資已驗,貨真價實。”
“關於‘風芷昭音’的問帖,霓裳夜將敞開七日。七日之內——”
他聲音不高,卻讓每個字都清楚地傳入眾人耳中:
“凡能提供確切線索者,無論身份來曆,皆可憑訊息來此,兌換酬資。”
他微微擡手示意,侍者便將木盒輕輕合上。
“此物,將暫存於霓裳夜,靜候有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