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偎城圓dE5B味麓 027
稚子無辜
走出未央宮的顏知正準備回府,卻沒走幾步便被一個麵熟的小太監攔了下來:“顏大人,陛下吩咐了,讓您宴席後直接前往甘泉宮。”
看來趙珩還沒有用夠他。
當他跟著小太監走進甘泉宮內的寢殿時,趙珩已脫去禮製衣冠,梳洗完畢,坐在床邊準備入寢。
趙珩的寢殿不同於書房,裡裡外外到處都是隨侍的宮人,照料天子的飲食起居。
顏大人以色侍君之事,即便是在甘泉宮,也隻有寥寥幾個侍奉的宮人知情,因此張禮見到顏知來一時也犯了難,猜不到皇帝什麼用意,隻能例行通傳:
“陛下,顏大人來了。”
“嗯,你們退下吧。”
張禮如蒙大赦,立刻張羅著宮人們以最快的速度往外撤。
“站那麼遠做什麼,到朕跟前來說話。”
顏知上前幾步,立在趙珩跟前。
“方纔宴後,你和禮部那個在聊些什麼?”
“……”顏知有些困惑地偏了偏頭。他身邊終日跟著影衛思南,一言一行趙珩都瞭若指掌,何須有此一問?
“彆找了,朕睡覺淺,不許影衛進寢殿。朕要你親口說,不可以麼?”
“江大人想打聽薛王的母親。”
“薛王的母親?”趙珩似乎不理解。
“陛下不肯納妃,江大人誤以為陛下是念及故劍情深,所以萌生這樣的想法來。想找相貌相似的女子,給陛下做妃子。”
“噢,原來如此。”趙珩恍然大悟,想了一想,忍俊不禁道,“故劍情深……虧他想得出來。”
或許這世上的人在他看來都愚蠢至極吧。顏知心想。所以他行事才會如此乖張。
趙珩將“私生子”帶回宮,封王,尚且遭到言官們言辭激烈的反對。
若是哪天滿朝文武百官得知實情,知道薛王身上壓根就沒有一滴皇家的血脈,一個個怕是都非要血濺盤龍柱不可。
[不過……]顏知心想。[哪怕真到那一步,以趙珩的性子,大約也並不在乎吧。]
趙珩饒有興致地繼續問:“你怎麼回答的?”
“……臣推說不知。”顏知說完,轉念想到江大人所托,便問,“陛下又何必為難群臣?”
“朕為難什麼人了?”
“陛下若是能從禮部所選的良家女子中擇一二接到宮中,眾臣又何須在這胡亂猜測。”
“是禮部那人派你來做說客的吧。可笑,朕是一國之君,哪有被人脅迫的道理?今日順了這個的意,封幾個妃子,明日隨了那個的願,誕幾個皇子,最後那些人的嘴遲早要議上立儲之事,到時,朕的玨兒怎麼辦?”
趙珩說話從未如此懇切,這份思量顯然並不是裝出來的。
任誰聽了這話,怕都會覺得趙珩是與自己的幼子血脈相連,滿懷慈父之心。
根本不會有人想到,那個名叫趙玨的“皇子”從頭到腳,也隻有一個名字和他趙珩有關。
“……立儲?”顏知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可薛王並不是陛下的……”
趙珩輕笑道:“難不成你也在乎這些嗎?”
顏知本以為趙珩隻是一時興起,拿趙玨當個撿來的寵物喜愛,纔好吃好穿的養在宮中,不想,竟已經打定了立儲的主意。
這人的心性、行事……簡直荒唐的讓人摸不著頭腦。
如果顏知不是那個七年前親手將薛王從雪地裡刨出來的人,恐怕也會和江永一樣,以為薛王是哪個豔壓群芳的煙花女子為趙珩所生的了。
“硬要說的話,朕自己都不一定有什麼皇家血脈。”
這話要是被其他人聽見,還不知會掀起怎樣的風波,趙珩卻隨隨便便的就說出了口。
曆來皇室血脈的純正都是不容出錯的。
先帝後宮無數卻子嗣稀薄,而趙珩是先皇唯一的皇子。
若不是有權勢滔天的岑皇後在上麵做他的“母妃”,他的身世,還不知要被說成什麼野種。
“即便是有,這皇家血脈也不見得好在哪裡。”
那倒是。顏知心道。
“況且,朕要後妃有何用?朕不是已經有顏卿你了嗎?”
“……”
趙珩一句話便把顏知拉回了不堪的現實中。
是啊,江師兄當他是趙珩的親信,朝中的重臣,才會對他有不切實際的期待,以為他能夠勸動趙珩。
可難道他自己不是最清楚,自己在趙珩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嗎?
“行了,此事不要再提。”此時的趙珩表情已經顯得有些不耐煩,“近來大理寺的事有宋陸二人幫你擔著,明日起,下了朝,你就不要出宮了。”
“……為何?”
“玨兒七歲了,也到了該正經上學的年紀。朕給玨兒找了些講學士,如今隻缺個太傅。想來想去,你最合適。”
“合適在哪?”顏知問。
論才學,在滿朝進士及第的才子裡他並不突出,論資曆,他也從未教過什麼人。他實在不明白趙珩說的合適到底是指什麼。
“朕說合適就合適。給朕兼著。”趙珩道,“你可以憎惡朕,但玨兒也是你的孩子,你怎麼能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
他到底在說什麼?顏知常常會在和趙珩的對話中產生這種連生氣都談不上的情緒。
純粹的聽不懂,不明白,理解不了,莫名其妙。
趙珩卻好像真惱了,背朝顏知,在龍床上側躺了下去:“朕乏了,退下吧。”
顏知心想:總歸話已帶到,也不算他敷衍了恩師之子。於是便沒再說什麼,告退後離去。
趙珩想一出是一出,顏知卻不能不從,隻得在第二日下朝後前往長樂宮。
長樂宮原是趙珩幼時居住的宮殿。
先皇四十歲才得了趙珩這一個獨子,又有皇後的蔭佑,早早的便立了儲君,於是理所當然入主東宮。
可趙玨就不同了,雖然趙珩獨寵這一個孩子,但他的身世幾乎稱得上來曆不明,封王之後住進長樂宮,沒少受前朝那些老臣的反對。
不過最後還是前朝管不了後宮事,趙珩說什麼是什麼。
趙玨性格還算是乖巧的,見到顏知進來,便立刻起身。
“趙玨見過先生。”
小小的皇子躬下身子,對他恭敬的行了揖禮。
趙玨是個虎頭虎腦,濃眉大眼的孩子,與趙珩的長相完全是天差地彆。
這些年,趙珩似乎總在想方設法的讓他和顏知見麵,可顏知卻始終和這孩子親近不起來。
顏知也知道,稚子無辜。
可他一看到趙玨,便不由會記起剛入朝的那一年。
而那一年,他心裡除了恐懼,就再沒有什麼彆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