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湧偎城圓dE5B味麓 0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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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位詔書

趙珩在野地裡走路時,就像貓一樣沒有一點動靜,把顏知嚇出一個激靈。

見他被自己嚇到,趙珩立刻抱著膝蹲下,道:“彆怕,我不打算捉你回去。”

顏知很快冷靜下來,回頭看他,卻不說話,隻是思忖著對策。趙珩顯然已經不打算再演下去了,彆說抓他回去,就是做出更加瘋狂過激的事也不奇怪。

趙珩繼續道:“那日準了你的奏疏,我就已經決定往後不會再強逼你做任何事了。既然你選擇了離開雍京,那我尊重你的決定。”

趙珩嘴裡的話是那樣直白且真誠,顏知卻是一個字也不信:“那陛下是來……?”

“我跟你一起走。”

“……”

“放心,今早出發前我寫了退位詔書。這會兒,張禮應該已經看見了吧。”

“…………”

見趙珩的臉上甚至有種自認為深思熟慮的沾沾自喜,除了“不可理喻”之外,顏知甚至找不出更貼切的形容。

昨日自己離開時,雍京集市還是一片太平景象,今日卻不知該成何等光景了。

而趙珩彷彿完全沒想到這些,隻是道:“從今往後,你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這是哪門子的不強逼呢?

顏知再度被激起憤怒來:“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我想遠離的不是雍京,也不是朝堂,而是你趙珩。”

自從母親過世,他便已無後顧之憂,說話的方式自然變得銳利無比。

趙珩像是對於他的直白不習慣,吃了一驚,眼底閃過一絲惱怒,卻又立刻消散了,露出傷心的表情來。

“那就沒辦法了。”最後,他平靜道,“既然我尊重你的自由,那你也管不到我去哪。你自己想辦法習慣一下吧。”

這人的歪理總是在荒謬中保持自圓其說,顏知幾乎咬碎了牙,卻是毫無辦法。

半晌,顏知努力冷靜下來,換了個角度試圖說理:“薛王殿下怎麼辦?你留他一人在雍京,他一個孩子,如何能應對內閣的爭權奪勢和言官的口誅筆伐?”

薛王殿下年僅七歲,身世又是那般不正統,即便是趙珩身死,皇室血脈獨他一個,他都未必能穩坐皇位。

如今趙珩正當壯年就退位,薛王殿下如何名正言順的繼位?滿朝文武的唾沫星子都能把那七歲的孩子淹死了。

“嗯。確實。苦了他了。”趙珩道,“可是我顧不上這些了,顏知。人不都得先緊著自己嗎?”

顏知不知要如何解釋,世人不總是隻緊著自己的,無論他怎麼遣詞用句,趙珩都不可能理解。

他隻能試圖喚醒趙珩那好似辦家家酒的父愛和作為萬民君父的責任心:“薛王殿下如此年幼,難免皇權旁落,受人挾持,甚至可能遭宮變身亡。到時候,天下大亂,多少生民要受難?”

趙珩道:“難道我就一定要為了天下人,自己忍受百年苦楚麼?”

“苦楚?”顏知氣結,“你有什麼苦楚?”

趙珩這種出身,從小到大,恐怕也隻有他欺辱傷害旁人,不會有人敢對他造次。在書院時,棲梧院緊著他,後廚緊著他,官差,縣衙,甚至連江先生都對他俯首稱臣。

而盧師兄不過無意間進犯了他,便慘遭逐出師門;顏知自己,也因一時不自量力,食了十年的惡果。

他的存在就是對人的迫害,又有什麼資格說苦楚?

趙珩沒說話,隻是定定看著他。

這一刻,他看起來好像什麼都不懂,又好像什麼都懂。

最終他隻是說:“顏知,我說過的。在遇到你之前,我過得一點也不好……我不想,再回到那個時候了。”

在顏知看來,趙珩無非是想通過示弱換取自己的心軟與善意,若換做旁人這般,顏知或許會得饒人處且饒人,可趙珩卻是天底下最沒有資格說苦楚的人。

“趙珩,自小到大,你就從未過過一天縮衣緊食的日子吧?皇帝是你的父親,皇後是你的母親,你住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裡,長樂宮少說有幾百個宮人照顧你的衣食住行。沒有勾心鬥角,沒有兄弟鬩牆,你連手都不用伸,皇位和玉璽就已是你的命中之物。你可知道,尋常百姓家的孩子,多的是十來歲便要下地乾農活的,好些姑娘七八歲便被父母賣進青樓,除去這些,還有餓死的,病死的,枚不勝舉。你深居宮中,看不見那些便也罷了,卻還口口聲聲念著自己的苦楚,著實可笑。”

“那些經曆,我確實從沒有過。”趙珩一聲不吭地聽他說完,眼中沒有分毫情緒,隻反問,“可是這八年來,我也不曾苛待你吃穿用度,府邸按王府的規格為你建,上百個仆人貼身伺候你,你又為何終日鬱鬱寡歡,一心隻想離開?”

顏知陷入沉默。

他幾乎懷疑趙珩這八年來的“封賞”,並不是為了做禮賢下士的樣子給無關緊要的旁人看,隻是為了等著這一刻的反擊,想要他明白自己口中那種人上人的[苦楚]。

趙珩仍蹲坐在那裡,雙手抱著膝蓋,可他的眼神卻已經像毒蛇一般纏繞了上來:“顏知,你為什麼心裡總是惦著那些素味平生的人,卻看不見我?明明我比世上任何人都需要你。”

“你這樣聰明通透,若能把那些掛念分我一點點,就一定會理解我,你卻不肯,從書院初遇起就這樣,唯獨待我苛刻。”

趙珩發起的控訴著實令顏知費解。

他待趙珩苛刻?那時整個書院從上到下把“岑玉行”伺候的舒舒服服,自己不過一個小小的雜役,隻配跟著大夥給趙珩端茶倒水,哪裡敢開罪分毫?

即便是後來他一念之差去勒索了對方,卻也不過隻是二十兩銀子罷了。東宮太子,真會在乎區區二十兩銀子麼?

那之後岑玉行步步緊逼,他也是頻頻忍讓,直至退無可退。

如果說他找江先生告發罪行便是“苛刻”,那之後岑玉行對他做的事,豈不是“虐待”?難道那一天在棲梧院發生的事,還不夠報複嗎?

趙珩卻那之後折磨了他整整十年,到如今,他已一無所有,對方還仍不肯善罷甘休。

“當年換了青麓書院的任何人撞見你殺人,都會和我一樣,設法告發你。這叫天道公理自在人心,沒有人苛待你,趙珩。”

顏知實在無法忍受趙珩將莫須有的罪加到他頭上,終於撐著泥地站起身來,拾起地上的柴刀準備離開。

趙珩沒有阻止他,隻是在他身後也跟著直起身來,問道:“那撞見那個蘇祿女人殺人的時候呢?”

“……”顏知腳步一頓。

“你又為什麼,要替她遮掩一切?”趙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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