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湧偎城圓dE5B味麓 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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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者的準則

在季立春看來,顏知犯下這種滔天大罪死不足惜,讓大理寺斷罪,讓三法司會審,讓劊子手活剮他三日,怎麼都行。

可他隻是一個醫者,不是大理寺的刑獄官,怎能用那些為治病救人而學到的藥理殘害他人?

孫思邈曾言,善行醫者,智欲圓而行欲方,膽欲大而心欲小。

意指,作為醫者,應當大膽挑戰,細心做事,遇事應當隨機應變,卻也要恪守本心。

季立春並不是一個善人,畢生心願隻想做一個“良醫”。

膽大心細,幾乎已是他與生俱來的本性,而論智圓,他也是其中翹楚……

偏偏是行方——!

他自問品德有虧,需要時刻警醒,死守的行方——!

他這雙手若是臟汙了,往後餘生又要如何用這雙手去治病救人,還有什麼臉麵留下什麼藥理千金方,還談什麼我為醫者,提壺濟世?

……

見季立春遲遲沒有回應,趙珩漸漸沒了耐心:“說話。”

“陛下……”季立春終於從震驚中回神,吞了口唾沫道,“顏知毒害聖上,本就罪該萬死。陛下想要報複顏知,判他淩遲車裂誅九族也便解氣了,何須如此?”

“報複?”趙珩不滿地皺了皺眉頭,“為何要報複?”

季立春頓了頓,懷疑自己方纔是不是漏說了一句,於是再次重複道:“……是顏知下毒,險些害了陛下的性命。”

趙珩仍舊不懂。

在他看來,他可以殺人,其他人有能力自然也可以殺他,因而並不覺得顏知刺君就是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

顏知隻是想殺他而已,又不是什麼新鮮事。

在他將短劍送給顏知之後沒多久,顏知就曾經試圖從背後殺掉他。趙珩那時都不覺意外,今日就更加覺得平常。

“顏知一直想要擺脫朕,可除非殺了朕,他又沒有其他辦法,他有什麼錯?再說,他在世間唯一的牽掛便是母親,顏林氏病重垂危,朕怕他知曉,便自行做主將他母親安置在宮中……想來,是朕逼他太甚了。”

趙珩維護的話說得稀疏平常,季立春聽完卻愣怔了好一會兒。

不是,那到底是誰要毀人神智?剛纔是他聽錯了嗎?

季立春看向一旁的張禮,似乎在求第二個正常人的認同,張禮卻隻是眼觀鼻鼻觀心站在那,宛如不存在。

他隻得硬著頭皮,自行細問下去:“陛下為何要那種方子?”

“朕說了,為了毀顏知的神智。”

若不是為了報複,懲戒,又是為了什麼?季立春懵半晌,才又問:“那陛下為何要毀顏大人的神智……?”

“朕要救他。”趙珩一臉認真道,“朕很久之前便翻過古醫籍,顏知鬱鬱寡歡,對世間無依戀,是心病。若不那樣,朕留不住他。還是說,你有法子救顏林氏?”

一言以概之,毀了顏知的心智,是為了救顏知。

季立春再次愣怔許久,對方的結論好像在開玩笑,思考過程卻又似乎可以自洽,實在令他困惑不已。

他唯唯諾諾道:“顏林氏的頭風病已病入膏肓,恐怕……”

“那就是了,你去寫方子吧。”

趙珩這話一說完,張禮便好似活了回來,立刻走到書案邊開始為季立春研墨。

眼見話題又繞了回來,季立春急道:“可是,陛下,一個人的神智若是毀了,便也不算是活著了!神智被毀,人便會忘了自己是誰,性情大變,那真的還是同一個人嗎?”

他這一聲喊的大聲了些,以至於吵到了被趙珩抱到床上的薛王,隻見小殿下身體動了動,一副將醒未醒的模樣。

趙珩見狀,將孩子身上的被子壓了壓,輕輕拍著他的背脊哄他入睡,此時的他看上去不過是世間再普通不過的慈父,可他心中盤算的事卻如此偏激毒辣。

“朕如何不知?”他垂眼看著七歲幼子,眸色深沉,“可朕彆無他法。”

此時張禮已研好了墨,放下那鬆煙墨塊,催促道:“季太醫,筆墨都準備好了。”

季立春跪在原地一動不動,徹徹底底的陷入兩難。

一方麵,他不敢忤逆皇帝,另一方麵卻又不願以草藥方子害人。

其實,即便是他不給,那些陰邪的方子在偏門古籍裡也是比比皆是,皇帝若真想要,再找幾個太醫來問,還是唾手可得。

他若隻是不願臟汙自己的手,推給彆人便是了。

隻是他心中仍舊不忍。

顏知那般清高又固執的人,就像被踩進塵灰中依舊不肯謝敗的蘭草。殺人也不過頭點地,自己真的要為了皇帝這點占為己有的私慾,便眼看他將這樣一個人的人格也毀了嗎?

他和顏知打了那麼多年的交道,深知他的脾性。

顏知這種讀書人,八成奉行[捨生取義][士可殺不可辱]之類的準則。

而季立春是醫者……醫者,也有自己的準則。

[善行醫者——]

季立春伏在地上,默默唸著自小銘記在心的這句話。

[智欲圓而行欲方——]

智圓,才能遇事靈活,觸類旁通。

行方,才能恪守本心,品行端正。

[心欲小而膽欲大——]

心細,是為考慮周到,百無一疏,

而膽大,是無所畏懼,敢為天下先!

季立春的眼神忽的變了,他抬起頭道:“陛下若隻是想救顏大人,卑職或許有個更好的辦法。”

“……”趙珩察覺到了他的變化,端正了坐姿,眼神中透出一絲希望來,“什麼方法,你說。”

“卑職認識顏大人八年,深知他並非一心求死之人,鬱鬱寡歡,隻是因無法擺脫過往的陰影……”

季立春道:“卑職願毛遂自薦,為顏大人治好心病。”

從古至今,隻有解鈴還須係鈴人,隻有心病還需心藥醫。

還從未有一個大夫敢站出來,拍著胸脯說,他定能夠醫治好一個人的心病。

直至這一刻,有一個叫季立春的太醫決定,就由他……來做這古往今來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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