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偎城圓dE5B味麓 070
慈悲
一吻結束,趙珩強忍著將人扔上床的衝動,拉開距離,起身壓著他在桌邊坐下:“好了,彆發浪,先把晚飯吃了。”
這些天,顏知次次主動撩撥,卻不代表他能堅持到最後,常常不到半途就“不行、不行”的哀聲告饒,或就直接昏迷過去。
這體質實在是令人擔憂。
可府裡那太醫卻總說他身體無恙,歸根結底還是這些年不好好吃飯,以至於精力才越來越差。
如果趙珩所求的是一時歡愉,便任顏知怎麼糟踐自己的身體了。
偏偏他還貪戀繾綣,想與顏知長相廝守。
兩杯酒下肚,顏知似乎有了些醉態,臉上掛著平日裡都不曾有的愉悅笑容。
他在桌邊也不肯好好坐,反身抱住身後沒來得及走開的趙珩,噙著笑,懶洋洋地仰麵問道:“陛下,您殺人時,是什麼樣的感覺?”
“怎麼突然對這感興趣了?”
趙珩有些意外,因為這麼多年來,顏知雖然沒少替他物色,遮掩,甚至參與,但事後卻總是閉口不願談的。
“因為陛下說過,隻有殺人時才會感到快樂。那麼,想必感覺是很暢快的了?”
“嗯……很快樂。”
“隻是這樣麼?”顏知臉上的笑意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影,抬著一雙微微濕潤的眼看他,彷彿當真承受著什麼痛楚,“陛下殺人的時候,不害怕,不痛苦,也沒有負罪感麼?”
“為什麼會那樣?”趙珩很認真的反問。
顏知用一種從所未見的眼神看著他,就好像佛堂中俯瞰著蒼生的菩薩,一定要找一個詞來形容的話,便是“慈悲”了。
菩薩的眼睛總是半睜半閉,據說是代表了佛祖既不捨天下蒼生,又不忍看世間殘酷。
半睜半閉,是因為無法不在意,卻又不能太在意,若太在意,反而會亂了心神,阻了修行。
這麼想來,慈悲的眼神中,其實包含了一種心意已定的堅決。
那顏知的眼神是在不捨什麼,不忍什麼,又決定了什麼呢?
“顏知……”趙珩神色溫柔地伸手去撫顏知的臉,“你隻是被世間的法則束縛住了,內心深處,你應當是理解我的。”
顏知沒有回應,而是閉了眼,將臉往他的懷裡輕輕一靠。
“算啦。”
他說,“趙珩……我不恨你了。”
這一瞬,幸福感自趙珩的心中滿溢。
他隱隱記得,很久以前,顏知也說過同樣的話,他說“我已經不憎惡你了。”“這一切不是你的錯”,還說“我把命賠給你”……
……卻也說“我不是你的知己”“你不該來這世上。”
那天他說了最動聽的話和最殘酷的話,可今天隻有一句不恨了。
他好像真的完全屬於自己了。
趙珩不自覺的開了口,說起他從不曾與外人道的那些事。
眾人隻知他自幼養尊處優,不知他從沒有親人,沒有玩伴,像玄鳳一樣,被罩在黑色的幕布裡好多年,孤獨地等待著有人能夠理解。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這個人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才會表現的太過於熱切,太誌在必得,以至於嚇到了對方。
如果還能再來一次的話,他一定會像個熟練的獵手,小心翼翼,慢慢地靠近,拿不易察覺的網去套住顏知的。
年少時他曾想過,顏知的名字真是玄妙。
紅顏的顏,知己的知,取了紅顏知己中的二字,分明就是老天精心造好了,隻為賜給他的人。
若不是前大理寺卿追查到了宮中,先岑皇後便不會送他去鹹陽避避風頭,若他不去鹹陽,就會錯過顏知。
而命運就是這樣有趣,看似雜亂的樁樁件件卻是環環相扣,失之毫厘便差之千裡。
他訴了半天情衷,顏知除了開始哼哼了幾聲,便沒有給過任何回應,可即便是這樣,他仍覺得歡喜。
這段感情從一開始便不公平,因為他比顏知更渴望愛。
給予其實是一種索取,沒有人不希望得到回報,他往顏知身上傾瀉的感情越來越濃烈滾燙,是因為他的需要從來得不到回饋。
不論顏知的身體如何備受摧殘,那顆心始終又冷又硬,置身事外、冷眼旁觀,任他在那發瘋。
就像現在,顏知一句不恨了,便又勾得他心中激蕩,他訴他的情衷,而顏知卻一言不發,好像睡在了他的懷裡似的一動不動,到最後,連擁著他的雙臂也垂落了下來。
“顏知……如果你真的願意陪著我一輩子,我會和你道歉的。”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而我想要的由始至終隻有一個,就是你。”
“這樣的交換,不公平嗎?不好嗎?顏知?”
顏知大概又想要逃避了,所以才一聲不吭。
可趙珩實在太想要聽他的答案了,於是去撈他的下巴,抬起他低垂的頭顱。
而就是這一下,他心口一窒。
隻見那人麵色蒼白,唇色發青,早已沒了意識。
“顏知……”他無措地拍打對方的臉,想要叫醒對方,可顏知的脖子卻好像沒了支撐的力氣,整個腦袋往另一個方向偏了過去。
趙珩的目光瞬間移向桌上那兩杯見了底的玉瓷杯。
“來人!”
這一聲嘶吼彷彿是從靈魂深處,循著本能發出來的,趙珩將綿軟無力的顏知打橫抱起,奪門而出,往西院的廂房飛奔而去。
主院裡的仆人們聞聲都著急忙慌的跑了過來,卻隻看見他抱著一個人飛也似的跑出了月洞門。
彆說他們望塵莫及,就連影衛思南都幾乎追不上他的腳步。
趙珩恨自己,不該賜這樣大的宅子給顏知。
那些雕欄畫棟,亭台樓閣,此時此刻都成了劃在他和顏知之間的阻礙。
他望山跑死馬,怎麼也跑不到西廂房。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顏知在他懷裡,隨著他的疾奔上下顛簸,卻氣息全無,真正像極了一個物件。
他似乎能感覺到顏知的溫度在逐漸離他而去,甚至將他身上僅剩不多的體溫也一並帶走了。
顏知曾說他冷得像蛇,可是顏知不知道……
蛇也並不想那樣冷。
蛇也喜歡在暖烘烘的太陽底下汲取溫暖。
而他的太陽從來吝於給予他溫暖,如今更是在無情地西沉。
這一去就不會再回來,等待著他的將是無窮無儘的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