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禮物 揹你
揹你
那頓飯之後,陶嘉閔慢慢恢地複正常,課間也不再一直坐在座位上。緊繃的弦鬆懈下來,身體上的反應隨之而來。
“陶嘉閔,陶嘉閔?”
迷迷糊糊中,陶嘉閔聽見有人叫他,聲音聽著還有點急。他整個人趴在桌子上,手臂和腿已經發麻,但還是不想動。
許言午又在喊他的名字,一邊喊還一邊戳他胳膊,陶嘉閔掙紮著慢慢起身,大教室映入眼簾,他才反應過來,這是在競賽教室,他們每晚都來上課。
“喝點水。”許言午把陶嘉閔的杯子遞給他。
“我沒水——”陶嘉閔反應有點慢,他記得自己的水早就喝完了,但接過杯子卻是沉甸甸的。
“你什麼時候接的?”
“你睡著的時候。”許言午聲音低沉,“你先喝。”
陶嘉閔抱著杯子咕咚咕咚一頓猛灌,灌完才後知後覺嗓子很疼,大概率是又感冒了。
“哪裡難受?”許言午盯著他有點發白的嘴唇歎氣。
“應該是感冒了,頭疼嗓子疼。”
陶嘉閔心裡無奈,快決賽了居然把自己給弄感冒,也是沒誰了。
“不過沒事,我感冒來得快走得也快,回家吃點藥就好了。”
他擡頭看看錶,還有最後一節課,堅持下來就行了。
很明顯,這次陶嘉閔預估失誤。都說情緒不好傷身,從前陶嘉閔隻覺得這話帶有誇張的成分,今天才知道隻是情緒沒到位。
最後一節課,他明顯感覺自己燒的很厲害,全身疼得像被人打了一頓,密密麻麻的疼痛從骨頭縫裡鑽出來又撞回去,像是要把他的骨架撞散。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鈴響,他再也支撐不住,倒頭就趴在桌子上。
許言午在一旁給他收拾東西,陶嘉閔現在起不來也不想動,隻能任由許言午把自己的東西收好。
“陶嘉閔,起來了,先回家。”
陶嘉閔費力睜開眼,發現許言午隻是給他整理了桌麵,沒收拾書包。
“你……”他一說話嗓子疼得冒煙,但還是堅持,“你怎麼……不幫我收拾書包啊?”
“你覺得你今晚還能學麼?”許言午有點無奈。
好像是不能了,陶嘉閔後知後覺,扯扯嘴角笑了一下:“那不用了……”
“先起來,回家睡。”
許言午拖著胳膊把人架起來。
陶嘉閔渾身軟綿綿,使不上勁,全憑許言午擺弄。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許言午緊緊抓住,一隻手搭在肩膀上,一隻手被扶著,整個人靠在一個溫暖堅實的懷裡。
陶嘉閔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教室和學校門的,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腳,隻知道有人架著他走路,有點不舒服,然後他突然就停下了。
“怎麼了?”許言午問。
“走不動了。”陶嘉閔說著身體就往下滑,“你讓我坐會兒唄,你先走,我坐夠了就走。”
許言午聲音溫柔:“天冷,彆坐。”
說完把書包摘下來給陶嘉閔背上。陶嘉閔迷糊中被人擺弄,居然還知道自己背上多了個書包。
“你……自己的書包為什麼給我?”陶嘉閔莫名委屈,“你欺負病號啊?你背什麼啊?”
“你現在知道自己是病號啊?”許言午淡淡道,“前幾天那麼折騰自己我以為你是鐵打的金剛呢。”
……
陶嘉閔莫名心虛,還想著為自己辯解幾句:“我也不是故意的……”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許言午拉起來,滾燙的臉頰貼在許言午後背上,然後整個人就被托了上去。
“不是問我背什麼嗎?”許言午緊緊箍著陶嘉閔腿彎,“上來,揹你。”
陶嘉閔傻笑一聲:“那你辛苦了……”
許言午側頭,感受著陶嘉閔因為發燒而滾燙的呼吸,他喉結動了動,說:“那你快點好。”
“嗯,知道,不用你說我也……”
說著說著,背後的人就沒動靜了,隻剩下有點粗重的呼吸聲,在黑暗中格外明顯。
因為背著人,平時不到十分鐘的路程許言午走了十五分鐘。
走到門口時,他先朝陶嘉閔家看了一眼,沒亮燈,想起陶嘉閔說奶奶今天沒在家,最後把人背進家裡。
好聞的薄荷味消失了,陶嘉閔被人放下來時第一個想法是這個,不過很快,他就被更濃重的薄荷味包裹了。
許言午一手扶著他,一手給他脫掉外套和鞋子,又掀起褲腳看看,確定人穿了秋褲才把外褲脫掉。
“許言午……”陶嘉閔感覺有人在擺弄他,乖乖配合著,然後蹦出來一句話,“你身上還挺好聞的……薄荷味。”
許言午愣了,腦子嗡嗡響,他一把撈起陶嘉閔把人放床上蓋好被子,逃一樣的去了陽台,又把窗戶開到最大。涼風瞬間湧入,撲麵而來,吹得他眼眶發疼。
吹了好一會兒,臉都冰涼了,他才把窗戶關好,拿上體溫計回了房間。
陶嘉閔已經睡熟了,蜷縮著身體,被子皺成一團。
許言午輕輕把人翻過來,手指在衣服下擺處停頓了一會兒,然後才掀開把體溫計夾好。
儘管他很快就扭過頭,眼角的餘光還是看見了衣服下麵白皙的麵板和勁瘦的腰身,白花花一片,刺的許言午眼睛生疼。
坐了沒有半分鐘,他就起身去了廁所。
再回來時,陶嘉閔已經翻了個身,把體溫計死死壓在身下。許言午隻好把人再翻過來拿出溫度計。
不出所料,又是高燒。
他拉下陶嘉閔衣服,掖好被子,去廚房衝了杯麥片,想了想,又加了一點蜂蜜。
“陶嘉閔,醒醒。”
陶嘉閔做了個夢,夢裡有人掀開他的衣服,拿濕毛巾給他擦身體,好像還在叫他名字……
等等,陶嘉閔意識突然回籠,好像真的有人在叫他。
他艱難睜開眼睛,看見了許言午……和他的房間。
“麥片喝了,吃藥。”許言午把陶瓷杯子塞給他。
“等會兒,我怎麼在你家?”
“你家不是沒人?”許言午神色平靜,“我看燈不亮。”
“哦,是沒人。”奶奶去照顧生病的親戚,已經兩天不在家了。
“麻煩你了啊。”陶嘉閔擡頭看他,眼睛因為發燒的緣故很紅,眼周麵板也泛著淡淡的紅,像哭過一樣。
“覺得麻煩我就把麥片喝了,然後吃藥,好好休息。”
“好。”
陶嘉閔一發燒就沒胃口,沒有味道的麥片他是不想喝的,但這是許言午做的,他硬著頭皮也要喝。
剛嘗了一口,陶嘉閔就愣住了,清甜在口腔彌漫,蜂蜜的香氣掩蓋了嘴巴發苦的事實。
他低著頭笑,勺子在碗裡攪動。
“彆笑了,快喝,涼得很快。”許言午催他。
陶嘉閔聽了,乾脆把勺子拿出來,直接捧起杯子喝,一杯麥片很快見了底。
“我回去吃藥吧,感覺沒事了。”一杯麥片下肚,陶嘉閔覺得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許言午也沒說不行,在一旁看著陶嘉閔掀被子,下床,然後腿一軟,差點歪倒。
……
“你床……挺高的。”陶嘉閔穩住身體,半天憋出一句話。
許言午看著自己不到半米高的床陷入沉思。
“在這睡吧。”許言午開口,“又不是沒睡過。”
這話沒什麼毛病,陶嘉閔確實不是第一次在這兒睡,但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但他現在想不明白,吃了布洛芬就被許言午搬上床,頭一沾枕頭就迷糊了。恍惚中他側頭看去,許言午台燈亮著,正低頭做題。
側臉還挺好看的,陶嘉閔想,來不及再看,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陶嘉閔是被人晃醒的。
“你彆……我再睡會兒。”陶嘉閔咕噥。
“再睡遲到了。”許言午故意嚇唬他。
“你說什麼?”陶嘉閔本來還在迷糊,聽見遲到這個詞一下子坐起來,“幾點了?!”
“六點半了。”許言午一臉淡定,“今天週末,還有二十分鐘早讀。”
“路上還得十分鐘呢!”陶嘉閔掀開被子火速去洗漱,動作熟練到他差點忘了這是在許言午家。
“洗漱完來吃飯。”許言午喊他。
“來不及了,路上吃行嗎?”
“不行。”許言午態度堅決,“路上吃灌風。”
“但是我覺得有點來不及了。”
“那就遲到。”許言午一如既往地平靜,“今天綠豆眼和大眼仔都不在。”
陶嘉閔刷牙的手頓住了:“沒想到啊。”
“沒想到什麼?”許言午聲音帶了點笑意。
“沒想到好學生這麼不在乎遲到。”
許言午輕笑:“刷你的牙吧。”
早飯是門口的包子和豆漿,許言午一早去買的。
陶嘉閔吃著吃著突然笑起來。
“這麼好吃?”許言午疑惑,“你笑什麼?”
“不知道。”陶嘉閔笑著搖頭。
他確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笑,包子明明不如上一次好吃,但他看著許言午,想起昨晚有人把他揹回來就想笑。
“燒傻了?”許言午挑眉。
“哎!”陶嘉閔突然湊近,“你說我要真燒傻了,沒法跟你上一個大學了怎麼辦?”
“沒這種可能。”
“萬一呢?”
“沒法上一個大學就上一個市的大學,沒法上一個市的大學就上一個省的大學。”許言午說,“隻要都在中國,就好說。”
陶嘉閔哼哼著笑了幾聲,低頭喝了口豆漿。
決賽的前一天,陶嘉閔的感冒徹底痊癒。大巴車再次把他們帶到市中心,隻不過六個人變成了四個人。
卓凡沒進決賽,此刻正在教室裡總複習。羅茜一早就準備出國留學,參加數學競賽也隻是想挑戰一下自己,目標達成了就沒再來。
倆人難得默契又團結,在出發前給四個人加油打氣了一番。
陶嘉閔這次倒不怎麼緊張,雖然集訓期間進步很大,但水平應該還達不到進集訓隊,因此他早就做好了拿個國獎走綜招的準備。
結果最後,他居然踩著尾巴跟許言午進了集訓隊,反倒是李書越因為爸媽鬨離婚狀態不好隻拿了國二。
陶嘉閔覺得很可惜,如果不是因為李書越狀態不好,這個名額一定是她的。
但李書越本人卻豁達得很。她說就算沒進集訓隊,照樣也能去她心儀的大學學法律,隻要她想,還沒有做不成的事。
陶嘉閔是信的,他覺得李書越的底色就是堅韌,想要的東西一直很明確,也願意努力爭取,就算有困難也擋不住她。
於是安慰的話也沒必要再說出口。
a班超常發揮,兩個人獲得了進國家集訓隊的資格,相當於保送,拿國獎的也有好幾個人。大眼仔激動得聲音發顫,親自給獲獎同學拍照貼在榮譽牆上。
榮譽牆上,許言午和陶嘉閔的照片緊挨在一起,一個沒什麼表情,一個抿嘴微笑。
至此,匆匆忙忙的高中生活對許言午和陶嘉閔而言,算是暫時畫上了一個句號。
陶嘉閔本來以為自己會很高興。他無數次幻想過萬一拿到保送資格後心情是怎樣的激動和開心,但這一天真的來臨,他卻隻覺得平靜,像個旁觀者一樣回頭觀望自己兩年多的高中生活,隱隱有些失落。
臨近年關的時候,他去了一趟墓園,手裡捧著一束花,跟他一起的還有許言午。
陶嘉閔本來沒打算讓他一起去,但架不住那人一直堅持。
前一天下了大雪,墓園少有人來,地麵白茫茫一片,安靜極了。
陶嘉閔順著指示牌,找到了陳奶奶的墓碑。照片上的老人笑的慈祥,一如當年給他們做好吃的,聽他們講故事那樣。
“奶奶,我拿到保送名額了。”陶嘉閔蹲下,輕輕掃去墓碑上的積雪,“許言午也拿到了,我們說好上一個大學,是最好的大學,先來跟您說一聲。”
回應他的隻有風,還有從樹枝上吹落的雪。
“奶奶,快過年了,提前祝您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