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偎城圓dE5B味麓 015
天潢貴胄
傍晚時分,岑玉行正在房中端詳著新添的床。
那床是按著他的要求購置的,雖然不大,但用料是上好的花梨木,床上被褥也已鋪好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還是覺得少了些什麼,直到又從自己床上拿了個玉枕擺了上去,才覺得滿意。
此時,門外從遠到近傳來了一陣騷亂聲。
岑玉行靜聽著院子裡的動靜,覺察那群闖進棲梧院的人少說有七八個,雜亂的腳步聲中夾雜著佩刀碰擊環飾與腰牌的清脆聲響。
十有**是官府的人。
不出所料,很快屋外便傳來了雜役們的阻攔的聲音:“官爺,莫要驚著學生們!容小的先去和江先生通稟一聲也不遲。”
“我等奉胡知縣之命傳喚犯事者,何須與人通稟?”領頭的人三十來歲,是縣衙的捕頭,在偌大的棲梧院環顧了一圈,問,“哪一個是那岑玉行的房間?”
雜役一麵給身邊的人使眼色,一麵繼續陪著笑臉:“官爺,一路上山想必勞累,不如先移步大堂喝口茶。”
“是不是聽不懂人話?知縣大人傳喚你們書院的岑玉行,事關緊急,快快把人交出來!”
剛用完晚膳在屋內休息的學生們聽見這些動靜,一個接著一個的推開窗張望:“出什麼事了?”“怎麼來了官府的人?”
捕頭站在院中高聲問道:“你們誰叫岑玉行?!”
這幾個月下來,誰不知岑小公子出身顯赫,是天子外戚?
雜役們雖不知官府為何派人來拿岑玉行,卻知道岑小公子是他們這些人得罪不起的,於是隻能不住勸阻。
可官差們拿人心切,根本攔不住。
眼見他們要從最近的房間一間間搜過去,最南邊的房門無聲的開啟了,身著白衣的少年邁出房門:“有人找我?”
“你就是岑玉行?”捕頭哪裡知道對方來頭,見對方隻是個和顏知差不多年紀、半大不小的小子,便不客氣的招了招手,“過來!”
一個雜役忙不迭跑到岑玉行身邊,小聲道:“已經找人去通知江先生了,岑小公子您就想辦法拖延片刻。”
“無妨。”岑玉行坦然走出迴廊,走進院中,“找我何事?”
“有樁案子和你有關,跟我們去一趟縣衙吧。”
在場學生和雜役們都急壞了,岑玉行卻顯得極其無所謂,眨了眨眼,問也不問便答應道:“好。我們走吧。”
見他答得爽快,捕頭困惑的眯了下眼睛,但還是點點手示意手下將人拿下。
可那些人剛上前幾步,還沒來得及動手,便聽見遠處傳來咳嗽聲和斷喝聲。
“住手!!”
滿頭花白的江瓊被幾個雜役帶領著,匆匆從月洞門走了進來,急得直咳嗽,“你們誰敢動他!咳咳!咳!”
江瓊雖已致仕,可兒子官至鴻臚寺,學生們更是布滿朝堂,是當地有名的鄉紳,因此,即便是官差往日裡也敬畏著他幾分,紛紛拱手行禮:“江老。”
“江老。”為首的捕頭上前,臉上堆滿了歉意,“實在不好意思,我等也不是有意打擾您書院清靜,實在是公務在身,奉命行事。”
“劉捕頭,跟我過來。”
江瓊不同他拐彎抹角,徑自走到院子裡一個無人的角落,然後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來,小心地抖開。
捕頭恭敬的跟上前去,雙手從江瓊手中接過那封書信,有些困惑的抬頭看了看對方,似乎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你讀便是。”江瓊道。
捕頭這才將書信捧到麵前,低頭讀信,不過片刻,他便臉色煞白,出了一頭的冷汗,當即哆哆嗦嗦拱手,將書信原樣奉還:“謝江老指點……方纔多有得罪了,知縣大人也是聽了奸人挑唆,並非有意冒犯,我這便回稟知縣!”
說罷,對著不明所以的手下們搖了搖手,一群人便準備灰溜溜的逃走。
“等一下。”岑玉行出聲喊住了他們,“我和你們一起回去。”
那捕頭小雞般站住,畏畏縮縮的回過身來,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岑,岑小公子……方纔,是小的搞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沒猜錯的話。顏知現在人就在你們縣衙裡,對吧?”岑玉行麵無波瀾道。
“我得去把他接回來才行呢。”
***
岑玉行趕到縣衙公堂,一眼看到那倒在血泊之中的身影,視線便再也移不開了。
他的顏知,他花了那麼多年時間才找到的唯一的那麼一個知己,不過一個多時辰沒有盯緊,怎麼就成了這樣?
顏知此時已再度沒了意識,岑玉行上前蹲下,探了探他的頸動脈,確認了微弱但平穩的搏動。
胡知縣見來人非但不跪,甚至連堂上的自己都不看一眼,一聲“大膽”還沒喊出口,帶人過來的捕頭已經搶先一步衝到堂上,對著他耳邊低聲說起了來龍去脈。
話還沒聽到最後,胡知縣臉上便已嚇得全無血色。
“岑,岑小公子。”他還從未覺得屁股下的這個位子如此紮得慌,可眼下已是騎虎難下,“臣……下…下官……不,本官……”他哪裡還能說出整句話來,單一個自稱就換了三四遍,“本本本……本縣也是被這堂下刁民……”
他的話頓在了這裡,因為他看見岑玉行正將身上外袍脫下,小心蓋在了“堂下刁民”血跡斑斑的身軀上。
完了。徹底完了。胡知縣半開著口,再沒了一句話。
岑玉行一麵用外袍將人裹住,一麵淡淡開口:“事情我都已經聽說了。顏知他這幾日沒有下過山,而且身邊一直有人。我可以作證,書院裡的其他人也可以。”
當初他那樣故意嚇唬顏知,為的就是讓他留在山上,和其他人待在一塊。這樣一來,哪怕將來被人懷疑,但凡派人去書院打聽一下,也能排除他的嫌疑。
可他忘記了,這前提是,斷案的人得有正常的思維能力。
想到這,彷彿淬了毒似的,刀尖般冰冷的視線便移到了堂上知縣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