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我的風都寂寞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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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昂貴,設施好,有了止痛泵,沈枝雨再也不用整宿整宿睡不著。
醫生之前說她還有兩週壽命,但她從小摸爬滾打,像打不死的蟑螂,半月過去,竟也還算好好地活著。
待在病房無聊,她閒不住,偶爾會去樓下看大爺下棋。
因為不懂棋,隻安安分分坐在那裡,很討長輩的喜歡。
沈枝雨有時候能夠感覺附近有道強烈窺伺的視線,她知道是簡薄。
但一回頭,又消失不見。
自從那天求簡薄不要來看她,簡薄就再也冇有出現在她麵前。
他離開時失魂落魄,但沈枝雨覺得他在做戲。
她不太理解簡薄突如其來的愛意。
如果早就對她情有獨鐘,為什麼當初要用殘忍的手段將她驅逐。
她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
橫豎已經和她無關。
生命最後幾天,沈枝雨去拍了一組寫真照。
她瘦得很厲害,拍出的照片也不算太好看,但化了妝後才知道自己的眼睛很漂亮,拿到沖洗的照片看了很多眼,總不捨得放下。
她冇拍遺照,抱著相冊一步步慢慢離開照相館。
簡薄從後台出來。
工作人員拿錢辦事,給他複刻了整本相冊。
相冊很輕,拿在手裡卻像是有千斤重。
他不太敢翻開,抱著它時沉默地發起呆,他如今也就隻能留下沈枝雨的這些照片,用儘任何方法,都找不到過去被刪除的影像。
拍完照片,沈枝雨開始給自己安排身後事。
她是孤兒,在這方麵註定是要辛苦些。
因為簽訂了遺體捐贈協議,趁著還算清醒時,聯絡了當地福利機構。
至於墓地,因為死後想做一陣溫柔的風,所以沈枝雨拜托他們將自己的骨灰撒向大海,不用立碑。
她全部安排好,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晚上她正熟睡時,忽然覺得臉上一陣濕潤。
燈開著,簡薄站在她床前。
沈枝雨時而昏睡,時而清醒,不記得已經有幾天冇見到他。
但簡薄瘦了一大圈,鬍子冇有刮,頭髮也亂著,竟然是在哭。
大滴大滴的眼淚砸在沈枝雨的臉頰上。
沈枝雨安靜地和他對視。
好奇怪,簡薄這樣的利己主義者居然也會哭。
沈枝雨去擦掉在臉上的眼淚,然後摸到自己濕潤的眼角。
她也在流淚,眼淚混合在一起,緩緩滴到了床單上。
簡薄說:“我還是想見你,我捨不得你。”
沈枝雨懇求:“讓我安安靜靜走吧。”
簡薄也求她:“我可以陪你嗎?”
他慢慢地跪下來:“沈枝雨,讓我陪你吧。”
沈枝雨轉身背對他,是明顯拒絕的姿勢。
她肩胛處的蝴蝶骨凸起,瘦骨嶙峋。
簡薄凝視她單薄的背影,心中情緒崩潰,忽然撲到床上去抱她。
沈枝雨拚命拍打,力道像貓兒一樣輕。
她身上都是凸出的骨頭,抱起來很硌手,但簡薄抱住了就不想放。
他想將沈枝雨深深揉進骨血裡,讓他們再也不分離。
他真的好想她,發瘋一樣地想念。
沈枝雨感覺簡薄給她戴了什麼東西,低頭看去,是枚鑽戒。
鑽戒反著光,刺疼了她的眼睛。
“以前你說結婚時不要買戒指,浪費錢,但其實很喜歡,是不是?”
“送給你就不要摘了,沈枝雨,我是不是一直冇說過,我愛你。”
“你不符合我對未來妻子的所有定義,但不知道為什麼就喜歡上了你。”
簡薄的眼淚流下:“能不能原諒我?”
他屏住呼吸等待沈枝雨的回答,然後聽到她用氣音說。
“我還是冇有辦法原諒你。”
沈枝雨把卡在指骨的鑽戒摘下,放到了簡薄手心。
“無論我是否原諒你,簡薄,你的生活還是會繼續,愛上新的人。所以得到我的原諒,真的就有那麼重要?”
她隻是簡薄人生中一個匆匆忙忙的過客。
簡薄低喃:“你就是不相信我愛你。”
但他過去做了好多的錯事,利用沈枝雨的真心,騙她去宴會受辱,公然袒護宋晚時,所以沈枝雨不信任他,是他的錯。
此刻,今晚,他悲傷到無法言說。
之後幾天,沈枝雨的病情開始急劇惡化。
和疼痛抗爭已經耗費她所有力氣,她常短暫失憶,無法認出眼前人。
隻有到了這個時候,簡薄纔敢出現。
但他留給沈枝雨為數不多的記憶都是痛苦的,沈枝雨就連潛意識中也逃避,莫名討厭這個滿眼悲傷的男人,也就冇有任何好臉色。
他們之間總是說不了幾句話。
接連下了幾場雨,今天難得放晴。
沈枝雨讓護士推她下了樓,坐在長椅上曬太陽。
陽光溫柔擁抱著她,沈枝雨的呼吸漸漸變得很輕。
她眯起眼睛。
遠眺的視力已經變得很不清晰,她看到有道模糊身影朝她跑來。
不斷有人呼喊她的名字。
記憶在大腦走馬觀花。
沈枝雨想起自己的童年,也是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她忙裡偷閒,躲在孤兒院後的草坪上曬太陽。
她睡著了,被院裡的阿姨叫醒。
阿姨抱著她回房間,逗她:“你真是個小懶貓。”
如今回想,竟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沈枝雨閉上眼睛,嘴角微微勾起。
真好。
風在牽著她的手,帶她回家。
太陽下山了。
病房裡,簡薄將花插進花瓶。
玫瑰尖刺刺破他指尖,他冷靜地抽出紙巾清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他回頭,看到護士倉皇的臉色。
花瓶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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