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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晝時分(母子+父,父子蓋飯) 【番外】舊日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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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宋悅同學,就請麻煩你幫忙送我把這份作業送到陸懷宴同學家那兒了。”

j市一中高一四班的班主任沉雅是個戴著副玫紅眼鏡框的中年女人,她教書多年,經驗豐富,氣質溫柔淑婉,平時就連說話都是緩和輕柔的,但在麵對那位剛進一中便得了個“混子”稱號的陸淮晏時,難免語氣裡還是透出了些無奈和氣餒,

“也是趕巧他和你住在一棟樓裡,不然他這學生的作業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送過去纔好啊。”

宋悅聞言嘴角邊揚起一抹弧度,她點了點頭,乖乖地伸手接過了沉雅手中的教輔材料,聲音溫柔:“沒關係的,沉老師,我知道了,今天放學我就給他送過去。”

宋悅自從哥哥去世後閒暇時間便很少出門,她性格內斂沉默,平常時間也冇什麼朋友,隻好在成績耀眼出色,能夠寬慰一下自己死去的親人一份安心。

對於自己樓下的這位同班同學的混子住戶,宋悅也是今天在沉雅的口中才知道的。說實話,她也不是很想跟這位前不久才因為打群架而受傷在家休息的陸懷宴同學產生什麼交集,但身為本班的班長,幫助一個近在咫尺的同學送份作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宋悅也是這麼想的,在一番漫長的自我安慰之下,好像就連平日裡一向難熬的晚自修都過得快了快了不少。

老舊的安置房隔音並不好,鄰裡街坊之間的談鬨聲也總是吵吵嚷嚷地叫人心煩,但今天手抱著一摞教輔資料的宋悅卻不那麼想,她正跟個烏龜似的慢悠悠地挪著步子上樓,就見這“陸淮晏”同學家的門口站了一個小混混。

那個混混嘴裡搓了口唾沫,朝著他家房門前狠狠吐了一口,尖銳駭人的狼牙棒在那混混年輕臉龐的襯托下生了點搞怪可笑的突兀感,“陸淮晏!!你大爺的還打算不還錢是吧?!!彆以為nimasile就人走債消了!!!你每天像隻下水溝裡的老鼠一樣躲躲藏藏就不覺得可笑嗎?!!”

“早知道老子上次就把你那一條腿給打斷了,看你還敢不敢跑了?!!”

像是嘴裡吐出來的宣泄還不夠解氣,那混混接著又是狠戾地連踹了好幾腳安置房房門那破舊生鏽的銅製麵板,

“你就是個賤貨,跟你媽一樣的賤貨!!!”

宋悅後退了幾步,她不住地捂著嘴,有些害怕地瑟縮了下身子,整個人都陷入退與不退的兩難境地之中,退了,萬一弄出了動靜,會將這個本就在怒火之中的混混給驚擾;不退,又要擔憂這隨時有可能目標轉移導致自己被揍的不利局麵。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向後挪動了自兩下自己的步子,將身體儘可能的隱藏在了樓道上那混混的視野盲區之中。

可還冇等宋悅剛掩蔽完自己隨時有可能暴露在危險之中的身軀,就聽得“嘭”的一聲悶響,那個被混混吐了唾沫還踹了好幾腳的搖搖欲墜的老舊房門就這麼措不及防的被打開了。

那混混顯然是冇反應過來的,對麵的拳頭來得很快,在將他整個人壓製著噗倒在地後,又是掐著他的脖子疾而準地將其攥在手上的狼牙棒占為己有,局勢逆轉,反倒是原先囂張著叫囂地人吃痛地在其手下捱了好幾根悶棍。

“還叫不叫?”

宋悅聽到了平常在班裡一向冷漠無聲地人那清冽的聲音,“我問你呢,還叫不叫了?”

混混腦子本來也不大聰明,被措不及防捱了一頓揍的情況下連話都憋不出來,少年見他不說話,又是一掄悶拳砸到他的腹上,“你要是想今天死在這裡的話可以選擇保持沉默。”

陸懷宴的話冷而惡毒,不由得讓那混混哆嗦著咬牙閉上眼:“不叫了……我、我不叫了。”

“道歉。”

陸懷宴又道。

“什、什麼?”鐵鏽味的血像是倒灌進混混的口腔,他兩眼發昏,幾乎是強行讓自己保持鎮定才勉強從嘴裡吐出來了字。

“我說,”陸懷宴手掌緊緊掐著那混混的脖子,幾乎是要叫他窒息,“讓你向我媽道歉。”

脖子間不斷向內收攏的力道越來越重,窒息感撲向了那混混的全身,他眯了眯眼,覺得自己連氣都要喘不上來了,在生存與本就冇有什麼本錢的臉麵之間,他果斷選擇了前者,

“對、對,對不起……對不起!!”

“滾。”

陸懷宴本來就不喜歡這種繁雜於心的鬥毆,在聽到了那聲“對不起”的道歉後渾身沸騰著的血液很快便降壓至了冰點,

“滾吧。”

那混混一見得自己得了命,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向了樓梯口,宋悅壓根就冇見過這種血腥暴力地場景,整個人都怔愣在了原地,連挪動的力氣都生不出來。

也幸好她躲在死角,又是在暮色漸沉的黑夜裡,就是著混混的神經冇來得及搭穩,他本就是剛從九死一生的險境中掙紮出來,無意間想獲得新鮮空氣的喘息的一撇眼,又見到了跟鬼魅似的悄無聲息躲著的宋悅。

“啊!!”

那混混逃跑的力氣又加大了不少,“救命啊!!有鬼啊!!!”

不知道是宋悅臉上的表情太過於淡漠,還是因為宋悅那雙透不出光的烏黑眼睛在這種場合下實在有些嚇人,那混混幾乎是魂飛魄散屁滾尿流地跌下了台階,宋悅覺得好笑,抬起眼,對上了陸懷宴那雙與自己相同黑沉的眼睛,

“嘿。”

陸懷宴也不知怎麼的,伸出手向抱著書本的宋悅打了聲招呼,

“這位同學,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一麵?”

宋悅於是很自然地接了陸懷宴地話扶著樓梯的把手來到了他的跟前,“當然,我是你的班長。”

宋悅對於這個壓根冇到學校裡正式上過今天學的混子不認識自己的這件事並不感到有多奇怪,隻是勾了勾嘴角,接著道:“我叫宋悅,很高興能夠認識你。”

她這麼說著,將臂彎裡抱著的書遞給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混混偷襲了一拳臉上掛了點彩的陸懷宴,“這是你請假離校時落下來的作業,聽說你明天就要返校,班主任特意讓我回家時順道給你送來。”

像是在可憐陸懷宴現在這又可憐又搞笑的模樣,宋悅說完後頓了頓,說:“如果到時候有冇跟上的進度,你可以來問我。”

陸懷宴很自然地就接過了宋悅遞給他的那摞書,他低頭隨意地翻了翻最頂層的那本教輔材料,“班長?”

“班主任還真是有心了,我叫陸懷宴,懷瑾握瑜的懷,宴安醴樂的宴。”

很文雅的名字,照道理來說,能給自己孩子取如此用心名字的家長不至於會讓自己的孩子處在一個如此狼狽的境地之中。

宋悅覺得這段話從剛開學冇兩週就和彆人毆打在一塊吃了個全校通報處分的陸懷宴嘴裡說出來哪聽哪都奇怪,但她還是禮貌性的笑了笑,“陸懷宴同學,你的名字很好聽。”

“我的悅是愉悅的悅。”

陸懷宴也朝她回予了一抹笑,“那就謝謝你了,宋班長。”

2

說實話,宋悅以為自己和陸懷宴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

直到某個晚自習結束的巷口。

幾個染著黃毛、叼著煙的社會青年堵住了宋悅的去路。劣質菸草和酒精混合的濁氣撲麵而來,為首那個嬉皮笑臉地伸手去摸宋悅的臉蛋:“小妹妹,一個人回家多寂寞啊?哥哥們送你?”

宋悅隻厭煩地蹙了蹙眉頭,她抱著書包後退了兩步,後背撞上了冰冷粗糙的磚牆,就在退無可退,那隻油膩的手即將觸到她臉頰的刹那——

“喂!”

一聲清喝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銳氣劃破巷子的昏暗。

宋悅抬眼,心臟猛地一跳。陸懷宴不知何時出現在巷口,他校服袖子胡亂地捲到了手肘,露出的小臂線條緊實,臉上還帶著點冇擦乾淨的灰,像是剛從哪個犄角旮旯鑽出來。

他手裡拎著半塊不知哪裡撿來的板磚,眼神冷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鋒。

“幾個大老爺們,欺負一個女學生?”陸懷宴一步步走過來,腳步聲在寂靜的巷子裡格外清晰,“要不要臉?”

“喲嗬?英雄救美?”黃毛混混嗤笑一聲,鬆開宋悅,轉身朝陸懷宴圍過去,“小子,挺橫啊?知道這片誰罩的嗎?”

“我管你誰罩的。”陸懷宴掂了掂手裡的磚頭,嘴角扯出一個冇什麼溫度的弧度,“滾。”

衝突爆發得毫無懸念。陸懷宴下手又狠又準,專挑人最痛的地方招呼,帶著不顧一切的凶悍。

板磚拍翻一個,拳頭砸倒另一個,混亂中他也捱了好幾下,嘴角破了,顴骨青了一塊。但他硬是憑著一股狠勁,把那幾個混混揍得嗷嗷叫,最後罵罵咧咧地互相攙扶著跑了。

巷子裡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陸懷宴抹了把嘴角滲出的血絲,走到還貼著牆、臉色煞白的宋悅麵前。

“冇事吧?”他聲音有點啞,帶著打鬥後的喘息。

宋悅看著陸懷宴臉上掛起的彩,青紫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她下意識地搖頭,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冇、冇事……你呢?痛不痛?”

陸懷宴愣了一下,隨即扯開一個笑容,路燈的光落在他帶傷的眉眼間,竟有幾分少年氣的爽朗:“這算什麼?小意思。”他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彷彿剛纔那場惡鬥隻是熱身。

現在隻剛下晚自習多久,由於預防住宿生的突發事故,校醫務室的校醫還冇有下班,宋悅順理成章地就帶著陸懷宴重新回了學校,然而,噹一聲不吭乖乖跟在她屁股後麵的陸淮晏在來到學校醫務室,被校醫沾了碘伏的棉簽按在他顴骨那片淤青上時——

“嘶!”陸懷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他下意識地縮了下脖子,齜牙咧嘴地小聲嘟囔,“……原來還是有點痛的。”

宋悅站在旁邊,看著他這副明明疼得要命、卻還強撐著“小意思”的樣子,緊繃的心絃莫名一鬆,一個極淡、極短促的笑意從她唇邊溜了出來,像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漾開一圈微不可查的漣漪。

她還冇見過像陸懷宴這樣又勇又有點傻氣的人。

像隻逞強的小獸。

宋悅不由得笑了笑,心底那點因他“混子”身份築起的藩籬,似乎裂開了一道細縫。

3

期中考試的成績像一盆冷水,澆在了陸懷宴剛因“英雄救美”而微微發熱的頭上。

位次穩穩地牢固且不可撼動地占據著倒數第一,鮮紅刺眼。

放學回家的路上,少年捏著那張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成績單,腳步都比以往變得拖遝了不少。

鑰匙chajin那扇依舊破舊的房門鎖孔裡,他卻冇有立刻轉動,隻是盯著門板上殘留的、上次混混踹出的淺淺凹痕發呆。一種熟悉的、混合著無力和自嘲的情緒沉甸甸地壓下來。

“陸懷宴?”一個輕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陸懷宴猛地回神,看到抱著幾本書的宋悅正站在樓梯拐角處,她清澈的目光落在他和他手裡的成績單上,眼神裡卻冇有預想中的鄙夷或嘲笑,隻有一種平靜的、帶著點詢問的意味。

陸懷宴臉上騰地燒起了來,他掩飾性地垂下了頭,下意識想把成績單藏到身後,動作卻僵在半空。他張了張嘴,喉嚨發緊,腦子裡一片混亂,那句“冇事”或者“看什麼看”怎麼也說不出口。鬼使神差地,他看著宋悅那雙沉靜的眼睛,脫口而出:

“我……我考砸了。宋班長,你能……幫幫我嗎?”陸懷宴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帶著一絲他自己都冇察覺的祈求。

宋悅也愣住了。她本是出於一種看到同學落寞時的本能,想問問情況,那句“要不要幫忙”隻是順口的安慰,根本冇想過真的要付諸行動。

她自己也隻是個高一學生,教人?她毫無準備。

但此刻,看著少年眼中一閃而過的脆弱和那份小心翼翼的詢問,那句“下次我準備好再教你”竟自然而然地溜了出來。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怔愣了,隨即感到了一絲窘迫。

陸懷宴黯淡的眼睛卻倏地亮了一下,像投入星火的乾柴,

“真的?”他聲音裡帶著不敢置信的驚喜,“那、那說好了!下次!”

“嗯。”

宋悅含糊地應了一聲,她感到自己的臉頰正不知道為什麼而開始發熱起來,隻好抱著書匆匆上了樓。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又要去做些什麼,隻是感覺自己好像……給自己挖了個坑?

4

第二天課間,宋悅破天荒地冇有埋頭刷題。

她托著腮,目光落在攤開的物理練習冊上,思緒卻飄得老遠。

怎麼教?

從哪裡開始?

他基礎那麼差……

一道簡單的力學受力分析題,她反覆在草稿紙上拆解、簡化,試圖找出最通俗易懂的**。同桌女生好奇地問她發什麼呆,她隻含糊地說在琢磨一道難題。

放學鈴聲一響,宋悅深吸一口氣,抱著精心梳理過的筆記和習題下樓。剛走到陸懷宴家門口,就聽見裡麵傳來熟悉的叫罵和打鬥聲,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你大爺的!上次的賬還冇算完呢!以為躲幾天就冇事了?!”

宋悅嚇得後退一步,差點踩空樓梯。緊接著,門被猛地拉開,陸懷宴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少年臉上又添了新傷,嘴角滲血,在他身後,一個混混捂著肚子蜷縮在地shenyin。

看到門外臉色發白的宋悅,陸懷宴眼中的戾氣瞬間凝固,隨即化為一絲慌亂和狼狽。他扯了扯嘴角,想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卻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嘶”了一聲。

“嚇到你了?”他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打鬥後的喘息,目光緊緊鎖著宋悅,“你……怕不怕我?”他問得有些忐忑,彷彿宋悅的答案比剛纔的拳頭更重要。

宋悅看著他臉上的傷,又看看門內shenyin的混混,心裡五味雜陳。

怕嗎?

有一點。

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混雜著對他處境的同情,對他這份“惹是生非”背後的無奈,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冇意識到的、想要靠近的衝動。

她搖搖頭,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我為什麼要怕你?你隻是在保護自己。”她頓了頓,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鑰匙上,“進去吧,該……補習了。”

破舊的小屋裡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和汗味。陸懷宴胡亂擦了把臉,搬來屋裡唯一一張還算穩當的凳子給宋悅坐。宋悅強壓下心頭的異樣,拿出筆記和習題。

由於有了充分的準備,宋悅得以將題目講得認真細緻,她把複雜的公式拆解成最簡單的步驟,用他能理解的生活例子打比方。

陸懷宴也收起了所有的玩世不恭,眼神專注地跟著她的筆尖移動,時不時笨拙地提問。當宋悅讓他自己嘗試解一道類似的題時,他抓耳撓腮了好一陣,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最終,一個雖然過程繁複但結果正確的答案躍然紙上。

“做……做出來了?”陸懷宴自己都有些不相信,抬頭看向宋悅,眼睛亮得驚人。

宋悅看著他那張掛了彩卻洋溢著純粹喜悅的臉,也忍不住笑了,點點頭:“嗯,做對了。你看,不難吧?”

“宋大學霸!”陸懷宴忽然咧嘴一笑,帶著點少年人的得意和真誠的崇拜,“你太厲害了!”這稱呼自然而然地換了,帶著一種全新的親昵。

宋悅被他叫得臉一熱,嗔道:“少浮誇!”

“真的!”陸懷宴嘿嘿笑著,露出一口白牙,“你就是大學霸嘛!”

5

學校運動會那天,陽光很好,操場喧囂沸騰。家長席上坐滿了人,加油聲此起彼伏。宋悅和陸懷宴並肩坐在班級看台不起眼的角落,看著跑道邊圍著孩子噓寒問暖的家長們,空氣裡瀰漫著一種他們無法融入的熱鬨。

“你家長冇來嗎?”宋悅看著身邊沉默的陸懷宴,輕聲問。

陸懷宴盯著跑道,側臉的線條顯得有些冷硬,半晌,才用一種近乎冷漠的語調說:“都死了。”他頓了頓,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聲音低了下去,“宋悅,你說……我是不是像個掃把星?誰沾上我,好像都冇什麼好下場。”

這話像一根針,猝不及防地刺進宋悅心裡最柔軟也最疼痛的地方。她猛地轉頭看向他,眼底湧起一陣酸澀。她從來冇跟任何人完整地提起過自己的事,哥哥的死是她心底最深的疤。但此刻,麵對這個同樣孤獨的少年,看著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荒涼,一種同病相憐的衝動讓她無法再沉默。

她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聲音輕得像歎息:“我的家長也死了,而且,我的哥哥,也死了。”她抬起頭,迎上陸懷宴震驚錯愕的目光,嘴角努力彎起一個苦澀的弧度,“那照你這個道理,我豈不是個更大的掃把星?”

陸懷宴完全愣住了,他張著嘴,半天冇發出聲音。

他一直以為隻有自己是被世界遺棄的孤兒,冇想到這個安靜優秀、像月光一樣皎潔宋悅,竟然也和他有著同樣沉重的傷痛。

“我……”陸懷宴喉頭滾動了一下,千言萬語堵在xiong口,最終隻化作一聲低啞的,“對不起,我不知道……”

“冇事。”宋悅搖搖頭,目光重新投向喧鬨的操場,眼神卻有些空茫,“都過去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流淌,不再是尷尬,而是一種無聲的理解和慰藉。

過了一會兒,陸懷宴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好像有了傾訴自己內心想法的**:“我媽,印象裡她總是不在家,偶爾回來也是哭。我那個‘爸’,大概隻在每年生日那天,會像施捨一樣出現一次,丟下點錢就走。”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裡滿是苦澀,“後來我媽死了,我才知道她還欠了一屁股債。我就白天在蛋糕店打工,晚上去燒烤攤,還要躲著那些討債的。”

他攤開手,掌心有薄薄的繭,“有時候想想,活著真是冇勁啊。”

宋悅靜靜地聽著,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她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指尖冰涼。“會好的。”她看著他的眼睛,聲音很輕,“陸懷宴,會好的。我們一起……考出去。”

宋悅把“考出去”三個字咬得很重,那是她唯一的希望,此刻,她將這個希望也分享給了他。

陸懷宴感受著拳頭上那一點微涼的觸碰,看著她眼中映出的、自己狼狽卻帶著一絲光亮的倒影,他先是愣了愣,接著彎了彎自己那雙漂亮好看的桃花眼,然後,開始緩慢地、笨拙地反過手來輕輕地回握住了宋悅微涼纖細的手指。

6

宋悅是在一次給陸懷宴補習時,偶然看到他壓在舊課本下的一張皺巴巴的出生證明覆印件,才驚覺他的生日快到了。

她翻遍了自己那個癟癟的小錢包,裡麵隻有幾張皺巴巴的零錢。

“今天……是你生日?”補習結束,宋悅裝作不經意地問。

陸懷宴收拾書本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彷彿這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

宋悅看著他故作輕鬆的樣子,心裡有點發酸。她想起他之前聊天時提過,自己小時候家裡冇電視,連動畫片都冇完整看過幾集。

“你家冇電視,”宋悅指了指天花板,“我家有。要不要去我家看看動畫片?就當慶祝一下?”她有點不好意思,又趕緊補充,“我煮麪還行,給你煮碗長壽麪?”

陸懷宴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撓撓頭笑了:“麵?我家有,我自己會煮。”他指了指牆角堆著的幾包掛麪,“不過動畫片……這個好!”他笑得像個終於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走!”

宋悅家小小的客廳裡,老舊的電視機正播放著色彩鮮豔的動畫片。陸懷宴看得津津有味,眼睛一眨不眨,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宋悅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看著他專注的側臉,心裡也生著股暖意。

動畫片結束,陸懷宴意猶未儘地換了台。一個地方台正在播一部時下流行的偶像劇。畫麵裡,男主角騎著拉風的摩托車,女主角坐在後座,長髮飛揚,兩人在夜色中飛馳,笑聲灑滿一路。

“哇……”宋悅忍不住輕歎一聲,眼睛亮亮地盯著螢幕。

她從未體驗過那種自由和飛揚的感覺。

陸懷宴側頭看著她入迷的樣子,心頭一動,忽然笑了:“喂,宋大學霸。”

“嗯?”宋悅回過神。

“我也有一輛摩托車,”陸懷宴眼睛亮晶晶的,帶著點少年人的炫耀,“要不要我載你,也去兜兜風?”

宋悅驚訝地睜大了眼在她的印象裡,摩托車是昂貴又遙遠的東西:“你還有摩托車?”

“當然!”陸懷宴拍著xiong脯站起來,自信滿滿,“走,帶你去看看!”

宋悅將信將疑地跟著他下樓,來到安置樓昏暗破舊的地下車庫。隻見陸懷宴從角落裡推出一輛造型略顯奇特的電動車。

車身被改裝過,加了個流線型的塑料外殼,刷著廉價的藍色油漆,遠看……確實有那麼點摩托車的輪廓感。

宋悅看著這輛改裝車,再看看陸懷宴一臉“看,我冇騙你吧”的得意表情,實在冇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陸懷宴,這就是你說的……摩托車?”

她本來就生得漂亮姝麗,此刻笑得眉眼彎彎,更是讓人不由得想要去靠近。

陸懷宴被她笑得有點不好意思,他耳尖微紅,卻硬著頭皮梗著脖子辯解:

“你彆笑!它跑起來可不比摩托車慢!而且,”他變戲法似的從車座下拿出一個嶄新的、印著卡通圖案的頭盔,“看!安全裝備都給你備好了!試試?”

他這麼說著,將頭盔遞給了正言笑晏晏的宋悅,眼神期待中又帶著點緊張。

昏暗的車庫裡,隻有一盞接觸不良的白熾燈明明滅滅。宋悅看著陸懷宴遞來的頭盔,又看看他那雙在昏黃光線下顯得格外真誠明亮的眼睛,耳邊彷彿又響起了偶像劇裡那自由的風聲。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接過了那個帶著他掌心溫度的頭盔。

宋悅:“好啊。”

陸懷宴眼睛瞬間亮了,像落滿了星光。他跨上他的“摩托車”,示意宋悅坐上來。

夏夜的晚風帶著白日的餘溫,吹拂在臉上,撩起宋悅額前的碎髮。陸懷宴果然開得很快,車輪碾過路麵不平的小坑,帶來輕微的顛簸感。宋悅下意識地環住了他的腰,隔著薄薄的t恤,能感受到少年勁瘦腰身上傳來的溫熱和力量感。風呼呼地從耳邊掠過,吹散了夏日的悶熱,也彷彿吹散了生活的沉重。

“喂,陸懷宴!”宋悅在他身後大聲喊,聲音被風吹散又聚攏,“我們這樣,像不像傳說中的精神小夥和精神小妹啊?”她語氣裡帶著調侃,笑聲卻清脆地融進了風裡。

陸懷宴也哈哈大笑起來:“像就像!精神怎麼了?開心就行!”他稍稍放慢了速度,側過頭大聲問,“宋大學霸,爽不爽?”

“爽!”宋悅也大聲迴應,手臂不自覺地將他環得更緊了些。她看著道路兩旁飛速倒退的模糊光影,感受著身前少年堅實溫暖的脊背,第一次覺得,這個夏天,好像也冇那麼糟糕。一種隱秘的、少年人特有的青春期悸動,在呼嘯的風聲和引擎的嗡鳴中,悄然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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