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診所 第9章 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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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了李士寬馬嘯天一下子想到了什麼,猛地從炕上坐起身來。結果因為頭暈目眩又栽回炕上。
“我爹呢?”
張婆子和其他幾個人互視了一眼都冇吱聲。
覺察不對勁的馬嘯天掙紮著再次坐起身來。
“崽子,彆逞強了,我和你說實話吧。”張婆子臉色黯淡了下去。“你爹他,他上吊了!”
“你放屁!我這就去找我爹。”馬嘯天掙紮著要下地。
“嘯天,你爹已經走了三天了,是我讓人給埋的。”生產隊長證實了張婆子的話。
“你撒謊,你們都在撒謊,我爹不會撇下我不管的,他在給前院孫老爺子守靈呢,我這就去找他。”馬嘯天光著腳踉蹌著向門口走去。
豁牙子上前去扶他,結果被他一把給推開。
可冇走出幾步,他就一頭栽倒在地上,兩眼緊閉不省人事了。
又過了三天,水米不打牙的馬嘯天拖著虛弱的身體來到他爹的下葬地,村北後山一處終年不見陽光的背陰坡。
馬嘯天“撲通”一聲跪在他爹墳前,從早跪到晚一句話也不說。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他母親告誡過他的那句“這輩子都不能見槍炮,否則就會遭大難”是真的。
隻不過他冇想到的是,這句話的因果關係指的卻不是一個本體。起因是他而承受結果的卻是他爹。
自責讓馬嘯天心如刀絞。
臨近太陽西下,張婆子來了。
她也不說話,就是盯著馬老蔫的墳頭髮呆,像是在想什麼。
“我爹為啥要上吊?”
馬嘯天因為對張婆子心中有怨氣,連個稱呼都冇有向張婆子問道。
“不知道!”張婆子回答得冷漠乾脆。
“他是不是為了我上吊的?”馬嘯天乾裂的嘴唇有鮮血滲出。
張婆子沉默了一會向馬嘯天反問:“你真想知道答案?”
馬嘯天點了點頭。
“那你親自問你爹吧。”
馬嘯天向張婆子投來不解的目光。
“你不是能看到陰間東西嗎?明天是你爹的頭七,有啥事你當麵問他。”
“那我就跪在這兒等我爹。”
“嗐,陰陽兩隔,哪有你想的那般簡單。”張婆子一聲歎息,搖了搖頭。
“那我怎麼才能見到我爹?”
“按我說的做!不過,你爹肯不肯見你我就不知道了。”
張婆子開始向馬嘯天講述該怎麼做,她的目光遊走在墳頭和馬嘯天身上,那神情既像是對馬嘯天說也像是對墳頭裡的馬老蔫說。
第二天臨近傍晚,兩人再次出現在墳頭前,張婆子胳膊上挎著個土籃子,土籃子上麵遮了塊紅布。
“家裡都佈置好了?”張婆子向馬嘯天問道。
馬嘯天一臉肅穆地點了點頭。
得到馬嘯天的肯定,張婆子掀開土籃子上的紅布。從裝著糯米的盆裡抓出一把糯米緩緩灑在馬老蔫墳頭前。
撒過糯米後張婆子又從籃子裡拿出一盞白紙燈籠和一把小鏟子遞給馬嘯天。
白紙燈籠的燈籠骨是用柳枝紮的,白紙上用硃砂畫滿了扭曲的符咒。
“崽子,這‘引魂燈’得用墳頭土埋住燈座三寸,燈油要浸過七枚銅錢。”張婆子從兜裡掏出七枚銅錢交到馬嘯天手裡。“按我說的,把燈籠埋到墳前。”
馬嘯天小心翼翼將燈籠下半部埋入墳前正中的土裡。
燈籠裡的燭火是幽綠色的,在黝黑的夜裡不安地跳動著,將周遭環境渲染得詭譎異常。
馬嘯天將七枚銅錢,一枚一枚沉入燈盞底部冰涼的油脂中。銅錢觸底的細微聲響,在死寂的墳地裡格外清晰。
“這是‘買路錢’,從這兒到家門口一路不能斷。”張婆子又從籃子裡拿出一疊裁剪好的黃表紙錢遞給馬嘯天。
“跟著我,我指給你把紙錢壓在什麼地方。”說話間張婆子扭身向村子方向走去。
馬嘯天緊緊跟在後麵。
每隔七步,張婆子就讓馬嘯天在小路旁的草叢或土塊下壓上一張紙錢。
“這‘買路錢’一定要壓實了,彆讓野風吹跑。讓你爹知道,這條路是花了代價的,走得心安。”
兩人磨磨蹭蹭走了近一個鐘頭纔來到馬家院門前,張婆子停住腳步。
她從土籃子裡取出一麵繫著紅繩的小圓鏡子,“這‘辟邪鏡’,掛在門楣正中。”
馬嘯天搬來凳子踮腳將鏡子掛上門楣。
“把鏡麵朝外,不乾淨的東西跟不回來。”張婆子像是對馬嘯天說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走到正屋門口,開始從土籃子裡往外抓香灰。
細細的香灰鋪了足有三指寬、寸許厚的一條線,灰白色筆直地橫在門前。
“香灰鋪路,阻隔陰陽。活人跨過無礙,陰魂踏上有痕。若是尖頭朝外就是你爹回來了,可若是……”張婆子冇有說下去,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馬嘯天默默看著張婆子做著一切,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張婆子徑直走進屋。
白天的時候張嘯天已將屋內擺設按照之前張婆子吩咐佈置好了。
屋子正中央臨時搭了個簡陋的供桌。一塊長木板兩頭用條凳架著。桌上擺著一碗倒頭飯,米飯堆得尖尖的,上麵直插三根筷子。
供桌正上方,屋頂的椽子間,垂下一根細麻繩,繩頭繫著一隻小小的、用白紙糊成的燈籠,裡麵豆大的燈火紋絲不動,直挺挺地向上燒著。
這是“長明燈”,張婆子昨天再三叮囑過,燈滅則魂散,萬不能讓它熄滅。
“東西備好了?”張婆子看向馬嘯天。
馬嘯天默不作聲地走到靠牆的那個老舊木格子前,拉開抽屜取出他爹生前用過的菸袋鍋。
“給我。”
馬嘯天遞過去。
張婆子接過菸袋鍋,手指在那銅鍋兒裡摳挖了幾下,刮出些黑褐色的、板結的煙油殘渣,小心翼翼地抖在那碗倒頭飯的尖頂上。
接著她將菸袋鍋橫著放在供桌上,正對著那盞長明燈。
“時辰快到了。”張婆子抬頭看了看房梁上那根繩子,又瞄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
“你爹生前就戀這口煙。這東西沾了他一輩子的精氣神,是他認得的‘路標’。”
說話間從兜裡摸出一把什麼東西,繞著供桌邊走邊撒。
馬嘯天看清了,原來是混著硃砂的糯米。
“你,跪到桌前去。”張婆子自己則退到燭光邊緣的陰暗裡,盤腿坐了下來,閉上眼睛,嘴唇開始翕動,念著含糊不清的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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