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禮物 彆扭
彆扭
一週的假期像開了倍速，轉眼就到了尾巴。直到坐進教室，陶嘉閔纔有了實感，是真的開學了。
開學的頭半天不上課，大眼仔進教室發了集訓的計劃表並簡單宣佈這一個半月的安排，剩下的時間他們自由收拾宿舍。
陶嘉閔看著集訓時間表，繞是他也覺得有點死亡。一天總共十節競賽課，上下午各四節，晚上兩節，數理化英輪著來，安排的滿滿當當。晚課結束後還有一個小時的自習時間，將近十點半才能回宿舍。
他深呼吸口氣，轉頭去拖箱子，跟許言午一塊回了宿舍樓。
宿舍在二樓，四人間，除了他們兩人，還有潘辰和張詢。
潘辰和張詢早就到了，正趴在床上鋪床單，見他倆進來，高興地打招呼。自從運動會接力賽後，倆人對許言午崇拜更上一層樓，覺得這人什麼都會，是大神級彆的人物。
“要不要我們幫忙啊？我們收拾差不多了。”潘辰問。
“不用。”陶嘉閔笑笑，“很好收拾的，不麻煩。”
“行。”潘辰也不多糾纏，拉著張詢到樓下便利店采購去了。
宿舍不大，但應有儘有，兩張上下床各擺在靠牆的兩側，中間空出一塊不算小的地方。正對著宿舍門的是陽台，窗外白樺樹枝繁葉茂，離宿舍樓很近，有些樹枝緊緊貼在窗戶上，一開啟窗就能伸進來。
“我還是第一次住校呢。”陶嘉靠在窗邊說，“你呢，你以前住過沒有？”
“沒有。”
“那咱倆還挺有緣的。”陶嘉閔嘴比腦子快，反應過來時話已經說出去了，才後知後覺不太對勁。
“嗯……我的意思是……”陶嘉閔有點尷尬的解釋。
“彆你的意思了。”許言午打斷他，“收東西。”
“哦。”陶嘉閔慢悠悠過去拖箱子，看了一眼床，問：“你睡上鋪還是下鋪？”
“你選。”
“那我睡上邊吧。”陶嘉閔說。
“不嫌不方便？”許言午問他。
陶嘉閔一笑：“沒事，我小時候住托管睡得就是上下床，我在上鋪。”
他突然回憶起那段時光，對許言午說：“哎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才上小學，大概三年級吧，托管站的小孩把被子鋪在地上，然後我們輪著從上鋪往下跳。”
許言午聽完皺了皺眉：“你也跳了？”
“對啊。”陶嘉閔點頭，“我當時可害怕了，就是不敢跳，但那個帶頭的小孩說誰不跳以後就不跟誰玩，我一害怕就跳了，雖然他們後來還是不跟我玩了。”
陶嘉閔無奈一笑，語氣卻是平靜，像在講一個彆人的故事。
許言午眼神複雜，沉默了一小會兒問他：“當時為什麼住托管站？”
早些年的托管站，單純就是管孩子飯給孩子住的地方，在保證孩子安全能吃飽的前提下，裡麵的老師幾乎不管其他的事。
住托管的孩子大多都是家裡父母忙沒時間照顧的，性格上難免有點缺陷，也就很容易形有各種孤立和欺負事件。如果不是沒辦法，沒人會把小孩送過去。
“當時……”陶嘉閔微微低了低頭，“當時我爸新娶得阿姨生了弟弟，我奶奶過去照顧，實在太忙了，沒空照顧我，就讓我住了一段時間托管。”
“托管站裡的人欺負你了？”許言午語氣不太好。
“不算吧。”陶嘉閔說，“小孩子之間你不跟我玩我不跟你玩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更何況，我小時候確實不太討人喜歡，那時候有人願意跟我玩我纔要嚇一跳呢。”
他一邊說一邊爬梯子上床，手裡還拿著床單被套，隻是低著頭，看不出情緒。
“陶嘉閔。”
爬上床的時候，陶嘉閔聽到許言午喊他，他愣了一下，在床上坐好。
“嗯，怎麼了？”
“彆聽他們的。”許言午看著他說，“小屁孩什麼也不懂，沒眼光。”
陶嘉閔眼眶微微發酸卻突然笑出來：“我那時候也是個小屁孩。”
“你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
“哪兒都不一樣。”
陶嘉閔沉默了很久，手指扣著床單被套，很久纔出聲：“許言午，你其實不用可憐我的，我沒覺得自己很慘。”
“你覺得我在可憐你？”許言午一臉嚴肅，皺了皺眉。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陶嘉閔有點慌亂但又不知道怎麼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
空蕩蕩的宿舍裡一時間安靜下來，兩個人都沒再說話，最後是陶嘉閔垂著眸子說了句：“先收拾吧，一會該回去了。”
回答他的隻有一個簡單的聽不出語氣的“嗯”字。
空氣中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直到潘辰和張詢拎著一個大袋子回來。
“我們回來了！買了一大堆吃的，快點收拾好來吃。”潘辰把東西往桌上一放，一屁股坐在床上，然後就接到了張詢遞過來的眼神。
張詢站在原地擠眉弄眼，一會兒看看潘辰，一會卡兒看看陶嘉閔和許言午，一個勁兒地暗示，但潘辰是個神經大條的，一點沒懂。
“你眼咋了？”潘辰奇怪，“你一直眨個什麼勁兒？”
張詢在心裡暗罵一句臟話，拉著潘辰就出去了，還不忘為自己的行為做出合理的解釋：“那個……二位……我們忘了買洗臉盆了，再下去一趟啊。”
兩個人走了，空氣又安靜下來，隻剩下收拾東西發出的輕微聲響和窗外叫個不停的蟬鳴聲。
陶嘉閔一直低著頭，手上動作沒停。他的床早就鋪好了，東西和衣服也不多，根本沒什麼可收拾的，但他就是停不下來，搬著疊好的一摞衣服一會放這，一會放那，不知道在忙活些什麼。
忙著忙著，上午就過去了，教室裡的空位置陸陸續續被補上，吃午飯回來的，開小灶回來的，操場溜達回來的，總之齊了。
預備鈴一響，大眼仔跟另一個年紀稍大的男老師一塊走進教室。
“同學們，我介紹一下，這是邵老師，我們市特彆有名的數學競賽指導老師，大家跟著邵老師好好學，又不懂得及時問，明白嗎？”
“明白！”
下麵是整整齊齊、聲音洪亮的回答，大眼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a班就是這樣，當著自己老師的麵可以吊兒郎當沒個正形，可以想開玩笑就開玩笑，但對著彆的老師，他們就是另一副模樣，一副標準的實驗班好學生的模樣，非常給大眼仔長臉，以至於每回都讓大眼仔懷疑這群孩子戲精上身卻又忍不住偷樂。
“哎。”卓凡小心翼翼回頭，“大眼仔不也是教數學的嗎？他怎麼不帶我們競賽？”
“他好像要去帶b班。”陶嘉閔捂著嘴回答，並催促卓凡趕緊坐好。
但倆人的小動作沒逃過邵老師的火眼金睛。
邵老師五十來歲，稱得上是個慈祥可愛的小老頭，個子不高，微胖，圓鼓鼓的肚子把襯衣撐得鼓起來，雙手背在身後笑眯眯看著他倆。
陶嘉閔和卓凡被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兩位說小話的同學。”邵老師仍舊笑眯眯看著他倆，“代表大家上來做道題吧，我看看你們的水平怎麼樣。”
卓凡一聽腿就軟了：“老師，我水平不好，不太擅長競賽題目。”
“哎呀，這有什麼的呀。”小老頭一挺腰，“你們要是都會了，我還來給你們上什麼課？你們直接參加競賽就好了呀！”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是……
沒有但是，陶嘉閔和卓凡最終還是上了講台，一人一塊黑板，題目是小老頭親自給的。
陶嘉閔接過一看，就知道是很有水平的一道競賽題。他仔細閱讀題目，然後開始動筆，前麵很順利，但到了最後，怎麼也想不出應該如何繼續，便停了筆看向老師。
“做到這一步，很可以的啦。”小老頭走上前去看他的步驟，“你的思路很清晰嘛，自己練的嗎？”
陶嘉閔一噎，他的做題思路本身跟多數人沒太大區彆，隻是偶爾會用不同尋常的辦法去解題。但自從許言午教過幾次後，他受許言午影響很大，漸漸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解題辦法。但歸根結底，還是得感謝許言午。
陶嘉閔想到許言午對他的幫忙，又想到自己剛才的話，不禁有點心塞：“不是，有人教過我。”
“哦？是哪位同學這麼厲害呀？在不在我們班裡？”小老頭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陶嘉閔猶豫了一會說：“我鄰居。”
說完他偷偷朝講台下麵看去，許言午沒擡頭，也不看他，低頭做自己的題，陶嘉閔突然覺得心口有點發悶。
“哦，是這樣啊。”小老頭說，“沒事了多跟人家請教。”
陶嘉閔心裡長歎一口氣，我把人家給氣到了，還沒求得原諒呢。
小老頭又走向另一塊黑板，卓凡伏在黑板上，除了個瀟灑的“解”和第一問以及幾個公式外，再也沒彆的了。
感受到小老頭的目光，卓凡吞了口口水：“老師，我真不太會。”
“這不是寫出公式來了嗎？寫對了，就是用這些。”小老頭一拍他肩膀，“再練練，啊，肯定行。”
卓凡死裡逃生，還得到了安慰和鼓勵，差點沒在講台上哭出聲來。然而下一秒，老頭就讓他們見識了什麼叫人心險惡。
“但是你倆沒一個完整做出來的啊，回去以後還得站著，除非找個同學幫你們完成。”
卓凡如蒙大赦，這事好辦啊，許言午肯定會啊！但他不敢，就朝著陶嘉閔一個勁兒遞眼神，眼睛都眨巴乾了，下麵同學好幾個偷著笑的，但陶嘉閔就像沒看見一樣。
“老師，我們上課說話確實不對，我們回去站著。”陶嘉閔說。
“行。”小老頭也不多說，揮揮手叫他們回去了。
為了不擋住其他同學，倆人拿了書，整整齊齊靠後邊站著。
“陶嘉閔。”卓凡用氣聲問，“你剛才乾嘛不找我言哥幫忙啊？”
“他不會。”陶嘉閔自暴自棄道。
“怎麼可能？他肯定會啊！他可是第一，而且你沒看他整天抱個競賽題刷嗎？”卓凡覺得陶嘉閔腦子壞了，正想吐槽他，就看見陶嘉閔那實在不太漂亮的臉色，頓時明白了什麼。
“你倆……吵架了？”
“不算。”陶嘉閔歎氣，“是我說錯話了，我的錯。”
卓凡靈機一動：“那你哄哄他唄，我覺得言哥跟你挺好的，而且他雖然看著人冷冷的，其實也不是那樣，指不定你一鬨就好了。”
陶嘉閔把他的頭掰過去：“好好聽課吧，啊。”
“切，你就是不會哄人。”卓凡白了他一眼。
陶嘉閔心裡暗暗罵一句，卓凡說的那是一點錯沒有，他確實不會哄人，隻會在奶奶麵前沒皮沒臉花言巧語。出了那個家門，哄人的話他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一想到這，陶嘉閔心裡就堵得慌，但題目還沒聽會，他強迫自己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都趕出去，試圖認真聽小老頭講課。
確實奏效了，公式和思路一個勁的往陶嘉閔腦子裡鑽，他剛鬆一口氣，眼神無意間瞥見了前排的許言午，瞬間破功。
陶嘉閔心裡暗暗叫苦，腦子裡隻剩下“自作自受”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