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禮物 暴露
暴露
一天的活動結束,兩人晚自習後跟往常一樣結伴回家。
尚未走到門口,就看見房間亮著燈。
“哎,你家……”陶嘉閔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你爸在家啊。”
“嗯。”許言午看著燈光,應了聲。
“行,那你回去吧。”陶嘉閔拍了拍他的書包,“有什麼事兒手機告訴我。”
許言午見他一臉嚴肅,笑了笑說:“你要保護我?”
“那不至於。”陶嘉閔也樂了,“頂多哄哄你。”
兩人於是分彆。許言午盯著陶嘉閔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進門。
“爸。”
許思遠坐在沙發上,抽著煙,皺著眉頭,手裡還拿著一張紙。
“嗯,回來了。”他說。
許言午習慣了他的冷淡,反正招呼也打過了,正準備回去忙自己的,突然被叫住。
“你等等。”許思遠說著,拍了拍沙發,“過來坐會兒,我有事兒問你。”
許言午一愣,摘了書包坐過去。
“你是不是怨我沒管你?”許思遠問。
許言午沉默了很久,說:“是。”然後又補充,“我是怨你,但我……能理解。”
“你媽的離開,我知道不是你的原因。”他深吸一口氣,“但我就是控製不住,我太難受了,我沒法麵對你。”
許言午聽著,沒什麼反應。他覺得自己像塊樹皮,被劃開很快就能長好,漸漸感覺不到疼痛。
“我以為咱們倆就這麼著一輩子。”許思遠手擡了擡,“但我沒想到你給我送了個大禮物。”
許言午終於有了反應,擰著眉頭問:“你這話什麼意思?”
“這話該我問你,你跟那個男孩是什麼關係?”
許言午猛地擡頭,這纔看清他爸手裡拿著的那張紙片。壓根就不是紙片,是一張照片,是陶嘉閔的照片,被仔仔細細的裝在密封袋裡。
那天陶嘉閔站在雪人前,眼睛亮亮的,陽光又好,鬼使神差地,許言午偷偷拍下了這張照片。照片裡是陶嘉閔的側臉,白皙的臉上是藏不住的笑容,酒窩若隱若現,真真像個雪人。
拍下來後,他還特意找了個照相館洗出來。
沉默了很久,許言午開口:“你進我房間了?”
他爸沒說話,算是預設。
許言午歎口氣:“沒什麼關係,我們同班同學。”
“你會把你同班同學的照片當個寶貝一樣藏著?”許思遠情緒有點激動,“你們到底什麼關係?”
“我說了,同班同學的關係。”
“我真後悔了,不該不管你。”男人說,“那天你在他家吃飯我就應該看出來了,你看那孩子的眼神壓根就不是看同學的眼神,那孩子也一樣,你倆瞞不過我。”
許言午突然冷笑一聲,十多年渴望的要死沒能得到的東西,居然因為一張陶嘉閔的照片快要得到。雖然不是什麼好事,但想想還是挺可笑。
“沒瞞你。”許言午聲音冷冷的,“我們就是普通同學關係。”
“哦。”許思遠語調生硬,“我暫且信你。現在是普通同學關係,那以後呢?你們上了大學以後呢?打算發展成什麼關係?”
許言午沒說話,隻看著他。
男人一下子明白過來。
“我看你真是瘋了。”男人說,“你覺得你媽能同意?”
許言午語氣平靜:“我不覺得我媽不同意。”
“你簡直瘋了,我不可能同意,你現在就給我斷了聯係。”
“不可能。”許言午態度強硬。
“不可能個屁!”許思遠暴怒,“你真要跟他好?兩個男的在一塊是什麼樣?你有病嗎?你考慮過彆人怎麼看嗎?你覺得那孩子家裡能同意?你倆以後的路怎麼走啊?”
許言午一貫的平靜,隻是在聽到陶嘉閔家人的時候出現片刻的愣神。
他其實也不能確定。這層窗戶紙兩個人誰也沒捅破,但跟捅破了也沒什麼區彆,無非一句話的事兒。這一句話以後,會發什什麼,會遇到多少阻礙,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沒想過,但還是想找個機會說,還是想把人牢牢抓在手裡。
許言午覺得自己魔怔了,但他就是不想鬆手,眼睜睜看著那麼多東西從自己身邊消失,好不容易抓住一個,他無論如何也不想放開了。
“我會想辦法。”許言午說,
“你想個屁的辦法!”許思遠似乎是找到了許言午的軟肋,“我不知道那孩子家裡幾個小孩。但就他奶奶那麼寵他,你覺得他奶奶能同意?你彆太自私,老人挺照顧你吧?”
許言午額頭微微出了汗,他顧不上擦,什麼動作也沒有。他爸語氣不善,話卻有道理。
他想反駁,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他爸多麼聰明,一刀正插在心上。無論許言午再堅定再有信心,一提到陶嘉閔的奶奶,那種不管不顧的勇氣就弱了幾分。
畢竟,那是他來到這裡第一個對他好的人。
“把你那心思給我收一收。”許思遠說,“趁著還沒釀成大錯,彆給自己挖坑跳。明天開始你跟他給我保持距離。”
“做不到。”許言午說,“我們一個班。”
“少找藉口。”男人氣急,“你們一個班那麼多同學,你跟誰也距離那麼近嗎?做不到還是不想做?”
“不想做。”許言午也不瞞著。
“你非得讓我去找那孩子嗎?”男人露出個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試試。”許言午聲音沒什麼起伏,眼睛卻是死死盯著他。
“你!你簡直!”許思遠還想繼續,電話突然響了,他看了一眼手機螢幕,跟許言午說,“你該乾嘛乾嘛去,我跟你說,這事兒沒得商量,不行,你自己要不斷,我就給你斷。”
說完他接了電話,又換上了笑容可掬,語氣親和的麵孔。
許言午閉了閉眼,很久沒睜開,他眼前全是陶嘉閔,笑著的,堅定的,鬱悶的,眼角泛紅的……
直到手機震動,他才睜開眼。是陶嘉閔發來的訊息。
“你怎麼樣?沒跟你爸吵架吧?”
許言午眼眶生疼,手指不太靈活地打字:“沒事,沒吵架。”
陶嘉閔幾乎是秒回:“那就行。那你忙吧,我不打擾你了,我也學會兒。”
後麵跟了個鬆一口氣的表情包和埋頭苦讀的表情包。
許言午看著那倆表情包,攥緊了手機。
陶嘉閔盯著自己發出去的兩個包情包和許言午的回複,舉著手機半天沒放下。許言午的回複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一樣的風格,一樣的語氣,但陶嘉閔就是覺得哪裡不同,大概是直覺。
他歎了口氣,思考著明天要怎麼套話。
然而明天真的來了,陶嘉閔卻什麼也沒說出口,因為許言午早早就走了,隻在手機上留了條訊息:“今天彆等我。”
陶嘉閔鬱悶得不行,知道許言午這是一定有事兒,想著去了學校再好好問問。
結果到了學校也沒見到人。
卓凡回頭問他:“我言哥怎麼沒來上學?”
陶嘉閔更鬱悶:“我也不知道。”
“他沒跟你說嗎?”卓凡有點吃驚。
“他為什麼非得跟我說?”
“不知道……”卓凡卡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他好像會跟你說,第六感。”
“你有個毛線的第六感。”陶嘉閔扯了扯嘴角。
沒來上學的人被帶回了平城。
車在高速上飛馳,周圍樹影飛快後退,環境明顯不同的時候,他們最終到了平城。
沿著平城的山路蜿蜒前行,墓園若隱若現。
許言午和他爸停在一個墓碑前。墓碑上女人笑麵如花,眼神溫柔。
男人把一束玫瑰放在墓前,輕輕吻了照片。
“我帶言午來看你了。”男人說,“他做錯了事,你彆怪他。”
許言午站在墓前,隻喊了一聲“媽”,其它什麼話也沒說。
“你告訴你媽媽,你保證不會跟那孩子更進一步。”男人推著他上前。
許言午還是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啞著嗓子說:“我保證不了。”
他確實保證不了,他不想騙人,特彆是媽媽。
“爸。”許言午說,“我不覺得我做錯了事。我一直沒越線,哪怕我們被保送到一個大學,我甚至都沒說什麼。”
“你還想說什麼,啊?!”許思遠胸口起伏,“喜歡男人本來就是越線!你讓彆人怎麼看你,你考慮過嗎?以後你們要承受多少流言蜚語?你不怕你媽心疼?”
“我媽會理解的。”許言午看著墓碑上的照片,“我媽支援我做任何事。”
“你簡直是瘋了,你怎麼知道你媽能理解?你怎麼知道她怎麼想?她不會說話了!”男人怒吼。
“你也知道她不會說話了。”許言午眼睛一潭死水,緊緊盯著他,“那你帶我來乾什麼?就為了譴責我?”
他說著,看了看媽媽的照片,依舊笑著,像是沒聽見他們說話一樣。
媽,我選了一條不太好走的路,還沒開始走就遇到很多困難。但我想走,已經下定決心了,你會支援我嗎?
回應他的隻有風和女人的笑容。
“爸。”許言午說,“你攔不住我的。”
他聲音很輕,但墓園太安靜了,還是顯得無比的刺耳。
“你看我攔不攔得住。”許思遠胸膛猛烈地起伏,也紅了眼眶。
許言午回學校已經是晚自習了。一屋子人都低著頭,他腳步放得很輕,隻有附近一小片人聽見了。
卓凡聽見動靜,回頭看陶嘉閔,用口型說了個“言哥回來了”。
陶嘉閔早就看見了了,許言午進教室門的一瞬間,他心電感應般擡頭,對上那雙黑沉沉的眼睛。
偷偷掏出手機,他發了條訊息:“你去哪兒了?”
“我媽祭日,我回平城了。”
“你沒事吧?”
“沒事。”
陶嘉閔停了一會,又發:“有事彆憋著,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嗯,我說的。”
“那你這人不行,你嚴於律人,寬以待己。”
“真沒事,就是坐一天車累了。”
“你騙人是狗。”
許言午在心裡汪了一聲,回複:“嗯。”
我“汪”過了,就不算騙人,我不騙你。
儘管還是覺得不對勁,但陶嘉閔沒再發訊息,關了手機迅速進入狀態。
他有時候挺佩服自己,能從一種狀態中迅速抽離出來,忙眼前該乾的事兒。
許言午坐在後排,看著陶嘉閔收了手機,雙手搓了搓臉,拿起筆,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戲劇般的一天讓他身心俱疲,他為數不多的勇氣,大概都用在眼前這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