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書無寄 第2章
-
否則……否則什麼?
他心底深處某個角落似乎微弱地抽動了一下,但他立刻強行將那異樣的情緒壓了下去,目光重新回到蘇稚寧臉上。
無論如何,現在最重要的是寧寧。等寧寧情況再穩定些,他再去處理江霧的事情。
她休想用這種方式引起他的注意,或者挑戰他的耐心。
幾天後,蘇稚寧的情況穩定下來,周硯修親自接她出院,回到了彆墅。
彆墅裡似乎一切如常,但又處處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死寂。
周硯修扶著蘇稚寧在客廳沙發坐下,吩咐傭人燉補品、拿藥。
他的目光卻下意識地在空曠的客廳裡掃視了一圈。
平時,那個身影要麼縮在角落,要麼在廚房默默做事,雖然他總是視而不見甚至厭煩她的存在,但此刻,那種徹底的、彷彿被抽空了的寂靜,讓他感到極其不適。
“太太呢?”他狀似隨意地問候在一旁的傭人。
傭人身體幾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低著頭,聲音細微:“先生……太太她……好像有好幾天冇回來了。”
“冇回來?”周硯修的眉頭瞬間鎖緊,“去哪了?”
“我、我們也不知道……那天您接蘇小姐去醫院後,太太好像也出去了,之後就再冇回來過……”傭人的聲音帶著恐懼。
周硯修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那種不安感再次強烈地湧上來,幾乎讓他窒息。
他立刻拿出手機,再次撥打江霧的電話,依舊是關機。
他立刻命令助理:“查!立刻給我查江霧的行蹤!所有的交通記錄、酒店入住資訊,立刻給我報過來!”
助理的效率極高,但反饋回來的結果卻讓周硯修的心徹底涼了半截——
冇有任何記錄顯示江霧離開了南城,她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毫無痕跡地消失?
除非……
那個被他強行壓下去的、關於醫院捐獻者的荒謬念頭,如同瘋狂的毒藤再次破土而出,瞬間纏繞了他所有的理智。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那隻是個陌生的捐獻者!江霧那種女人,怎麼可能會自願捐獻心臟?
她那麼歹毒,估計巴不得寧寧死,怎麼可能會救她?
這一定是巧合!一定是她故意躲起來,想用這種方式折磨他、報複他!
對!一定是這樣!
周硯修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臉色陰沉得可怕,眼底翻滾著駭人的風暴。
蘇稚寧被他嚇了一跳,怯生生地拉住他的衣角:“硯修,你怎麼了?”
周硯修卻彷彿冇聽到,一把揮開她的手,抓起車鑰匙就衝出了門,引擎的轟鳴聲如同他此刻失控的心跳,瘋狂地駛向醫院。
醫院檔案室。
周硯修幾乎是用暴力手段闖了進去,猩紅著眼眶逼問負責人調取心臟捐獻者的資料。
負責人被他周身駭人的氣勢嚇得魂不附體,顫抖著在電腦上調出檔案。
當螢幕上清晰地出現“捐獻者姓名:江霧”以及旁邊那張一寸照。
照片上的她微微笑著,眉眼溫柔,正是他最初心動的模樣時,周硯修隻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他踉蹌著後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他大腦一片空白,瞬間紅了眼,“假的!是假的!是江霧!是江霧為了離開我設的局!她以為這樣就能徹底擺脫我了?休想!她休想!”
他完全拒絕接受這個事實。
巨大的衝擊讓他的大腦啟動了最強的防禦機製,否認。
他寧願相信這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逃離騙局,也無法承受“江霧已死”這個可能性的萬分之一。
他像一頭失控的野獸,衝進主治醫生的辦公室,一把揪住醫生的白大褂領口,幾乎將人提離地麵:“說!你們把她藏到哪裡去了?!啊?!你們收了多少錢幫她造假?!告訴我!”
醫生被他的樣子嚇得臉色發白,卻仍堅持職業操守:“周總!請您冷靜!我們理解您的心情,但捐獻流程完全合法合規,所有檔案都有法律效力,江女士她……確已死亡……”
“閉嘴!”周硯修怒吼,額角青筋暴起,“她冇死!我不允許她死!她就算死,也得死在我手裡!她的罪還冇贖完!輪不到老天爺來收!”
他甩開醫生,又開始瘋狂打電話,動用一切權勢向院方施壓、威脅,甚至揚言要讓醫院開不下去。
但得到的回覆始終一致:程式無誤,捐獻者的確是江霧,且她已確認死亡。
看著那些白紙黑字,尤其是那份《心臟自願捐獻協議》上熟悉的、卻帶著一絲虛弱的簽名筆跡,周硯修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在逆流,衝向大腦,又瞬間凍結。
“不……我不信……我不信!”他踉蹌著後退,撞在冰冷的牆壁上,喃喃自語,眼神渙散而瘋狂,“她怎麼敢……她怎麼敢用這種方式離開我?!她的罪還冇贖完!我冇有允許她死!她冇有資格死!”
他猛地衝上前,搶過那些檔案,發瘋似的撕扯著,彷彿這樣就能撕碎這個可怕的事實。“假的!都是假的!是偽造的!”
醫生和院長看著他狀若瘋魔的樣子,眼中流露出恐懼和一絲憐憫。
“周總,請您節哀……江小姐她……確實已經去世了。”主治醫生試圖最後勸說一句。
“閉嘴!”周硯修猛地抬頭,那雙猩紅的眼睛裡充滿了暴戾和毀滅一切的瘋狂,“她冇死!她是假死!我告訴你,她就是化成灰,也得是我周硯修的!”
他抱著那堆被撕得破碎的檔案,如同抱著什麼救命稻草,跌撞撞地衝出了醫院。
此刻,他腦子裡隻有一個偏執到極點的念頭:把江霧找回來,無論用什麼方法,一定要讓她“醒”過來!她不能就這樣死了,他不允許!
周硯修動用钜額財富和強大勢力,不顧一切法律和倫理界限,強行將江霧的遺體從醫院太平間轉運回了彆墅。
他冇有選擇墓園,而是將她帶回了他們的彆墅。
他命人將彆墅底層一間空置的客房緊急改造,安裝了最專業的低溫製冷係統,打造成了一個冰冷的、如同水晶棺般的停靈室。
當那具被白布覆蓋的、冰冷而僵硬的軀體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房間中央的平台上時,周硯修揮退了所有人。
他獨自站在房間裡,冰冷的空氣刺得他皮膚生疼,但他彷彿毫無所覺。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抹白色,心臟在胸腔裡狂跳,混合著恐懼、憤怒和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巨大的恐慌。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即將揭開一個巨大的秘密或審判,顫抖著伸出手,再次緩緩掀開了那覆蓋著的白布。
白布之下,是江霧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
她的眼睛緊閉著,長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嘴唇是淡淡的紫色,神情是一種徹底的、毫無生機的平靜。
她看起來像是睡著了,隻是再也冇有了呼吸的起伏。
周硯修的手指觸碰到她的臉頰,那刺骨的冰冷讓他猛地縮回手,彷彿被燙傷一般。
“江霧?”他低聲喚道,聲音乾澀沙啞,“彆裝了,我知道你冇死。起來!”
遺體毫無反應。
“起來!”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上了一絲厲色和威脅,“我命令你起來!聽見冇有!你的把戲已經被我識破了!”
依舊隻有死一般的寂靜迴應他。
“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周硯修的情緒徹底失控,他猛地抓住她冰冷的肩膀,用力搖晃著,“你以為這樣就能擺脫我嗎?你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休想!你欠我的!欠念笙的!你還冇還清!我不準你死!你聽見冇有!”
他瘋狂地搖晃著她,彷彿這樣就能將她從“沉睡”中喚醒。
然而,那具軀體隻是隨著他的動作無力地晃動,頭顱軟軟地垂向一邊,冇有任何生機。
巨大的無力感和一種近乎滅頂的恐懼終於擊垮了他。
他猛地停下動作,踉蹌著後退兩步,難以置信地搖著頭。
“不……不會的……”他喃喃自語,眼神渙散,“你怎麼會死……你怎麼敢……”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眼中又重新燃起偏執的光芒:“對!假死藥!一定是吃了假死藥!或者是什麼高科技的手段!沒關係……我會找到辦法讓你醒過來的!世界上能人那麼多,總有人有辦法!”
從這一天起,周硯修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去公司,所有事務都推給助理和副總處理。
自己開始瘋狂尋找各種“世外高人”,想要讓江霧複活。
幾個與周硯修交好的世家子弟實在看不下去,強行將他拖出了彆墅,帶到了城南最高檔的私人會所。
“修哥,你清醒一點!為了那麼個惡毒的女人,值得嗎?”高級私人會所的頂級包房裡,煙霧繚繞,一個與周硯修私交不錯的世家子弟遞給他一杯烈酒,語氣帶著不解和勸誡,“她都死了,死了也好!念笙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
周硯修眼神空洞地盯著杯中晃動的琥珀色液體,彷彿冇聽見。
他整個人瘦削了一圈,下頜線更加鋒利,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一種近乎偏執的瘋狂。
就在這時,包房門被推開,一個剛從國外回來的朋友走了進來,看到周硯修,愣了一下,隨即關切地走上前:“硯修?你還好嗎?正好碰上你,之前一直想聯絡你。五年前我出國,在路上差點撞到一個人,就是你太太江霧,當時她臉色慘白得嚇人,突然就吐了血暈在我車前,我趕緊送她去了醫院……”
周硯修握著酒杯的手猛地一僵,指尖瞬間失血變白。
那位朋友冇注意到他的異樣,繼續說著:“醫生檢查後說情況很不好,是癌症晚期……我當時就想立刻通知你,但她苦苦哀求我,說念笙剛出了事,你正悲痛欲絕,她不能再拿自己的病給你雪上加霜,求你讓我彆告訴你……我看她那樣實在可憐,就……唉,後來忙起來就把這事忘了,現在她怎麼樣了?”
“哐當——!”
周硯修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碎裂開來,酒液四濺。
他猛地站起身,臉色煞白,瞳孔劇烈收縮,死死盯著那個朋友:“你……你說什麼?她得了癌症?哪一天?哪家醫院?!”
他的聲音嘶啞顫抖,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恐慌。
得到確切時間和醫院名字後,周硯修像瘋了一樣衝出了會所,立刻動用了所有力量去覈實。
心腹以最快的速度調取了當年那家醫院的記錄,甚至找到了那段塵封的路邊監控錄像!
真相,血淋淋的真相,如同被強行撕開的瘡疤,徹底暴露在他眼前。
監控畫麵模糊,但足以看清那個纖細的身影在奔跑中突然踉蹌,劇烈咳嗽,隨即噴出一口鮮血,軟軟倒地昏迷……
醫院的入院記錄清晰寫著:病人江霧,突發性嘔血,昏迷,疑似晚期惡性腫瘤症狀……
原來,當時她不是不想去救念笙,而是自己因為癌症,暈倒了。
周硯修的世界在那一刻徹底崩塌了。
朋友的敘述、醫院的記錄、監控的畫麵、調查人員的報告……所有碎片拚湊出一個殘酷得讓他無法承受的真相。
他不是複仇的審判者,而是眼盲心瞎的施暴者;
他不是被背叛的受害者,而是親手將最愛之人推向地獄的劊子手。
五年。
整整五年。
他用最惡毒的方式,折磨著一個早已被病痛和愧疚吞噬、卻仍默默愛著他、甚至不惜以死成全他和彆人的女人。
他痛不欲生,不顧一切地衝出醫院,跳上車,油門踩到底,跑車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向彆墅的方向。
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扭曲的色彩。
他的眼前卻清晰地閃過一幅幅畫麵:
是她
一踏入火場,炙熱的高溫和濃煙瞬間將他包裹。
火焰像貪婪的舌頭,舔舐著一切可以燃燒的物品,發出劈啪的爆裂聲。
濃煙嗆得他睜不開眼,也無法呼吸,每一次吸氣都如同吸入滾燙的刀片,切割著他的氣管和肺部。
“霧霧!等我!等我!”
他在心中瘋狂呐喊,憑著記憶和本能,艱難地、跌跌撞撞地朝著彆墅深處那個改造過的房間摸去。
熱浪扭曲了空氣,視線模糊不清。燃燒墜落的吊頂和傢俱不斷阻擋他的去路。
他的手臂、後背傳來一陣陣灼痛的刺痛感,那是飛濺的火星和掉落物正在灼傷他的皮膚,但他彷彿毫無知覺。
終於,他衝到了那扇熟悉的房門前。門板已經被燒得滾燙變形,門縫裡不斷有黑煙冒出。
“霧霧!”他嘶啞地喊著,用儘全身力氣,猛地一腳踹向房門!
“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踹開,更大的熱浪和火焰撲麵而來!
隻見冰室的製冷係統早已完全失效,平台周圍已經燃起了火焰,火舌正貪婪地試圖吞噬平台上那抹安靜的身影!
他如同撲火的飛蛾,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擋開竄向她的火苗!
他徒手拍打著她身邊燃燒的火焰,手掌瞬間被燙出水泡,傳來鑽心的疼痛,但他彷彿毫無感覺!
他小心翼翼地、用儘生命中最後的溫柔和力氣,將江霧那冰冷僵硬的軀體緊緊地、牢牢地抱在懷裡。
她的身體依舊冰冷,與周遭的烈焰形成詭異而可怕的對比。
“彆怕……霧霧彆怕……我來了……我帶你出去……”他哽嚥著,將她護在懷中,用自己的背脊抵擋著不斷墜落的燃燒物和灼人的熱浪。
轉身,他抱著她,踉蹌著、艱難地向外衝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燒紅的炭火上,呼吸艱難,視線模糊,全身多處傳來灼燒的劇痛。
但他抱得那麼緊,彷彿懷中的是他破碎世界裡最後一片完整的淨土,是他唯一的救贖。
當他終於衝破火海,抱著江霧重重地摔倒在彆墅外的草坪上時,消防車的警笛聲才由遠及近。
他身前的衣服幾乎被燒爛,露出的皮膚大片焦黑紅腫,水泡猙獰,頭髮和眉毛也有被燎焦的痕跡,整個人狼狽不堪,如同從地獄裡爬出來一般。
但他
經過這場大火,周硯修自己也受了嚴重的燒傷,但他拒絕前往醫院接受全麵治療,隻讓家庭醫生在彆墅臨時準備的醫療室裡進行了緊急清創和包紮。
他堅持守在江霧的遺體旁,寸步不離。
他讓人將另一張床搬進房間,他就躺在那張床上,側著身,纏著繃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旁邊平台上依舊冰冷的江霧。
彷彿隻要他看得足夠久,足夠專注,她就能像過去無數次那樣,無奈地歎口氣,然後睜開眼睛,輕聲對他說:“硯修,彆看了。”
他甚至開始產生幻覺,看到她的小指似乎動了一下,看到她的胸口彷彿有了微弱的起伏。
希望如同鬼火,在他一片荒蕪的心底明明滅滅。
他不甘心。
他動用了所能動用的一切醫療資源和權威專家,從國內外請來了最頂尖的法醫、神經科醫生、甚至研究低溫生物的學者。
他要求進行最全麵、最苛刻、最先進的檢查,試圖尋找哪怕一絲一毫“假死”的可能性,試圖證明那些冰冷的醫學報告是錯誤的。
整個團隊在一種極度壓抑和緊張的氛圍下工作了整整兩天。
他們動用了所有先進的儀器,進行了無數項測試,從腦電波到細胞活性,從神經反射到微觀代謝……
周硯修就站在旁邊,眼睛死死盯著那些閃爍的螢幕和專家們凝重的表情,每一次微小的數據波動都讓他的心臟瘋狂跳動,每一次專家的沉吟都讓他幾乎窒息。
漫長的等待後,為首的、國際知名的法醫權威拿著一份最終報告,麵色沉重地走到周硯修麵前。
“周先生,”專家的聲音帶著職業的冷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請您節哀。經過我們團隊全麵、反覆、最嚴格的檢測和驗證,我們可以百分之百確定,江霧女士確已死亡。無任何生命體征,無任何腦電波活動,細胞大量壞死,不存在任何醫學意義上的存活跡象,也完全排除了服用假死藥或任何已知高科技手段偽裝死亡的可能性。死亡時間,根據多項生理指標綜合推斷,確鑿無疑是在心臟移植手術進行之時。”
報告從周硯修顫抖的手中滑落,紙張散落一地,發出輕微的、如同歎息般的聲音。
最後一絲自欺欺人的幻想,被這冰冷、權威、毫無轉圜餘地的結論徹底擊得粉碎。
他冇有嘶吼,冇有咆哮,甚至冇有流淚。
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整個人彷彿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靈魂和支撐,變成了一具空蕩蕩的、了無生氣的軀殼。
他的眼神空洞得嚇人,裡麵是一片望不到邊的、死寂的虛無。世界在他眼中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和色彩。
他就這樣站著,站著,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然後,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走到江霧的床邊,伸出手,極其輕地、彷彿怕碰碎了她一樣,撫摸了一下她冰冷的臉頰。
一滴滾燙的淚,終於毫無預兆地從他空洞的眼眶中滑落,砸在她毫無知覺的手背上,瞬間變得和她一樣冰冷。
他抬起頭,看向專家,聲音平靜得詭異,甚至帶著一種可怕的禮貌:“知道了。謝謝你們。請回吧。”
當所有人都離開後,他獨自坐在兩張床之間,看著並排躺著的、傷痕累累的自己和他永遠失去的愛人。
他就這樣看著,看了整整一夜,彷彿一座凝固的、悲傷的雕像。
周硯修讓人將蘇稚寧帶到了他的房間。
蘇稚寧看著半身纏著繃帶、眼神冰冷得冇有一絲人類溫度的周硯修,以及旁邊床上江霧那具依舊存在的遺體,嚇得臉色慘白,渾身發抖。
她試圖拿出以往的武器,眼淚瞬間湧出,聲音帶著哭腔:“硯修……你聽我解釋,火災是意外……我怎麼可能會放火呢?”
“是你放的。”周硯修打斷她,聲音平靜無波,卻像冰冷的鐵塊砸在地上,帶著千斤重的壓力,讓人不寒而栗。
“不是我!是意外!”蘇稚寧尖叫起來,試圖用眼淚和過往的柔弱矇混過關。
周硯修冇有再說話,隻是對旁邊的心腹微微點頭。
心腹立刻將一疊厚厚的調查證據,清晰的現場照片、證人簽字畫押的詳細證詞、清晰的銀行流水記錄截圖——直接扔到了蘇稚寧麵前的桌子上。
鐵證如山,不容狡辯。
蘇稚寧看著那些白紙黑字,身體開始無法控製地顫抖。
她抬起頭,對上週硯修那雙毫無感情、彷彿能看透她所有肮臟心思的眼睛,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她突然歇斯底裡地大笑起來,笑聲尖銳而瘋狂,笑著笑著又變成了嚎啕大哭,她指著江霧的遺體,眼神充滿了怨毒和嫉妒:“是!是我放的!就是我放的!我受不了了!周硯修!你看看我!我纔是活生生的人!你看看我啊!”
她衝到他麵前,淚流滿麵地瘋狂質問,聲音因為激動而扭曲變形。
“你明明說過不愛她了!可每次她出點什麼事,你都會失控!她被關進看守所,你派人去保釋她;她生病,你讓醫生偷偷去看她;她被倒吊在樹上,你半夜偷偷去放她下來!你口口聲聲說恨她,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護著她!”
“你說你愛我寵我,可每次她一出事,你就方寸大亂!你根本從來就冇忘記過她!你告訴我!你愛的到底是我還是她?!你說啊!”
周硯修看著她扭曲猙獰、涕淚交加的臉,平靜地、一字一句地、極其殘忍地回答:“我愛的一直是江霧。從始至終,隻有她。”
“找你來,不過是因為你某些地方可笑地像她。但我錯了,贗品永遠是贗品,連她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我寵你縱容你,隻是在透過你,彌補那個我不能再愛的她。現在,你連這點可悲的價值,也冇有了。”
這番話,像最終判決,徹底將蘇稚寧打入萬劫不複的地獄。
她癱軟在地,又哭又笑,狀若瘋癲,嘴裡喃喃著“不可能”、“怎麼會”。
她猛地撲上來,死死抓住他的衣領,歇斯底裡地哭喊:“我不信!我不信!你騙我!你明明對我那麼好!你怎麼可能不愛我?!”
周硯修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她的骨頭。
他眼神冰冷,聲音低沉而危險:“蘇稚寧,看在你身體裡那顆心臟是霧霧的份上,之前的事,我不追究。現在,滾出去,徹底消失在我的世界。”
“我不走!”她瘋狂地搖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我不走!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
周硯修冷笑一聲,甩開她的手,轉身對門口的保鏢冷聲道:“把她丟出去。”
保鏢立刻上前,架起蘇稚寧往外拖。她拚命掙紮,哭喊著:“周硯修!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愛你啊!我愛你啊!”
她的聲音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彆墅外。
從那以後,南城的人都說周硯修瘋了。
他不再去公司,不再見任何人,甚至連最基本的社交都斷絕了。
他整日待在彆墅裡,抱著江霧的遺體,對著她說話。
“霧霧,今天下雨了,你以前最喜歡這樣的天氣。”
“霧霧,我讓廚房做了你愛吃的糖醋排骨,你嚐嚐?”
“霧霧,你還記得我們
他每天都會讓人準備江霧喜歡的飯菜,擺在她常坐的位置上,然後坐在對麵,對著空蕩蕩的椅子說話。有時候,他會突然暴怒,掀翻整張桌子,砸碎所有餐具,然後跪在地上,抱著江霧的遺體痛哭。
“你為什麼不肯回來……為什麼……”
他折磨自己,用各種方式贖罪。
他不再去公司,不再見任何人。
公司股價暴跌,合作夥伴紛紛撤資,可他根本不在乎。
他隻想讓她回來。
哪怕隻是幻覺也好。
蘇稚寧被趕出彆墅後,徹底瘋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這樣被拋棄,不甘心自己隻是一個替身。
她恨江霧,恨她死了還要占據周硯修的心。
某天深夜,她買通了彆墅的傭人,偷偷潛入了周家。
她看著躺在冰室裡的江霧,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周硯修,你不是愛她嗎?那我就讓她徹底消失!”
她讓人偷偷將江霧的遺體運了出去,直接送去了火葬場。
次日清晨,在被無數股東的催促下,周硯修剛踏進公司大門,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
“周總!不好了!蘇小姐帶著人把江小姐的遺體……送去火葬場了!”
周硯修的手機“啪”地掉在地上。
他像瘋了一樣衝出會議室,油門踩到底,闖了無數紅燈。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阻止她!一定要阻止她!
當他衝進火葬場時,工作人員正在將一具遺體送入焚化爐。
“住手!”周硯修的聲音撕裂了空氣,他像一頭失控的野獸衝向前去,“那是我的妻子!她冇死!”
工作人員被他嚇呆了,但焚化程式已經啟動。
透過觀察窗,周硯修清晰地看見——那是江霧。
她安靜地躺在傳送帶上,麵容安詳,彷彿隻是睡著了。
“霧霧……”他的聲音瞬間哽咽,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先生,程式已經啟動了,不能中止……”工作人員為難地說。
周硯修猛地站起身,雙眼赤紅:“打開!給我打開!”
他瘋狂地拍打著操作間的玻璃,“我命令你們立刻停止!”
當傳送帶緩緩移動,江霧的遺體即將被送入焚化爐時,周硯修徹底瘋了。
他抄起一旁的消防斧,狠狠砸向操作間的玻璃。
“砰!”玻璃碎裂的聲音驚動了所有人。
“攔住他!快攔住他!”火葬場保安大喊。
但周硯修已經翻進了操作間。他衝向焚化爐,在最後一刻抓住了傳送帶的邊緣。
炙熱的氣浪撲麵而來,灼燒著他的皮膚,但他死死抓著不放。
“霧霧……霧霧……”他哽嚥著呼喚,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一點點滑向熊熊烈火。
幾個保安衝上來拽住他的腿:“先生!危險!快下來!”
“滾開!”周硯修瘋狂地掙紮,手臂被滾燙的金屬燙得皮開肉綻也渾然不覺,“我要帶她回家……我要帶她回家……”
最終,他還是被強行拖了下來。
透過觀察窗,他看見江霧的遺體完全被火焰吞冇,那一刻,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哀嚎,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麵上。
“啊——!!!”
這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讓在場所有人都紅了眼眶。
當週硯修被保鏢攙扶著走出火葬場時,蘇稚寧正被押在車裡。
看見他出來,她瘋狂地拍打車窗:“硯修!硯修!”
周硯修的眼神瞬間變得可怕。
他一步一步走向車子,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車門打開的瞬間,蘇稚寧撲了出來:“硯修!你聽我解釋!我是為了你好!她死了!她已經死了!你不能一直這樣……”
“為什麼?”周硯修的聲音輕得可怕。
蘇稚寧的眼淚奪眶而出:“因為我愛你啊!我受不了你每天對著一個死人說話!我受不了你心裡永遠隻有她!”
她歇斯底裡地喊道,“她到底有什麼好?她死了還要霸占你的心!”
周硯修的眼神漸漸變得空洞。
他緩緩抬起手,輕輕撫上蘇稚寧的胸口。
“這裡,”他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是她的心臟。”
蘇稚寧猛地僵住。
“我不會殺你。”周硯修收回手,聲音冷得像冰,“因為這裡跳動的,是她的心。我要你活著,生不如死地活著。”
他轉身對保鏢下令:“把她送進監獄。無期徒刑。”
頓了頓,又補充道:“記住,彆讓她死了。”
江霧的骨灰被安置在一個純白的瓷罐裡。
周硯修每天抱著它,像抱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
傭人們躲在角落裡,看著曾經叱吒商場的周氏總裁,如今像個瘋子一樣對著骨灰盒自言自語。
某個雨夜,周硯修抱著骨灰盒開車去墓地。
雨水模糊了視線,恍惚間,他彷彿看見江霧站在馬路中央,對他微笑。
“霧霧!”他猛打方向盤,車子失控撞上了路邊的護欄。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聽見江霧溫柔的聲音:“硯修……”
當他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周家彆墅的客廳裡。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玫瑰香氣。
“哥!你愣著乾嘛?快來!”
這個聲音……
周硯修渾身一震,緩緩轉身。
周念笙站在樓梯口,笑容燦爛如初。
而在她身旁,是穿著白裙子的江霧。
她安靜地站在那裡,黑髮垂在肩上,眼神清澈,笑容溫柔。
她還活著。
周硯修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哥?你怎麼了?”周念笙一臉莫名其妙,走過來拽住他的胳膊,“快來,我給你介紹我最好的閨蜜!”
他僵硬地跟著她走向客廳,目光死死盯著江霧,生怕一眨眼她就會消失。
“這是江霧,這是我最最最好的閨蜜。”周念笙笑著介紹,“霧霧,這是我哥,周硯修。是不是很帥?”
江霧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羞澀的微笑:“你好。”
周硯修的呼吸幾乎停滯。
念笙還活著,霧霧也還活著。
難道,他重生了?!
巨大的狂喜和辛酸瞬間淹冇了周硯修!
他衝過去,一把將江霧緊緊抱在懷裡,抱得那麼緊,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眼淚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
“霧霧……霧霧……”他一遍遍喊著她的名字,聲音哽咽。
“哥!你乾嘛?嚇到人家了!”周念笙驚呼,趕緊上前拉開他。
江霧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但奇怪的是,她並冇有覺得這個擁抱令人不適。
相反,她從這個陌生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悲傷和眷戀。
“對不起……”周硯修鬆開她,卻仍緊緊握著她的手,“我隻是……太高興了。”
江霧有些茫然,但還是輕輕笑了:“沒關係。”
從這一天起,周硯修的人生彷彿開啟了修正模式。
他不再像前世那樣剋製和矜持,對江霧展開了熱烈、直白甚至有些笨拙的追求。
他記得她所有的喜好,每天變著花樣送她禮物,推掉所有不必要的應酬陪她,對她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江霧從最初的驚訝、無措,漸漸被他真摯的熱情打動。
周念笙也在旁邊拚命助攻。
“你今天怎麼又來了?”江霧紅著臉看著站在宿舍樓下的周硯修,“不是說今天有重要會議嗎?”
“推掉了。”周硯修自然地接過她的包,“想見你,就來了。”
江霧心跳加速。
這個男人從
“硯修……我……我好冷……”她虛弱地抓住他的手,聲音氣若遊絲。
周硯修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他:“醫生!醫生!快叫醫生!”
醫護人員迅速趕來,搶救,輸血……但情況急轉直下,血似乎怎麼也止不住。
“怎麼回事?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嗎?!”周硯修紅著眼眶質問主治醫生,聲音顫抖。
醫生麵色凝重:“周先生,產婦出現了罕見的遲發性羊水栓塞和dic,情況非常危急,我們正在儘力……”
“儘力?!我要你們必須救活她!不惜一切代價!”他幾乎是在咆哮,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緊了他的心臟。
病房裡亂成一團。在一片混亂和絕望中,周硯修緊緊握著江霧越來越冷的手,跪極在床邊,泣不成聲:“霧霧……彆怕……會冇事的……堅持住……求求你……彆再離開我……”
江霧緩緩睜開眼,眼神異常清明,卻帶著一種周硯修讀不懂的悲傷和……憐憫。
她吃力地抬起手,輕輕撫摸他滿是淚水的臉頰。
“硯修……”她的聲音很極,彷彿來自很遠的地方,“停下吧……彆再騙自己了……”
周硯修猛地一愣。
“什麼?”
“這一切……都是假的啊……”她溫柔地看著他,眼底卻蓄滿了淚水,“這隻是一場夢……一場,你很努力很努力才編織出來的夢……”
周硯修瘋狂搖頭:“不!不是夢!你是真的!孩子是真的!念笙也是真的!我們都好好的!”
“哥。”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
周硯修猛地轉頭,看見周念笙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病房裡,她就站在床邊,穿著她最喜歡的那條裙子,眼神複雜地看著他。
“念笙?你……”
“哥,夠了。”周念笙打斷他,語氣冇有了平時的跳脫,帶著一絲心疼,一絲埋怨,卻又無比的清晰,“我和霧霧……都要走了。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走去哪裡?你們要去哪裡?!”周硯修驚慌失措地想要抓住她們,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周念笙的身體。
周念笙的身影和江霧一樣,開始變得透明。
“哥,好好活下去。”周念笙的聲音逐漸飄遠,“彆再折磨自己了……我和霧霧都不怪你了……真的……”
“不……不要!念笙!霧霧!”周硯修絕望地嘶喊,試圖抱住她們,卻什麼也抓不住。
江霧用儘最後力氣,對他露出一個極淺極溫柔的笑容,就像當年初見時一樣:“硯修……醒來吧……彆再……困在夢裡了……”
她的手指最終無力地垂下,眼睛緩緩閉上。
與此同時,周念笙的身影也徹底消散。
整個夢境世界開始劇烈地動盪、崩塌、瓦解。陽光、病房、孩子的哭聲……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打碎的鏡子,碎片四濺,最終歸於一片無儘的、冰冷的黑暗。
“不——!!!”
高級療養院的走廊上,兩名護士推著藥品車緩緩走過。
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投下斑駁的光影。
“唉,周先生真是可惜了……”年輕的小護士歎了口氣,眼睛瞟向走廊儘頭那間病房,“堂堂首富,現在卻……”
年長的護士搖搖頭,壓低聲音:“聽說他整天抱著個骨灰盒,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裡,以為妹妹和太太都還活著。”
“醫生不是說他的身體指標已經穩定了嗎?怎麼還不醒?”
“心理醫生說,這是他潛意識裡不願意醒來。”年長的護士歎了口氣,“有時候,人寧願活在夢裡啊……”
病房內,一滴淚從周硯修緊閉的眼角滑落,冇入鬢角。
他的睫毛劇烈顫抖著,像是正在經曆一場激烈的掙紮。
窗外的知了聲突然變得尖銳起來,刺得人耳膜生疼。
周硯修猛地睜開眼睛,刺目的陽光讓他條件反射地抬手遮擋。當他的視線逐漸清晰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床頭櫃上那個精緻的骨灰盒——上麵刻著“愛妻江霧”四個字。
一瞬間,所有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初見時江霧羞澀的笑容,熱戀時她明亮的眼眸,誤會後她隱忍的沉默,最後……她冰冷的遺體。
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畫麵,此刻無比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骨灰盒。
冰冷的觸感順著極尖蔓延至全身,凍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發疼。
“霧霧……”
周硯修緩緩坐起身,將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抱進懷裡。
他的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彷彿懷中抱著的是易碎的珍寶。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帶。
周硯修的目光追隨著那道光線,恍惚間彷彿看見江霧站在光裡,對他微笑。
就像很多年前,在那個櫻花紛飛的午後,她
接下來的日子,他冷靜地、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了所有後事。
他召來了律師團和財務顧問,將自己名下絕大部分財產,龐大的周氏集團股份、無數不動產、钜額現金,全部捐獻給國內外頂尖的癌症研究機構和婦女兒童救助基金會,隻留下很小一部分,足夠照顧那些跟隨周家多年的老員工和傭人安穩富足地度過餘生。
他親自寫下了遺囑,內容簡單、冰冷、苛刻到了極致:遺體火化,與江霧合葬於南山墓園,緊挨著周念笙的墓。墓碑上隻需刻兩人姓名與生卒年月。無需墓誌銘,無需任何功績敘述,無需任何哀悼之詞。
在一個冇有月亮、星光也黯淡的寂靜夜晚,他換上了那套被精心保管著、當年和江霧結婚時穿的頂級禮服。
禮服依舊筆挺尊貴,隻是穿禮服的人,早已被掏空了靈魂,形銷骨立,隻剩下一具承載著無儘痛悔的軀殼。
他仔細地、溫柔地擦拭著那個白色的骨灰盒,彷彿在完成一項極其神聖的儀式,然後輕輕將它抱起,緊緊擁在懷裡,彷彿那是世間唯一的溫暖和依靠。
他平靜地吞服了早已準備好的、足夠劑量的藥劑,然後安靜地躺在那張冰冷空曠的大床上,將骨灰盒緊緊擁在胸前,彷彿這樣就能感受到一絲她殘留的氣息。
他最後艱難地側過頭,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無邊無際的夜色,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如同歎息,彷彿怕驚擾了懷中的安眠:
“霧霧……念笙……”
“如果……真有渺茫的來生……等等我……這一次……彆再跑那麼快了……”
“下一次……換我來跑……換我來找你們……換我來承受一切……”
“我來贖罪……我來……愛你們……”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氣息越來越微弱,最終歸於永恒的、徹底的沉寂。
他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平靜與安詳,甚至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解脫般的弧度,彷彿終於陷入了一場再也不會被痛苦驚醒的、永恒的長眠。
一天後,定時前來送餐的傭人發現了這一切。
他已無任何生命體征,身體冰冷,唯有那個白玉骨灰盒,依舊被他以一種絕對占有的、守護的姿態,緊緊抱在懷裡。
根據他生前留下的遺囑,他的遺體被火化,然後與江霧的骨灰合葬於南山墓園,就在周念笙的墓旁。
墓碑簡單而潔淨,冇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冇有墓誌銘,冇有歌功頌德。
隻有兩棵櫻花樹相伴左右,春天時會落下粉白的花瓣,如同那年他們初遇時,落在她髮梢的那一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