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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頭 第14章 關於PTSD的一場酣暢淋漓的EmD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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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ptsd的一場酣暢淋漓的edr

雨下了一夜,早晨時分已經細得像霧。溫倪站在積水潭醫院門診樓下,穿著深灰色風衣,手裡握著紙杯裝的熱咖啡。咖啡已經不太燙了,她沒有喝,隻是低頭握著取暖。

這次錄製不像上一期那樣在棚內,有完整的攝製組,又因為醫院拍攝審批難、流程繁瑣,導演組乾脆“輕裝上陣”,隻安排了一位節目pd,拿著一台gopro和收音裝置,全程跟拍。

今天第二期的拍攝物件是黃遠與楊簡,他們曾是熒幕情侶,現實中結婚後成為娛樂圈模範夫妻,並育有一子,卻最終分開。分開後未曾私下聯係,卻因孩子而始終維持某種聯結。

選擇積水潭醫院作為“最想要回到的地點”,是因為這是他們兒子出生的醫院。

這次溫倪和他們一起來到醫院,幫助他們通過節目拍攝去找尋之前的某些回憶。在舊地重遊中,兩人坦白了當年婚姻的裂縫、各自的遺憾與堅持,也承認他們所眷戀的,並非彼此,而是曾經那個“為愛奮不顧身的自己”。

沒有劇烈的爭執,沒有煽情的對白,卻以冷靜、坦誠的對話,完成了內心情感的最後整理。

pd在一旁調整gopro角度,儘量把鏡頭拉得穩些。他離得有點距離,儘量不打擾到他們對話。今天沒有主持人cue流程,沒有提詞器,也沒有導演在耳麥裡催拍攝節奏,全靠臨場的表現。

“你們為什麼選擇來這兒呢?”溫倪丟擲問題。

“因為孩子是我們之間最後的連線。”楊簡站在那排低矮灌木旁,低頭看了看地麵,“我還記得呀,那年冬天,我一個人進的醫院。等啊等啊……沒有等來他。”

“我那時堵在三環,快一個小時。”丈夫黃遠解釋,“還是我把車扔在路邊,最後跑著來的。”

“但你還是錯過了。”楊簡輕聲接了一句,好像丈夫沒有參與到孩子的誕生那刻是她一生的遺憾。

空氣沉了片刻。溫倪沒有說話,她看得出,兩人不是在責怪彼此。他們僅僅隻是把往事說出來,已經不帶憤怒,也不帶期待,隻是想確認這些事兒真的發生過。

“有時候我覺得……如果不是孩子,我們可能根本不會維持那麼久。”楊簡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是飄忽的,“因為有了孩子,我總會懷念起那幾年最幸福的時候。”

溫倪任由他們懷念過去,也沒有再追問。pd把鏡頭悄悄轉向這對前夫妻,他們中間隔著距離。

楊簡對溫倪說:“我們當年呀,給孩子取名字,就是在這個椅子上,翻著字典選的。”

“他現在八歲了。”黃遠補了一句,想起兒子他還是難掩笑容,“前幾天每天纏著我背詩,說是學校讓錄視訊。他記性好,隨他媽媽。楊簡拍戲的時候背台詞就比我快很多。”

兩人之間的氛圍緩和了些,楊簡對溫倪說兒子的運動細胞遺傳他的爸爸,小小年紀就愛踢足球、愛打網球呢,她說起兒子來臉龐上滿是驕傲……

很快,拍攝告一段落。她突然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溫倪?”聲音帶著明顯的驚訝。

她轉頭便一眼就看到了褚知聿。他穿著淡灰色的襯衫和一件沒係釦子的白大褂,像是剛從值班室出來。手裡夾著一份病例,眼神卻釘在她身上,帶著幾分不敢確認的錯愕。

他沒看見她身後的pd,也沒注意她耳朵上戴的耳返,隻是大步走近,在她還未來得及開口前就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兒?”他下意識地往她的肚子看了一眼,又移開,嗓音壓低但態度依然直接,“……你懷孕了?”

空氣像是一下子凝住了。楊簡和黃遠的目光也在她和褚知聿之間來回轉了兩下,pd則非常自覺地將鏡頭往旁邊偏了偏,裝作在拍走廊另一頭的窗戶。

溫倪愣住了兩秒,隨即回過神反問他,“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找我同學,他太太在這邊產檢。”褚知聿語速很快,但眼神沒離開她,“你還沒回答我,你是不是……”

“不是。”溫倪打斷他,“我在錄節目,和嘉賓來這裡取舊地重遊。”她往身後一側站了站,讓他能看到那位一手握著gopro、正在迅速低頭檢查機位的節目pd。

褚知聿這才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什麼,神情頓了一下,那點剛剛湧上來的情緒像風吹過的火苗,被一瞬壓滅,隻餘下一點尷尬的灰燼。

“抱歉,是我唐突了。”

“沒事,那我就先去工作了。”褚知聿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溫倪已經轉身,和另外幾個人朝樓梯口走去。

結束這個小插曲後,溫倪他們便進入了下一個場景的拍攝。很快,結束拍攝之後,幾個人正準備原地解散。

溫倪卻被大步跑來、喘著粗氣的褚知聿再次攔住。“溫倪,幫我個忙。”褚知聿擋住她的去路,“骨科門診有個病人現在情緒不太穩定,你上次說你是心理諮詢師。幫幫我,好嗎?”

溫倪沒想到褚知聿竟是跑著來找自己的,確實想起他們倆還沒有聯係方式,倒也合理。

電梯抵達骨科樓層,門緩緩開啟。褚知聿為她在前麵帶著路,知道她不能快走,便儘可能的放慢腳步。

到達西區第三診室外,褚知聿先敲了敲門,裡頭傳來護士的回應:“進!”

房間裡很安靜,一個大約四十多歲的男人坐在病床旁邊的折疊椅上,戴著口罩,手臂上掛著吊帶,神情憔悴。他正低頭擺弄手裡的手機,聽見開門聲擡頭時,眼裡是明顯的不耐和防備。

來之前褚知聿大概跟溫倪說了大致情況,這位病人車禍導致右腿骨折,術後恢複期情緒極度不穩定。剛才就是突然情緒激動,脾氣暴躁,護士們不知道該怎麼勸導,褚知聿想起溫倪也在醫院裡,便找她幫忙。

現在看起來應該是病人鬨得困了,情緒漸漸平穩了一些。溫倪說這可能是車禍後骨折患者出現

創傷後應激反應(ptsd)

“沈先生,這是我請來的心理諮詢師。”褚知聿站在他麵前,語氣平和,“不是醫院強製你見的,她是我的朋友。你願不願意跟她聊一會兒?”

沈先生皺了皺眉,音調升高,“心理醫生?我都說了我沒病。”

“我不是醫生。您好,沈先生,我叫溫倪,”她走上前,“你不用做任何測試,也不用說不想說的話。如果願意,可以聊五分鐘嗎?就五分鐘,你說、不說或者聽我說都可以。”

沈先生猶豫了一下,終究沒趕人。

溫倪沒有急著進入主題,而是坐在病床邊的另一張椅子上,從包裡拿出一支筆和一個便簽本,輕輕放在腿上,卻沒有動筆。

“你喜歡騎摩托車?”她瞥了一眼他放在床頭櫃上的頭盔,語氣輕描淡寫。

男人愣了一下,“嗯。”

“車型不錯。”她笑了一下,“我朋友有輛和你這個款差不多的,騎車確實挺解壓的。”

沈先生盯著她一會兒,沒有回話,卻下意識地將頭盔往回挪了一點,防備也放鬆了那麼一絲。

褚知聿站在旁邊,看著這一幕。不一會溫倪開始進入正題,“出事兒的時候是你一個人嗎?”她的聲音還是那樣不急不緩。

“不是,”沈先生低聲說,“帶著我侄子,幸好他沒事。”

溫倪點點頭,隨後輕聲道:“最近是不是經常做夢,心裡總是沒個著落,是嗎?”

沈先生眼神動了一下。“每天都醒得很早,但是我不想起床,總是會想起那天車禍……”男人摸著頭盔的指尖輕輕顫了一下。

“沈先生,你知道嗎?你現在所說的這些恐怖、噩夢、迴避都是很正常的,這是正常的創傷後的反應。您千萬彆因為有這種感覺而感覺到羞恥和自責。孩子沒有事兒已是萬幸。車禍不是您造成的,事故的責任方不在您。”

沈先生的眼圈一下子紅了,垂下頭,手緊緊握著手機,指節泛白。“我……我真的沒想到會撞車。”他聲音啞了,“那天其實我不該上路的,跟我老婆吵了一架,心裡太亂了。車上有孩子我應該注意安全的……”

溫倪沒有說話,隻是傾聽。隨後見他情緒緩和,在他麵前晃起自己的右手食指:

“沈先生,麻煩您看著我的手指,轉動您的眼球好嗎?您再想想那天,其實你是在自己的道路上行駛的,沒有任何問題……”溫倪在對他實施

眼動脫敏與再加工(edr)

edr
是一種通過引導眼動、同時啟用創傷記憶和安全感知,來幫助大腦“重新整理”創傷的心理治療方法。edr中的左右交替刺激(如眼動、手指敲擊、聲響)可以啟用雙側大腦半球,促進資訊“再加工”。就像做夢時的re快速眼動睡眠,大腦也會在類似狀態中重組記憶、降低情緒強度。

治療,這種方法是通過眼球快速左右轉動達到記憶“重組”,以減少負麵情緒的聯結。

完成治療後,沈先生確實感覺心裡麵疏解了好多,沉默許久終於向溫倪詢問:“醫生,那你……你能幫我嗎?我真的很難受……”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壓了很久的懇求。

“我不能讓你一夜之間痊癒,”溫倪說,“但我可以陪你慢慢走出來。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預約幾次非正式的談話,醫院也可以為你做心理評估,當然,選擇權在你。這是我的名片。”

他點了點頭,這一次沒有抗拒。

離開診室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褚知聿陪她一起下樓,電梯裡隻有兩人,依舊沉默了一會兒。

“你真厲害,溫倪。我們隻能幫他治好骨頭,你倒是能看穿人心。”

“沒有那麼玄乎,這隻是一個很普通的案例。人們在車禍或者突發事件後經常會出現應激反應。”

“今天多虧你,也麻煩你了!”

電梯“叮”一聲,到了一層。兩人並肩走出門診樓,夜色把醫院廣場染成一片淺灰。褚知聿突然沒來由地蹦出一句,“那你呢,還好嗎?”

溫倪沒懂他是什麼意思,她站定,扭過頭疑惑地盯著他。

“我是想問,那你呢?你車禍後,也會做噩夢嗎?你剛才說過的,應激的反應。”

“我啊?我沒事啊。”風吹過她的風衣邊角,也吹動了她眼底那點未說出的情緒。

“褚醫生,你知道身體的神經記憶和大腦的應激迴路

身體的神經記憶(atic
ory)與大腦的應激迴路(stress
response
circuit)之間的關係是高度相關、可以同步、也可能出現“不同步”現象,而這正是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核心症狀的來源之一。

是同步的嗎?”溫倪看向褚知聿的眼睛,“應激就像是二者失調了。大腦知道沒事了,但身體卻‘死死記得’那次危險。”

褚知聿問她那該怎麼辦?“你需要同時修複兩個係統。”溫倪回答他,“但是我不用,首先我那個不屬於是嚴重的車禍,身體甚至都沒有‘記住’,再著我當時應該是在想工作,所以更彆談有大腦的記憶了……”

“……所以?”

“所以,按照客觀條件,我是不會產生應激的。”

“好吧,那我就放心了……”

溫倪聽到褚知聿小聲嘀咕的這後半句話,心裡還疑惑,你放心什麼?我又不會訛上你。正當溫倪還在思索今日褚知聿的種種行為時,隻聽見他說:“你晚上沒吃飯吧?走吧,我請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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