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逝我梁 第47章 陰神刺符⑩·契約 他們的相遇之初。…
陰神刺符10·契約
他們的相遇之初。……
翌日清晨,
藍舒音按約前往常靜瑜給的地址。
的士沿著盤山公路蜿蜒而上,兩側茂密的綠植逐漸退去,行至半山腰處,
一道雕花鐵門攔住了去路。好在常靜瑜早有交代,保安核實身份後便放行了。
轉過最後一個彎道,
一棟氣勢恢宏的彆墅赫然映入眼簾。它像一座現代城堡屹立在半山平台,
整麵落地玻璃幕牆在晨光中閃爍著冷冽的光澤,俯瞰著港州的繁華景緻。
車剛停穩,早已守候在門廊的常靜瑜便快步迎了上來。她今天穿了條素雅的米白色連衣裙,臉色卻有些憔悴,
眼底泛著淡淡的青黑,似乎一夜未眠。
“姐姐你來了。”常靜瑜勉強扯出笑容,
挽著藍舒音往家裡走,聲音不自覺地壓低,
“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家裡突然來了好幾撥客人,現在熱鬨著呢。”
她說“熱鬨”二字時,
眼神裡沒有半分喜慶,反而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焦躁與不安,
彷彿家裡正上演著什麼讓她不適的場麵。
“小姐……”
正說著,她們剛踏進挑高恢宏的門廳,
一位身著深灰色中式立領製服,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老管家便擋在了麵前。
他的目光掃過藍舒音,
從她素淨的麵容,簡單的衣著,到她那雙沉靜的眼眸。
他的臉上掛著程式化的溫和微笑,對常靜瑜微微躬身,
語氣恭敬卻不容置疑,“老爺和太老爺正在內廳招待貴客,這會兒實在不便打擾。您和您的朋友,不如先到側翼的花園茶室稍作休息?”
常靜瑜急忙解釋,“李伯,這位是我特意請來給外公看病的藍大師,她或許有辦法……”
李伯神色未變,連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沒有改變,“小姐的孝心,老爺和太老爺很清楚。但今天來的都是貴客,您這位朋友怕是幫不上什麼忙。”
“李伯!”常靜瑜抓住老管家的袖口,聲音裡帶上了明顯的哭腔,眼圈瞬間紅了,“就讓我帶她進去看一眼,就一眼!萬一……萬一藍大師真的有辦法呢?我求您了!”
李伯看著常靜瑜通紅的眼眶,沉默了片刻,那刻板的表情終於鬆動了一絲。
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一字一句地叮囑,“好吧。不過……進去之後,請務必保持安靜,不要發出任何不必要的聲響,驚擾到裡麵的貴客。”
這話雖是朝著常靜瑜說的,目光卻落在藍舒音的身上。顯然是在敲打她。
“不該問的彆問,不該說的,一個字也彆多說。”
……
富麗堂皇的宅邸內,傭人們垂首斂目,沉默地穿梭忙碌。
奢貴偌大的內廳光線昏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凝神靜氣的暗香——是上等的沉水香混合著幾味清心寧神的草藥,氣味醇厚綿長,卻驅散不了室內的壓抑。
常老爺子倚靠在層層錦緞軟枕上,身形消瘦,臉色灰敗,鼻翼下插著氧氣管,枯槁的手背上紮著輸液針,微弱的呼吸幾乎難以察覺。
床榻邊圍站的幾人,構成了一個微妙而緊繃的格局。
常靜瑜的父親常彥博立在床頭,臉色焦灼不定。蟒善堂的那位豎瞳老者“常仙”在他身畔闔眼端坐著,彷彿入定。
方渙站在稍遠處的陰影裡,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眼神低垂,不敢與任何人對視。
另一側的窗邊,隗離閒適地倚在緊閉的窗欞邊,姿態雲淡風輕,與周遭的凝重格格不入。
不遠處的絲絨沙發上,王葵等三名特殊局人員身著常服,看似隨意坐著,眼神卻在常家人與另一個身影之間反複審視,充滿了不信任。
而那個身影,十分紮眼。他獨自靠牆而立,全身裹在一件黑色披風裡,臉上嚴實的口罩遮去了大半麵容,隻露出一雙低垂陰鷙的眼。儘管他極力收斂氣息,藍舒音卻幾乎瞬間就認出了他——姚懷玉。
在常靜瑜與藍舒音踏入之前,屋子裡的幾人便以這樣一種無聲對峙的姿態僵持著,彼此警惕,互不交流,詭異地共處一室。
感覺到氛圍的微妙古怪,常靜瑜下意識抓緊了藍舒音的手臂,腳步遲疑著不敢向前。
倒是藍舒音反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掠過滿室詭異的人群,最終與窗邊那俊美青年對上。
隗離迎著她的視線,幾不可察地眨了下眼,唇角勾起一個淺笑的弧度。
“靜瑜?”常彥博看到女兒帶著陌生人進來,略顯詫異,隨即浮起不悅,“不是說了長輩們在談正事嗎?怎麼這麼不懂規矩,快帶你朋友出去!”
常靜瑜用力咬了下唇,倔強地揚起下巴,“我是來帶大師來給外公看病的!”
“胡鬨!”常彥博臉色一沉,聲音裡壓著怒火,“出去!”
“誒——”端坐一旁的常仙卻在緩緩擡起手,製止了常彥博。
他那雙豎直的瞳孔掃過藍舒音,聲音蒼老平緩,“既然進來了,就先留著吧。省得小姑娘在外頭鬨出動靜,反倒不美。”
他這一開口,常彥博立刻斂了怒氣,恭敬應道,“是,聽生爺的。”轉而瞪向女兒,朝自己身側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過去。
常靜瑜假裝沒看見父親的眼色,隻緊張地攥著藍舒音的衣袖,聲音壓得極低,“姐姐,我的眼睛好像隻有那天能看見那些東西。現在這屋裡……有鬼嗎?”
藍舒音搖搖頭。
這屋子裡氣息混雜,卻沒有明顯的鬼祟之物。要說最不尋常的存在,就隻有那位被稱為“生爺”的常仙本人了。
不過,常彥博方纔那一聲嗬斥,彷彿一塊石子投入死水,瞬間打破了空氣中那根早已繃緊的弦。
“十分鐘過去了。”王葵突然冷冷開口道,“你們該給一個答複了。”
“此事關乎生死大道,豈容兒戲?”常仙枯瘦的手指在紫檀扶手上輕輕叩擊,豎瞳中流轉著幽光,“常老爺子的命數自有定論,強留生機已是逆天而行,需付出相應代價。此乃因果迴圈,非人力所能輕改。”
王葵卻淡淡道,“常仙,你真當特殊局對你們這些年的事一無所知?你為常老爺子種生基、奪靈脈,以他人命數續其陽壽——本該三十而終的命格,硬生生被你續到今日,你身上背的陰債早就罄竹難書。”
“《特殊事務管理暫行條例》第七條明確規定,禁止任何形式的靈體販賣與非法續命。現在隻要你們說出我們想知道的,過往種種,皆可一筆勾銷——”
她目光冷冽地掠過麵色發白的常彥博,甚至掃過異常沉默的姚懷玉,最終才定格在常仙臉上。
“這筆買賣,不值得嗎?”
常仙緩緩睜眼,豎瞳裡寒光流轉,“無知小兒,也敢妄議陰陽?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欲強續殘燈,必以他命為薪——這是天地間最根本的法則,豈是你們能夠輕易撼動的?”
王葵冷哼道,“但據我們所知,這世上確實存在過一種真正觸及本源的秘術。那不是靠風水佈局或靈體獻祭來茍延殘喘,而是一種源自上古的道巫法咒,能夠縛鎖冥司,強改命簿,甚至驅使死神為己所用,達成無損無劫的真正續命。”
“無損無劫”四個字,她咬得極重。
“荒謬!”常仙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之怒,“縛鎖冥司?驅使死神?你以為幽冥地府是你家後花園嗎?強行施展這等逆天之術,一旦觸怒法則,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這就是你不敢對常老爺子施展這等道巫法咒的原因?”王葵語氣平淡,卻字字誅心,“常仙,你真以為特殊局對這些秘辛一無所知?局中前輩曾親眼見證過有人施展這等能力。若記載無誤,那人正是出自羌泉風芷家。而你——”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看著常仙驟變的臉色,才緩緩道出最關鍵的一句,“你曾是風芷家主座下豢養的一條靈蟒。這等秘辛,你怎會不知?”
“你——!”常仙枯瘦的身軀猛地一震,那雙豎直的瞳孔驟然縮成細線。周身原本沉靜的氣息瞬間變得危險而狂躁,彷彿被撕開了最深的舊傷疤。
但他很快強壓下翻湧的情緒,聲音異常嘶啞,“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你們執意尋死,我不攔著。但我告訴你們,當年那個動用此禁術的人,最終不得好死——落得了個麵目全非,屍骨無存的下場。”
話音落下,空氣裡死一般的寂靜。
藍舒音心頭巨震。
她終於明白今日這詭異局麵的根源。
這早已超出簡單的治病或追捕,而是牽扯到古老秘辛,勢力博弈。甚至彆的更深層級的東西。
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窗邊的隗離。
隗離不知何時已站直了身體,不再是那副慵懶倚靠的姿態。
他臉上慣有的,彷彿洞悉一切又漠不關心的淺淡笑意消失無蹤。
他微垂著眼,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讓人看不清其中情緒。但那緊抿的唇線和下頜繃緊的弧度,都透露出一種非同尋常的凝重和……落寞?
他不再像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這細微的變化,比常仙那幾乎要掀翻屋頂的怒意,更讓人心驚。
王葵沉默片刻,淡淡開口道,“常仙,那個咒術,我們必須拿到手。”
常仙閉上眼,揮了揮手,像是拂開什麼臟東西,“那就晚點吧。我會親自去一趟特殊局。”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種認命般的妥協,“現在,請你們離開。老爺子需要靜養。”
這便算是應允了。
王葵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判斷這話的真偽。片刻後,她利落地轉身,“我們走。”
特殊局三人走後,空氣裡那種令人窒息的氣氛稍緩。
常彥博這才小心翼翼地看向常仙,試探著開口,“生爺,這世上當真存在那麼霸道的法咒?竟能縛鎖冥司,強改命簿,甚至……驅使死神?”
常仙緩緩睜開眼,那雙豎瞳中的狂躁已被深沉的疲憊取代,甚至蘊蓄著一絲忌憚。
“任何試圖強行執掌陰陽,撼動命數的術法,代價都遠超你的想象。”他聲音低沉,每個字都帶著警告,“你以為召喚來的會是聽命於你的死神?”
他發出一聲極輕的,近乎嘲弄的冷笑。
“或許,你綁來的根本不是什麼勾魂使者,而是某種更冰冷絕對的存在。代表的並非死亡,而是‘規則’本身。”
可再問,常仙卻不再多言,隻是對常靜瑜說,“娃娃,大人們現在有正事要做,帶你的朋友出去吧。”
常靜瑜拉著藍舒音快步穿過迴廊,直到步入彆墅側翼的花園,被熱烈的陽光籠罩,她才彷彿真正喘過氣來。
光斑透過繁茂的枝葉,灑在修剪齊整的草坪上。花圃裡各色玫瑰正開得熱烈,生機勃勃的景象稍稍驅散了方纔室內的陰霾。
“對不起啊姐姐。”常靜瑜轉過身,臉上帶著歉疚,眼神卻亮得驚人,“我沒想到會是這樣……他們,他們居然想綁架死神?這也太瘋狂了!”
藍舒音靜靜地望著她。
這姑娘似乎擁有很奇特的心理韌性,剛剛經曆了那般驚心動魄的場麵,竟能如此迅速地調整過來,接受並消化了那些顛覆認知的資訊。雖然關注點跑偏了。
相比之下,自己方纔的震驚,倒是顯得不夠淡定了。
“沒事。”藍舒音輕輕搖頭,她此行的目的本就不單純,順勢將話題引向更實際的方向,“對了,吳恙也是港州大學的學生?”
“吳恙啊?”一提起他,常靜瑜就忍不住撇了撇嘴,“他哪用上大學?國外名校早就畢業了。他爸跟我爸是世交,我們算是一起長大的。”
她語氣裡帶著點習以為常的抱怨,“他那人就那樣,從小就待不住,滿世界亂跑,神出鬼沒的。這次回來也特彆突然,然後莫名其妙就說要跟著我們探險社一起活動,誰知道他在想什麼……”
常靜瑜隨手撥弄了一下身旁灌木的葉子,突然想起了些什麼,帶著幾分揶揄和八卦的神情湊近藍舒音,“姐姐,你跟他好像很熟哦?都直接叫他‘吳恙’了?”
“嗯?”藍舒音微微一怔,“他不是叫吳恙嗎?”
“是叫‘無恙’沒錯啦。”常靜瑜眨了眨眼,語氣變得有些微妙,“但他姓薑,薑無恙。通常隻有家裡長輩,或者關係特彆親近的朋友,才會這麼直接叫他名字的……”
常靜瑜後麵還說了些什麼,帶著少女特有的、關於親密關係的聯想和調侃,但那些聲音彷彿瞬間被無形的屏障隔絕了。
藍舒音的耳朵裡,隻反複回蕩著剛才那句清晰無比的——
他姓薑,薑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