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偎城圓dE5B味麓 067
戲假情真
顏光仲見他不打算敘舊,笑容收了一些,神色尷尬的抓了下耳朵。
他記憶裡的堂弟並不是捧高踩低的人,於是隻當顏知是公務繁忙,歎了口氣,直入正題道:“是這樣……去年一冬鹹陽都未下雪,今年收成實在是糟糕。咱們涇陽縣那幾個租戶,彆說交上田租,就是田稅都快交不齊了。今年也不知該如何過年……堂兄想和你商量一下,今年的田租多少減一些,明年收成好,再他們補上。協議我都叫人擬好了,你看……”
顏光仲做事還是那樣一板一眼。
顏知看了看對方抖開遞過來的幾張紙,問道:“既然涇陽縣的租戶的收成不好,堂兄一家那麼多口人,想必也很難挨吧?”
顏光仲怔了一怔:“瘦死的駱駝總比馬大。比起那些人家,我們家還好。”
顏知知道,他口中的還好,也就是談不上“好”。
因母親常把鹹陽的伯母一家掛在嘴邊,顏知聽了不少堂兄一家的近況。
父親亡故,長兄如父。這些年來,顏光仲贍養母親,撫養弟妹,先後幫著兩個弟弟成家,如今又要置辦小妹的嫁妝,家境早已不如伯父在時殷實。
隻是顏光仲夫妻倆都忠厚,即便日子緊巴也不曾打過顏知家那幾畝薄田的主意。
思及此,顏知轉身叫來下人:“來人。”
有個門外等著奉茶的婢女立刻邁入廳內:“老爺有什麼吩咐。”
“去賬房,把全部的現銀都拿來。”
“……”婢女雖覺得奇怪,卻還是聽話的去了。
顏光仲臊得慌,一張臉漲得通紅:“堂弟,你這是乾什麼?我又不是來打秋風的!”
顏知:“堂兄不要與我客氣,賬房的現銀不過是維持府中近期開支的。用完了會有人去錢莊取,不會損這顏府的根基。”
非要說的話,這顏府和他也沒多大關係。
包括母親在內的人都以為他在雍京做了大官,其實他的俸祿是支撐不住這麼大的府邸和那麼多下人開支的。
整個顏府,說起來不過是趙珩的行宮罷了。
婢女很快帶著賬房先生趕了過來。
賬房先生雖然帶了現銀,原本卻是將信將疑的,直至見到顏知纔信了婢女的話。
“老爺……是您要全部的現銀?”
“我不能要麼?”
賬房先生忙將一包沉甸甸的銀兩如數呈上:“老爺說笑了。府上現銀都在這了,老爺若是不夠,小的再去支。”
顏知接了那沉甸甸的包裹,也不開啟看,便直接拎著到顏光仲跟前:“堂兄,拿去。”
“顏知!你這是乾嘛?!”顏光仲不肯接。
“拿著,堂兄。”
顏知一字一頓道:“拿上這些,再也不要來雍京。”
***
他沒留堂兄,打發叫花子似的將他和他帶來的土產都請出了顏府。
他知道他們顏家的人多少都有脾性,所以確信堂兄這輩子都不會再來找他了。
本想在趙珩來之前解決這件事,可等他回到臥房的時候,發現趙珩已到了。
趙珩想必已聽下人說了前廳發生的事,坐在那啞然失笑:“顏知,你伯父再壞也已死了,又何必這般羞辱他的兒子?”
顏知隻慶幸他未多想:“當初臣父親亡故,伯父落井下石,難道真沒有他的份麼?”
“那朕殺了他去。”趙珩說著便起身開始活動筋骨。
“……”顏知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拉住趙珩的手,“如此就可以了,小事一樁,陛下無需為此煩心。”
“顏卿素來是最大度的。”趙珩意味深長道。
其實他很清楚,這十年來顏知對伯父一家唯有愧疚,哪裡還有恨意?
今日如此做法,不過是與顏光仲一家撇清關係,免得這些樸實了一輩子的人也被他牽累,捲入奇怪的境地中去。
就像他的母親一樣。
那天之後,顏知一次也沒提過他的母親,趙珩卻知道,他沒有一天不念著。
他從前就是這樣,習慣性的在自己麵前隱藏真正最在意最珍視的事物,相當沉得住氣。
作為計策而言,這無疑是成功的,趙珩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哪怕他沒有求,趙珩也已準備給他一些甜頭,作為這陣子他聽話的獎賞。
借著被拉住的手,趙珩反握了他的腕,順勢將人帶入懷中,顏知非但沒有絲毫抗拒,反而從容地仰著頭吻上他。
卑躬屈膝,奴顏媚上,他也可以做的很得心應手了。
何況趙珩也並不是一個難以討好的人。
顏知常想,彆說作為一國之君,以趙珩的出身和經曆,身為唯一的皇儲,早在幼時的東宮他一定就見多了阿諛諂媚的嘴臉。
那為什麼,幾句順耳的話,一些親密的舉動,便可以讓他流露出那樣深受觸動的眼神呢?
相識十年,他發現自己還是一點也不懂趙珩。
***
這陣子陸辰在翰林院乾著些修撰史書的文職,卻也沒停下調查,隻是擔心加重顏知的病情,暫時把方向從他身上移開了。
卻萬沒想到,顏知病情好轉後會主動來找他。
聽到人通傳時他還不信,直至走出翰林院,看到那李樹下立著的玄色身影時,他的心才一下子懸了起來,上前行禮時幾乎是提心吊膽的:“顏大人,您找下官?”
顏知點點頭:“陸翰林,能否借一步說話?”
“當然。”
陸辰其實心中忐忑,不知顏知要帶他去哪。
他直覺顏知要對他說的話事關緊要,必然會帶他去一個僻靜處,可出乎意料的是,顏知沒走多遠,隻是帶著他走到一個空曠的湖邊。
卵石叢生,草木稀疏的湖岸邊,連個遮蔽的樹蔭都沒有。
顏知背對著他,負手看著湖麵:“日前,長樂宮有一位講學士父親過世,回鄉丁憂了。薛王的講學士缺了一位,顏某便向陛下舉薦了陸翰林。”
陸辰怔怔看著他的背影:“為何?”
對其他人而言,在翰林院修史定是一個消磨人意氣的職位,可對陸辰而言卻是恰好。這般清閒的職位,才能讓他有足夠的時間撲在調查判官案這件事上,所以他也並不覺得煩悶。
突然之間要讓他去給薛王講學,他從沒想過這種可能性……
薛王殿下是如今唯一的皇嗣,為殿下講學自然是美差,翰林院的人可以為這個位子搶破頭。
可陸辰卻一時不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