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春 賠你一支花
-
賠你一支花
“他說當時自己在哈刺,可我感覺他知道的肯定不止這些,比如,他為什麼對定王府裡查獲的東西知道得那麼清楚?按理說大理寺的口風很嚴,隻會對外聲稱在府裡查獲了證物,哪會多費口舌。”
“除非是他憑藉自己的人脈去費心費力地打聽,”裴初晝接過話:“他這麼去做的原因,無非就那幾個:和定王交情甚篤,和徐或雍不對付,亦或是有和他關係很好的人也牽連其中。”
“對,而且他都冇說自己為何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難道就不能在哈刺過得很好嗎?還有,他一直在強調徐丞相有問題,擺明瞭想靠我們來扳倒他或者查明翰林事件背後可能會另有隱情,他話中的主觀感情太過強烈,我感覺他可能是當時的大皇子黨,哎,他走得那麼快,估計後麵幾天都找不到他了,找到了也可能什麼都問不出來。”祝識歸叉腰,“他的話亦真亦假,明明說不想回去,那自然也不會去瞭解寧國發生的事,可他卻知道我的名字,這真的不對勁,也罷,慢慢來吧。”
祝識歸戴著的鬥笠遮住了裴初晝的視線,隻留給他一個冷漠的半側臉,他驚訝地發現,如果忽略祝識歸的上半臉,不看他眼睛的話,會讓人感覺這個人難以接近,十分有距離感。
不過……
裴初晝戳了戳祝識歸的鬥笠,併成功接收到了對方不解的目光,先前隱約給人帶來的距離感如春雪消融般,轉瞬即逝。
“怎麼了?”祝識歸問。
“冇什麼,隻是覺得你好聰明哦,狀元郎。”
這欠揍的發言,怪怪的語氣……
又來了。祝識歸心道。
“我不是孩童了!”
“嗯,你不是孩童了。”
祝識歸不說話了,成年男子不跟三歲小孩計較。
“那啥,有句話說的好,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裴初晝貼心地給他拍背順氣。
祝識歸剛平息好的情緒,一瞬間又被這句話點燃,正當他想用一個憤怒的眼神瞪回去的時候,裴初晝的手上突然變出一枝白中帶青的花,花瓣從外到裡,顏色逐漸變深,很是好看。
“賠你一枝花,你當我剛剛說的話冇聽見成不?”
“大男人要什麼花。”祝識歸瞪到一半的眼頓住,不自在地撇開頭,耳尖上的薄紅卻出賣了他。
裴初晝眼尾上彎:“這花襯你,第一眼就覺得它和你很搭。”然後就不由分說地塞到他手上,咳,其實,如果可以,他更想將它放在庭清耳朵那,可“有賊心冇賊膽”。
“這花哪來的?”祝識歸用指腹輕撫著花瓣,講真,他還挺喜歡的。
“找天上仙人要來的,喜歡嗎?”
“甚喜,霽之,你相信世上有神仙?”
“唔,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怎麼,你不信嗎?”
祝識歸“嗯”了聲,“我不太信這個。”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但我也不會感到反感。”
裴初晝瞭然,踢了踢腳邊的石頭,回他一個稍帶歉意的笑,“剛剛你拉我走得太專注,我從路邊摘的,有些倉促,你若是喜歡,我以後可以給你做,我上的色能弄的和它原本的一模一樣。”
“冇想到你竟然還會這個。”
“我記得我當初在寧陽就跟你說了,你麵前這個,什麼都會。”除了讀書之類的……不過四捨五入一下不就全會了嗎?他在心裡默默補充。
此時的他側過身子,鬥笠遮住了部分陽光,可還是有些撒在了他硬朗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光,紅潤的嘴唇微微勾起,明明是漫不經心的一個動作,可祝識歸偏偏在那明暗交界處窺見了他一如既往的心。
怎麼回事?心跳又快了。
裴初晝發現祝識歸突然扭頭不理他,還以為是自己吹牛惹他厭煩,趕忙開口老老實實把自己不會的都說了個遍,就差說自己不會女紅了。
反正祝識歸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為害臊才扭頭的,既然有人給了個台階,他直接順勢而下就行。
“黃金無足色,白玉有微瑕,人無完人,這冇什麼,我也是。而且依我看來,敢說出‘什麼都會’這種話的人,是性格自信,肯在不同方麵苦下功夫,這是好事,不必妄自菲薄,你就是頂優秀的。”祝識歸說完最後一句,壓了一下鬥笠,又感到不好意思了。
“砰砰。”裴初晝很清晰的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他聽過很多恭維的漂亮話,辭藻一個比一個華麗,他聽都聽不懂,說過幾次無果後也就放棄了,然而時間一長難免生厭,導致現在一聽到那種話就渾身不耐煩,眼神冷的彷彿能殺人。不過這也正好讓那些人聽到他的名字就膽戰心驚,耳根也清靜了不少,正中他下懷。
可眼前這個人實在特彆,不會張口閉口的什麼之乎者也,什麼焉什麼哉的,一點讀書人的架子都冇有。說的話也能聽懂,和他聊天簡直就是一種享受,難怪自己會心跳加快。
其實還有彆的原因,隻是他暫時不願去想,他怕自身的麻煩牽連到這個人讓他受傷,他絕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隻得將心中即將破土而出的幼苗強行摁回土裡去。
——
果不其然,接連兩天都找不到顏醉的影子,看來是真的無法從他這裡得知更多的線索了,不過沒關係,等他回了寧陽還是可以繼續調查的,祝識歸心想,就是不知道裴初晝在找到奶奶後的打算如何。
今天還得去談個生意,聽說呈祥樓的飯菜很好吃,希望能談得愉快,有個好心情吃飯。裴初晝說今天要和族人一起去找人,一大早就出去了,估計很晚纔回來。
祝識歸看了看天色,自己差不多也要出門了,他特意穿了件深藍色的衣裳,顯得自己沉穩大氣一點,還帶了根影織閣製的玉簪表示誠意。
很快,他來到了呈祥樓。
“客官,請問您幾位?”
“我訂了包廂,我姓祝。”
“原來是祝公子啊,包廂在樓上,您隨小的來,您那位客人前不久也到了,在裡麵等您呢。”
“好,多謝。”
店小二將他引至包廂門前就退下了。
祝識歸比他來的更晚,自覺失了禮數。他把門推開,四仙桌和門之間隔了一麵屏風,隱隱約約的瞧不清楚,隻能判斷出是個男子。
“真是失敬,讓您久等了,不好意……思”最後一個字幾乎聽不到,原因無他,隻是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裴初晝怎麼在這兒?這是他腦中唯一的想法。
“呃……你難道姓李?李管家呢?”祝識歸目前冇懷疑過小二,畢竟要是這點錯誤都能犯,那那個店小二可以直接卷蓋鋪走人了。
“……嗯?你難道姓朱?朱管家呢?”裴初晝震驚到直接站起來,他從他站在房門前就已經察覺到有人過來了,隻是他也很意外,來的人竟然是庭清。
兩人四目相對,僵在了原地。
祝識歸試圖張了張口,發現說不出一個字。
任誰聽到自己的朋友早上說出遠門中午卻碰麵了都會說不出話的。
“庭清,看來咱倆很有緣呐,這都能碰到。”裴初晝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擡腿慢慢靠近屏風——祝識歸站著的地方。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似灰似黑的收腰服裝,那布料祝識歸見過一次,在官賣上價格屬實高的嚇人,但也是真的對得起這個價,低調奢華,襯得人神秘又莊重。
祝識歸冇說話,他覺得今天裴初晝的很不一樣,明明是在笑著,可這次格外帶有侵略性,和在皇宮的那晚給他的初印象有點像,大概是人靠衣裝吧。
明明是能讓大片人內心發寒的微笑,可在祝識歸這裡卻碰了一鼻子灰。裴初晝現在對他的興趣達到了頂峰。
見祝識歸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他眼中的笑意更甚,好像隻要看到這個人,就會不自覺地笑起來。
“先回桌上吧。”祝識歸現在有一堆想問的,隻想趕緊問個清楚,完全冇意識到兩人挨的有多近。
裴初晝冇動,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將庭清圈在自己和屏風之間。可屏風不比牆結實,容易倒,祝識歸隻得貼著他。
“好,聽你的。”裴初晝的臉和他捱得很近,差點鼻尖貼著鼻尖。
訴說像在呢喃,聽起來格外繾綣。
不過很快他就挺直腰背,拉開距離,拉著祝識歸的衣袖坐下了。
“李掌櫃是我叔叔,他還在礦山那邊呆著呢,怕覺得怠慢到你,就先叫我過來了。”
“不是故意不跟你說,就是我還冇有想好如何講清楚前因後果。有點複雜。”裴初晝因為剛剛一時放肆上頭,導致現在在瘋狂找補,“咳,要不咱先吃個飯吧,聽說這家店的招牌很好吃。”
“哦,好的。”祝識歸冷靜下來,還是有些恍惚,像個木偶似的,說什麼做什麼。
小二的聲音適時地在門外響起:“祝公子,請問要現在上菜嗎?”
果然父親把什麼都安排好了,連菜都不用他點,祝識歸心道。
“再過半炷香上吧。”
“好嘞。”小二的腳步聲很快消失。
下一刻,祝識歸終於回過神來,迫不及待地開口:“霽之,你居然是影織閣的人!”要知道,影織閣可是哈刺頗受歡迎的飾品鋪子。
“嗯,一開始是我父母開的,後來我冇時間打理,便叫李叔接管了。你想談生意還是得去找他,不過要等上幾天,我在這方麵也不是很懂。”
“無妨,和你談就行。朱掌櫃這個身份隻是為了方便我考察這邊的夥計有冇有偷懶。”
“嗯?和我談?談啥?”裴初晝左手撐著下頜,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祝識歸淺翻一個白眼,全當冇聽見,忽然就注意到他左手上突然多出了一枚銀戒,還有一根銀鏈附在上麵,尾端冇入衣袖,有點眼熟。
“霽之,你手上那枚戒指是哪來的?我好像在哪見過它。”
“你說這個?從鐲子上卸下來的,就是你之前看到的那兩個圓環中的一個。”
難怪,不過換個角度看,要做出這般靈活精緻的銀飾,光是想想就令人頭皮發麻。
“庭清,你說你家是賣糕點的,可冇想到你家生意竟然做得挺大。”如果說影織閣抓住的是人的目光,那彩糕閣抓住的就是人的胃了。
“並非不想告訴你,隻是怕說了反倒讓你不適,”他語氣一轉,“要是我們聯手,生意會更大的。”祝識歸眼中常帶的溫和褪去,換上的是深沉的算計和誌在必得,一副勢必做大做強的樣子。
裴初晝挑眉,“依你所見,我們該怎麼聯手?”
祝識歸聞言嘴角微微抽搐,冇想到他不懂到這個地步,一般能問出這種話的人,幾乎都是不怎麼擅長這方麵的,因為一個真正的商人從不會把主導權交在彆人手上。
一聲歎息被嚥進肚子裡。
“我來慢慢講給你聽吧。”
也可以……邊講邊逗逗。
放在眼前的肥羊,可以開“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