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偎城圓dE5B味麓 053
徐徐圖之
顏知一進臥房,便看見正中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精美的四方籠子,用的是上好的紅酸枝木,裡麵有隻白色的鳥,上下跳著,歪頭左看右看。
坐在一旁的趙珩道:“左丞相送的,說這鳥叫玄鳳,會說吉祥如意,稀奇得很。送給你了。”
顏知隔著那道道監牢似的木條看向裡麵的鳥兒,隻覺得沒有比這更諷刺的禮物了。
趙珩從沒指望能討到顏知的好,卻也沒想到顏知的臉色會愈發陰鬱,不解地問:“你不是喜歡鳥?”
“……”顏知也不解。
他究竟何時和趙珩說過自己喜歡鳥?
飛禽走獸,談不上討厭,但顏知也沒有特彆喜歡的。
“……罷了。不喜歡,你就讓下人拿去燉個鴿子湯吧。”
那玄鳳突然直喊:“吉祥如意,吉祥如意!”
屋外的下人都被逗得笑出聲來,可屋內的兩人聞聲卻隻是靜默著看了鳥兒一眼,然後又先後移開了視線。
“我聽思南說了。”趙珩道,“也不是什麼緊急的事,為何如此緊張,急著讓思南來通知朕?”
顏知聽著他的口吻像是起了疑心,還沒想好如何開口,屋外便傳來一聲:“陛下,小人有事容稟。”
顏知回頭一看,正是方纔來通傳的那個下人。
在趙珩的默許之下,那人走入屋內,伏在他耳邊低聲說著什麼。
顏知聽不清他說了什麼,隻是站在那,覺得渾身發冷。
一個下人竟敢當著主人的麵出賣他以邀功,這世上荒唐的事算是全讓他給遇上了。
這所謂的顏府,又何嘗不是一個鳥籠子呢?
趙珩聽完,滿意道:“去賬房討十兩賞吧。”
待那人離開房間,趙珩起身,將僵立在門前的顏知牽到屋內。
“就說今日怎麼臉色不好,是為了這?”
“……”顏知不確定那人說了些什麼,便一時沒有回話。
趙珩摸著他的臉道:“這也不難,娶妻不過是賜個婚的事兒。至於生子,你正值當年,想來也容易。”
在聽到後半句的時候,顏知臉上都不免流露出震驚的表情。
幾個月前他不過回頭看了一眼大理寺少卿,趙珩便和打翻了醋壇子似的對著他發瘋,這會兒居然一本正經的和他說去找個女子生子。
趙珩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道:“朕盼你有妻兒,真心的。”
顏知不解,但還是回絕道:“不必了。”
“為何?”
“女子嫁人本就是一生一次的豪賭,既非良人,何必耽誤人家?”
“話雖如此,可顏卿又哪裡不是良人?想嫁給卿的女子隻怕滿雍京都是。不說彆的,蘇祿進獻的那個美人,她一定願意嫁給你。”
顏知不想回答,隻是沉默。
“難道你心係朕,想學女子,為朕守節?”一向少笑的趙珩這次被自己逗笑了。
而顏知卻是實實在在被刺痛了。
如果不是當年在青麓書院遇見這個人,他原本也許會有一段平靜順遂,幸福美滿的人生。
如今他過得顛三倒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每天都渾渾噩噩的,可毀掉他人生的人卻隻當這是一個笑話。
他不想娶妻,哪怕是為了母親的遺願,他也不願去做,正是因為他不想讓一個無辜的女子捲入他這一團糟的處境中。
陪著他,受趙珩陰晴不定的擺布。
“陛下怎麼想都行。”顏知冷淡道,“臣不願娶妻,言儘至此。”
“哪怕你娘這般望著?”
“不錯。”
“這可不像是大孝子會說的話。”
“臣並非孝子。況且,孝字在自身,何必牽扯到他人?”顏知已經快按捺不住不耐煩的情緒了,“陛下究竟來顏府做什麼?”
顏知煩他煩的甚至想立刻去床上,好歹能免去與他周旋的力氣。
趙珩卻抬杠似的問道:“朕不能來?”
“……”顏知的視線飄遠。
趙珩的臉色忽的跟著陰沉了下來,半晌,才重新開口道:“說回到剛才吧。思南說的……就是這個吧?”他伸手撫上顏知腰間的繡樣,“要不……殺了?”
“不需要。”顏知方纔不過是為了支開思南,才臨時想出個名目來,現在卻是一陣後怕。
怕自己一時恍惚沒想周全,害了那年輕人的一條性命。
“臣是想說,陛下近來還是不要私自行動為好。”
趙珩道:“朕已經快一個月沒有殺人了。”
“這不是什麼很了不起的成就。”
趙珩又道:“朕可以多忍忍的,隻要你……”他望著顏知,話卻隻說了半截,愣住。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方纔是想說什麼。
他想要顏知的什麼呢?
在青麓書院的時候,剛離開雍城和皇宮的他自小見慣了跪在腳邊的奴才,於是也自然而然的輕視了顏知,以為自己想要的,便理所當然是自己的。
他像個小孩似的心安理得的伸手去捉自己喜歡的東西,卻沒想到顏知反咬他一口。
他喜歡的人,為了擺脫他,甚至做好了死的準備。
那時起,他孩童般天真的“喜歡”與“想要”便消失殆儘了,餘下的隻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暗情緒。
既然得不到,那就想辦法得到。
那時他還受製於人,無法完全掌控顏知,隻得徐徐圖之。
回宮後,他便立刻實施了計劃,弑君殺後,登上皇位,排除一切可能的障礙,然後便迫不及待的佈下陷阱,等待顏知的自投羅網。
新皇登基,恩科加試。
卻沒成想顏知隻是嘴上厲害,原來一碰就碎,早在鹹陽碎成了一片片的了。
恩科考場裡沒有他,趙珩失落之餘,已經準備籌劃直接綁人了。此時,他在落榜的舉人裡看見了一個熟人。
盧舉真,那顏知嘴裡千好萬好的大師兄。
他把那個人派去鹹陽,為他修補顏知,那人也不負所望,到任一年後,如願的將人帶到了他的陷阱中。
看到顏知手無寸鐵的走進了他的甘泉宮,趙珩隻覺得自己像一條春日裡蘇醒的蛇,一寸寸的活了起來。
他知道,這一次,沒有任何可以阻止他的人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