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偎城圓dE5B味麓 071
玉石俱焚
被人破門而入的時候,季立春還正在書案前啃著筆頭想著一味藥材的名字。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那名字就在自己嘴邊了,卻不料恰在此時,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得魂飛魄散。
當認清闖進屋內的兩個人之中其中一個是九五之尊時,季立春急忙起身跪地迎接。
趙珩無暇顧及其他,疾步走近,將懷中的人放在屋內的床上:“趕緊過來!”
以往接見他時,皇帝一向離得很遠,聲音也平和。
這一聲卻幾乎嚇破了季立春的膽,跪在地上直哆嗦,他還在地上掙紮著想起身,後領已被另一個黑衣男人揪住。
思南嘴上說著“得罪了”,手上卻毫不含糊,半拖半拽的將他丟到了床邊。
季立春扶著床沿定睛一看,床上躺著的人除了顏知還有誰。
見他唇色發青,氣息全無,季立春的心當下涼了一截。
季立春活得清醒,向來都知道,負責照看皇帝的男寵,平日裡確實是清閒的差事,可卻也是萬萬不能出差錯的。
他看多了話本,深知這種時候,稍有不慎,他季立春就是給顏知陪葬的命。
坐在床尾的趙珩臉色發青,聲音微微發顫,道:“救活他,你就是太醫院提點。”
得知自己不必陪葬,還有可能升遷,季立春稍稍鬆了口氣,鎮定下來,從顏知的袖子裡翻出手腕,小心探脈片刻:“怎,怎麼回事?”
季立春今日下午還給顏知請過脈,顏知身體雖虛,卻並沒有疾病,理應不會在幾個時辰之後就成了這死人模樣才對。
“中毒。”趙珩回道,然後回頭吩咐思南,“去主院把那壺酒拿來。再著人進宮,把太醫院當值的,不當值的,都叫過來。”
感受到指間微弱到幾乎已難以察覺的脈搏,季立春心道:這太醫院提點還真是不好當。
好在他這賽華佗就在顏府,不然再拖兩盞茶功夫,就是神仙來了也沒用。
他立刻起身,取來針囊,先後在雙內關下針,然後去針,又敞開顏知的中衣,針中脘,提插補瀉。
他急得後背的汗都出來了,卻不見床上的人有任何反應,便又問:“方纔他吃過東西沒有?”
趙珩黑漆漆的眼中一點光也沒有了,他單手撐著床,勉強答道:“沒有。隻喝了兩杯酒。”
季立春回頭在屋內掃了一圈,拿了桌上的茶壺,將顏知從床上拉起來,抵著他的喉嚨就往下灌。
被刺激到喉嚨,方纔死了一般的人本能的嗆咳掙動了幾下,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血色。
趙珩立刻翻身上床,從身後扣住他的身體,方便季立春的動作。
很快,顏府的下人們也已跑到西廂房,一個個手足無措的看著屋子裡,聽候太醫差遣。
一壺茶水灌完,季立春將空茶壺往床邊隨手一丟,又重複了一遍方纔的下針,同時頭也不抬對外頭喊了句:“去多拿幾壺水過來!要涼的!”
這一聲令下,立刻便有人跑去拿了好些水壺來。
下人們幫著季立春一起摁住顏知,往他肚子裡灌了三壺水,這才感覺他有了些許反應。
季立春再度在中脘下針,同時用四指從腰腹兩側推擠胃部,見有清水自顏知嘴角溢位,忙喊人調換了姿勢,讓他麵朝下趴著。
沒多久,顏知便在昏迷中吐出了許多清水來,嘩啦啦地淌了一地。
見狀,季立春才長籲了一口氣。
可他知道事情還遠遠沒完,這樣催吐隻能讓人將還未來得及效用的毒物吐出,真要解毒仍需以草藥方子對症下藥。
他一邊探脈,一邊在人群裡找到了方纔那個被使喚去拿酒壺的黑衣男人:“把那酒壺拿過來。”
思南不敢遲疑,急忙將酒壺呈上。
季立春開啟壺蓋聞了聞,凝神回想了一會兒,又倒了一些在手背細聞片刻,心下已有了判斷。
皇帝落座的席間出現毒物,管事的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已經提前開始叫冤:“季太醫,您可要明查啊!酒水菜品我等都已一一用銀針試過,銀針當時是沒有變色的。”
“銀針自然試不出這種毒。”
要知道,銀針僅能測出煆燒煉製的毒物,譬如人儘皆知的砒霜。事實上,砒霜之毒性,若分量不足,是遠不足以在頃刻間毒死一個人的。
當年顏知向他請教的時候,他曾說自己並不懂害人的方子,但實際上,草木之毒,遠勝於砒霜。譬如柳葉桃,譬如佛手蓮……
季立春蓋上酒壺,臉色陰沉道:“這是君影草的果實。”
“君影草?”
“君影草!”在一片困惑議論聲中,思南的一聲驚呼格外突出。
季立春見他那副驚疑的表情,便驗證了心中的猜測。
除了顏知,誰有機會下毒,誰又會在酒裡下毒?
顏知從他房裡拿走的那本書,他本以為顏知是為了救母,如今想來……恐怕是為了這個。
也許那天,他留下一句“不認命”後,便已經開始籌劃這場複仇了。
卻把自己搞成這樣……
那天說的話,顏知是一句也沒聽進去!他一貫如此。以卵擊石,何其愚蠢!
畢竟事關緊要,在得到皇帝準許前,季立春暫時不想聲張,隻是輕聲感慨:“還好……萬幸陛下沒喝。”
“可……陛下喝了。”思南愣愣道。
季立春呆若木雞,與那影衛思南對視片刻,兩人突然齊齊看向床尾。
隻見人群後,那位大衡的皇帝,九五之尊,早已不知在何時栽倒在了床上。
***
重陽佳節,雍京的大街小巷都熱熱鬨鬨的,每個百姓臉上都洋溢著豐衣足食且生活安定纔有的笑容。
人們似乎都已經淡忘了,大衡水深火熱,民不聊生的日子,也才過去不到十年。
次日早朝,宮中傳出訊息,正當盛年的皇帝罹患重病,難以朝政。
舉朝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