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禮物 新年
新年
年關將至，陶嘉閔心裡很不舒服。
過年是高興事，但他不覺得。每年過年，他爸都會要求他回去，但是陶嘉閔不想。
他有時覺得自己是不是太不懂事。過年本來就是全家團圓的日子，卻因為他的任性，導致他爸見不到大兒子。可更多時候，他又很快想通，一家三口過年，應該會更好，畢竟他說不出陶晨昱那樣的漂亮話，也不會哄他爸和阿姨高興。
所以今年，他還是拒絕了他爸讓他回家過年的要求，安安心心待在奶奶家。
他突然想到了許言午。許言午會回去過年嗎？他爸爸會不會回來？
想著想著，人不知怎麼的就到了許言午門口。等反應過來想回去時，門開了。
陶嘉閔轉了一半的身僵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還是轉過去了。
“不進來？”許言午半開著門問。
“你怎麼知道我在你門外？”
許言午：“窗戶反光。”
“你不嫌冷麼？又沒穿外衣。”許言午看他穿著毛衣皺了皺眉。
“忘了。”陶嘉閔尷尬笑笑，本來也沒想著出來。
“快點進來。”許言午不理會他的笑，直接把人拖進來。
屋裡很暖和，熱氣穿過透風撒氣的毛衣傳至四肢百骸，陶嘉閔舒服地呼了一口氣。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來嗎？”陶嘉閔捧著熱水問。
“想來就來，還用為什麼？”
陶嘉閔就笑，笑夠了才問：“你過年回平城嗎？還是跟你爸在這裡過？”
“不回平城。”許言午窩在沙發上，姿勢慵懶，“我爸也不回來，我在這過。”
陶嘉閔輕輕“啊”了一聲，然後走到他身邊。
“來我家過年吧。”他站在沙發旁，低頭看著窩在裡麵的許言午，眼底浮現笑意。
許言午擡眸望著他，半天一動不動。
“許言午。”陶嘉閔笑開，“你傻了嗎？來不來啊？我給你包餃子吃。”
“來。”
許言午從沒覺得一個字這麼難說出口，他聲音低啞，眼眶發疼，覺得自己要溺死在這裡。
除夕那天，陶嘉閔鬼鬼祟祟，杵在門口不進去，被奶奶敲了一巴掌。
“你在門口乾啥呢？”奶奶奇怪。
“奶奶。”陶嘉閔露出個大大的笑，“我給你領回個人來。”
奶奶先是疑惑，然後露出個驚訝的表情：“你談戀愛了？”
“不是！”陶嘉閔噎了一下，“我沒談，是許言午！”
他本來還想再賣個關子，被奶奶一句話給整沒了。
“言午來了！”奶奶瞬間高興，“奶奶給做好吃的啊，過年就安心在這過。”
“謝謝奶奶。”許言午說。
“嘉嘉，你上超市買菜去，想吃什麼跟言午買啊。”
陶嘉閔眼睛一彎，接著就把人拉走了。
“你喜歡逛超市？”許言午問。
“喜歡。”陶嘉閔又補充，“特彆喜歡。有人陪我逛我更喜歡。”
“你幾歲？”許言午忍不住笑他。
陶嘉閔切一聲：“我八十歲也喜歡。”
許言午突然想知道他跟陶嘉閔八十歲逛超市的場景。
超市裡人不太多，大部分人早在一個星期前就準備好東西了。但喜慶的好運來和紅彤彤的燈籠對聯讓過年的氛圍更濃重。
兩人推著手推車逛到蔬菜區，陶嘉閔一上來就去挑茄子和胡蘿卜。
“你不是不愛吃胡蘿卜和茄子嗎？”
“我奶奶愛吃。”陶嘉閔認真挑著，還不忘給許言午解釋，“而且她炸的茄盒很好吃，基本吃不出茄子味，連我這種不愛吃茄子的人都能吃兩個呢。”
“那你還挺厲害的。”許言午誇他。
“你……是在誇人？”陶嘉閔有點不能確定。
“對。”
“誰教你這麼誇人的？”陶嘉閔覺得好笑。
“我無師自通。”
神特麼無師自通，怪不得聽起來這麼欠揍。
車子越來越滿，被塞滿了各種蔬菜水果還有肉。陶嘉閔還想往裡塞，被許言午攔下，指了指車子說：“饒了它吧”
陶嘉閔想了想，隻好作罷。
兩個人拎著兩個大袋子回了家。
陶嘉閔廚藝欠佳，被奶奶勒令不許進廚房搗亂，他就乖乖坐在餐廳裡擇菜切菜，準備好食材和麵。
電視裡傳來春晚直通車的聲音，屋裡暖烘烘的，身邊是許言午，廚房裡是奶奶，陶嘉閔突然覺得，幸福好像有了具體的模樣。
“許言午。”陶嘉閔捏著擀好的餃子皮在他眼前晃，“你想要個什麼形狀的餃子？”
許言午：“？”
餃子能有什麼形狀？
陶嘉閔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問，說：“在我手裡，餃子可以是長方形的，可以是扁的，可以是三角形的，還可以是……”
“停，打住。”許言午立刻攔住了他。
頭一回見把不會包餃子說的這麼天花亂墜的。
陶嘉閔哈哈直笑，把擀好的餃子皮一股腦兒給了許言午，在一旁看著。
餃子皮經他手，放上調好的餡兒，細長的手指一捏，立馬變得胖乎乎圓滾滾，陶嘉閔在內心不停感歎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有你的功勞。”許言午掌心上擺著個餃子。
陶嘉閔哭笑不得：“有我什麼功勞？這不是你包的嗎？我就從來沒包過一個圓的，能立起來的餃子。”
“餃子皮是你擀的。”許言午說著，突然問他，“我教你？”
“行。”沒有猶豫，陶嘉閔小雞啄米似地點頭。
“你多放點餡兒。”許言午看不下去，直接又添了一勺。
“多了我捏不上啊。”陶嘉閔高了一個聲調。
“我教你啊。”
“好吧。”
麵皮上放了不少餡兒，陶嘉閔用手指笨拙的去捏，突然手背一熱，許言午的手緊緊貼過來，握住他的雙手。
陶嘉閔一頓，立刻亂了呼吸，根本就沒注意許言午是怎麼教的。
“會了嗎？”
“會了會了。”陶嘉閔忙不疊點頭，還沒回過神來。
其實會個屁啊，壓根就沒看見是怎麼教的。
許言午笑著搖了搖頭，乾脆包攬了所有的餃子。
等到年夜飯做好，餃子也包得差不多了，剩下最後幾個時，陶嘉閔特意交代許言午留給自己來，找了兩個硬幣偷偷放進去。
菜不多，但足夠三個人吃。炸茄盒金燦燦的，咬一口酥脆的掉渣，年糕軟糯彈牙，紅豆香在嘴裡爆開，餃子圓滾滾胖乎乎，還冒著熱氣。
陶嘉閔放硬幣的時候特意做了個標記，把有硬幣的餃子放進了奶奶和許言午盤子裡。吃餃子的時候，他一直偷瞄許言午，結果一盤餃子快吃光了，也不見他有任何反應。
倒是自己被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硌了牙。
他為自己的失誤感到疑惑，沒注意到許言午摸鼻子的動作。
“嘉嘉吃到硬幣了。”奶奶笑他，“說明你新的一年都會順利。”
“不對，奶奶。”陶嘉閔笑說，“這個是迷信，吃不到也能幸運。”
奶奶一笑：“對，對，隻要吃了餃子，來年都順順利利的。”
新的一年，他和奶奶還有許言午都會順順利利。
晚飯一過，就熱鬨起來了。吃飯比較早的人家有的已經按捺不住，跑出來放煙花，整個家屬區熱熱鬨鬨的，小孩興奮的尖叫聲和鞭炮聲此起彼伏。
奶奶聽見動靜，趕著他倆出去玩：“你倆快去，也出去放會兒花，彆在屋子裡悶著。”
陶嘉閔一邊穿衣服一邊囑咐：“奶奶，那你看電視坐會，碗筷放桌子上我回來收，不許動。”
“好好，我知道了，快去吧。”
陶嘉閔拎著煙花袋子就跑，緊接著軟軟的東西就貼在脖子上。
“又不帶圍巾。”
“我忘了。”陶嘉閔一隻手把圍巾轉正，“這不是有你嗎？”
許言午笑了，盯著那個毛茸茸的後腦勺，突然覺得，給他圍一輩子的圍巾也不是不行。
家屬院裡有一塊專門放煙花的地方，他倆去的不算早，已經有很多小孩在了。
小豆丁拿著煙花到處跑，你追我趕，嚇得陶嘉閔不行，趕緊提醒他們彆拿著煙花跑。
小孩倒是聽話，叫他們停下來就停，還挺有禮貌的說“謝謝叔叔”。
陶嘉閔嘴角抽搐，用“大過年的不跟孩子生氣”這個理由安撫自己，結果在聽見許言午的輕笑後徹底破防。
“許言午，你笑屁啊！”陶嘉閔抱著胳膊，“咱倆同歲，我是叔叔你也是！”
“他沒叫我。”許言午反駁。
“你！”
“叔叔。”小女孩突然過來，拉拉他的圍巾，“你倆感情真好。”
陶嘉閔覺得小孩兒說的很有道理，蹲下來摸摸她的羊角辮：“對，我們倆……”
“跟我爸媽一樣好。”小女孩笑盈盈的，眼神裡全是真誠。
陶嘉閔耳尖發熱，不知道怎麼接。
許言午毫不介意，回答女孩：“對，跟你爸媽一樣好。”
女孩兒得到肯定，高興的蹦躂著走遠了。
“你怎麼……”陶嘉閔回頭看他，耳朵一跳一跳的，他慌忙去捂。
許言午不經意靠過來，聲音很低：“童言童語而已。”
吐出的熱氣在寒冷的冬夜格外明顯，陶嘉閔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耳朵再次泛紅。
空中炸開的煙花拯救了他。
皎皎月亮旁，一個巨大的煙花上升到最高點炸開，流火四處散開，緩緩下落，照亮了地麵的人，陶嘉閔看得入了迷。
片刻後，他說：“許言午，許個願吧。”
“好。”
“許言午。”
“嗯？”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祝福聲淹沒在炸開的煙花聲中，但許言午聽得無比真實。陶嘉閔仰著頭，瞳仁裡是五顏六色的煙花。
轉身的一瞬間，四目相對，隻剩天上一輪月亮和流光溢彩。絢爛中，陶嘉閔無比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淩亂的呼吸聲。
“新年快樂。”許言午說，不止新年。
倆人陪著一群小豆丁放了很久的煙花。陶嘉閔嫌棄帶手套手指不靈活，從一開始就摘了手套，拿著煙花陪小孩放。
寒冬臘月裡，光著手一會半會兒沒問題，時間長了誰也受不了。
很快他的雙手就凍得發麻。
看著手裡最後一根煙花燃儘，他迅速地把手插進口袋：“回吧，凍死了。”
許言午看了他一眼說：“有手套你不帶，你不冷誰冷？”
“帶手套難受得慌。”陶嘉閔說，“好像不是自己的手了。”
許言午沒轍，無奈的搖頭。
倆人跟一群小豆丁打了聲招呼回家去了。
奶奶一點也不聽話，早早的就把桌子收拾出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春晚已經開始了，電視裡全是熱熱鬨鬨的聲音。
陶嘉閔看了兩眼，覺得沒意思，突然想起來還沒貼對聯福字。
“走啊，貼福字去唄。”他戳戳許言午。
“晚上貼啊？”
“嗯。”陶嘉閔一仰頭，“反正有燈，還挺亮的。”
“行。”
陶嘉閔轉身去了房間，拿出兩個福字還有一摞落門錢。
“正當嗎？”陶嘉閔一手按著福字，一邊側開身子讓許言午看。
“往左一點。”
陶嘉閔挪了挪。
“過了。”
陶嘉閔又回了回。
“回多了。”
……
陶嘉閔小心翼翼地挪動：“這回呢？”
“嗯……”許言午故意不說。
“許言午。”陶嘉閔回頭瞪了他一眼，“你差不多得了啊。”
“不是你要求完美嗎？”許言午抱著胳膊看他。
陶嘉閔一噎，想起來五分鐘前信誓旦旦說要貼個全世界最完美的福字。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此刻具象了。
許言午見他語塞，直接上手調整好，然後使勁一按，把福字牢牢貼在門上。
“完美了。”他說。
“你又知道了？”陶嘉閔疑問。
“貼上了就是完美。”許言午一臉淡定。
行吧……
倆人又搬了個板凳，把落門錢一張一張貼上去。
落門錢很薄，風一吹簌簌作響，貼著門框飄動，映的倆人眼底都是紅色。
不遠處的天空又炸開一朵煙花，五顏六色，像下了一場彩虹雨，把兩人也淋成了彩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