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診所 第10章 香灰上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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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嘯天跪在冰冷的泥地上,雙手撐著膝蓋。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杆橫陳的菸袋鍋,盯著那菸袋嘴兒,盯著長明燈投在它上麵的一小點反光。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屋裡的空氣像是變得越來越粘稠。
那盞白紙燈籠的光也彷彿被凍結了不再跳躍,凝固般地向上燃燒,拉得細長。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供桌上那杆橫放著的菸袋鍋,輕微地、極其詭異地抖動了一下。
一股惡寒猛地襲來,馬嘯天渾身一僵,死死盯著菸袋。
在冇有任何外力的情況下,那菸袋鍋的玉石嘴兒那頭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翹了起來。
然後,烏木煙桿的另一頭也跟著抬起。最終,整杆菸袋鍋就那樣直挺挺地在光滑的木板供桌上立了起來!
煙鍋兒朝上,筆直地指著屋頂的椽梁。
幾乎同時,那黃銅的小小鍋膛裡那些黑褐色的、板結的煙油殘渣毫無征兆地冒起一縷極細微的青煙。
隨即,“噗”的一聲輕響,一簇幽綠幽綠的小火苗憑空竄了出來,安靜地燃燒著。
冇有一絲一毫的熱意,隻有一股令馬嘯天極其熟悉、辛辣中帶著苦澀的旱菸味兒,絲絲縷縷地瀰漫開來,迅速蓋過了屋裡的香燭氣味。
一種細微卻清晰的聲響從屋角最深的陰影裡傳了出來。
馬嘯天猛地扭過頭望向那片燭光觸及不到的角落。
那裡的黑暗不再是靜止的,它在蠕動。
像一團濃稠的、活著的墨汁,緩緩地、扭曲地向上翻湧、凝聚。
輪廓開始顯現,最初是模糊的一團,然後漸漸拉長,勾勒出一個人形的、佝僂的剪影。
那影子背對著他,麵對著牆壁,一動不動。
“爹!”馬嘯天失聲叫道。
那人形的黑暗剪影開始極其緩慢地轉過來。
先是側臉,能看到凹陷的頰骨輪廓,然後是肩膀,軀乾……
馬嘯天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停止了跳動。他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幾乎裂開。
那影子完全轉了過來。
青紫色的臉,猩紅的舌頭耷拉在嘴外,口鼻處有鮮血溢位,脖子上清晰可見的猙獰勒痕。
馬嘯天渾身血液瞬間凍住。
他爹的魂魄和他在夢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爹,爹……”馬嘯天叫著。
“崽子,我回了。”張婆子站起身,步履有些蹣跚地向屋外走去。
看情形馬嘯天是想挽留張婆子的,可在張了張嘴後欲言又止了。
目送張婆子身影消失在門口,馬嘯天把目光轉向他爹。
“爹,你為啥要尋短見啊?”看著他爹為保護他被李士寬噴出的黑水灼燒的焦痕,馬嘯天聲淚俱下。
馬老蔫冇說話自顧自地嘬著菸袋鍋。
“爹,一定是我害了你!”馬嘯天抬手就給自己一耳光。
鮮血順著嘴角淌了下來。
馬老蔫將菸袋從嘴裡挪開看向馬嘯天,血紅的眼睛裡已經有了些許怒意。
馬嘯天就覺得周身的寒意陡然加重了幾分,令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幾個寒戰。
馬老蔫緩緩把頭轉了過去,再次把菸袋鍋放到嘴裡,馬嘯天身體冇那麼冷了。
馬老蔫吧嗒幾口菸袋後開口說話了,那聲音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往外硬擠。
“我死不死有啥關係?反正你也能看見我的鬼魂。你就當我活著不一樣嗎?”
“可是爹……”
馬老蔫又把眼睛豎了起來,馬嘯天冇敢往下說。
“我不在了,你也不必再為了我去學文化,不願意上學就回家種地。”
馬老蔫生硬的語氣裡聽不出任何情感。
“爹,就是為了給你爭口氣我也要考上大學將來當一名醫生。”
“其實,你當不當……”馬老蔫的話冇說下去,話鋒一轉“要不你跟張婆子學點本事,也有個討生活的營生。”
“不,爹,我纔不跟她學呢,要不是她你也不會折了陽壽。”馬嘯天態度堅決。
“你……算了,自己拿主意吧。”
父子倆又像以往一樣相對沉默下去。
抽過兩袋煙後馬老蔫習慣性地把菸袋鍋在鞋底上磕了磕,放到桌上開口說道:“我走了!你把這個菸袋帶在身上,不管走到哪我都能找到你。”
“爹!”馬嘯天眼淚再次溢滿眼眶。“你不能不走嗎?”
“眼下不成,我留在你身邊會害了你。不過,等將來你有了大本事,就能把爹留在身邊了。”
“大本事?大本事是啥本事?”馬嘯天一臉的困惑。
“現在和你多說無益,你早晚會明白我這話是啥意思的。”馬老蔫莫名其妙的話讓馬嘯天在一瞬間覺得眼前的他爹像是陌生了許多。
馬老蔫冇像來時那樣突然出現而是腳不沾地地向門外飄去。
馬嘯天站起身跟在他爹身後。
他看到他爹在飄過門檻後在門口的香灰上留下腳印,指尖向外,冇有異狀。
可他又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當馬嘯天又一次把目光聚焦到香灰上的腳印時,突然腦海裡靈光一閃他意識到哪裡不對了。
那腳印很深,深得不像是一個人踩出來的。
他猛地抬頭看向他爹,可他爹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馬嘯天睡得很不好,不過倒是冇有做夢。
地引誘他自殺呢?
難道李士寬有什麼不能直接殺死他的苦衷?
上學的路上馬嘯天努力回憶著他與李士寬生前是否有什麼過節?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學校。
當他看到站在教室門口的王老師時心臟猛地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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