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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本事誅我九族!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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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肆第一次上早朝就起晚了。

剛剛在朦朧中睜眼時,
他甚至恍惚了一瞬,坐在原地想了一會兒自己在哪兒,什麼情況,
身體怎麼這麼沉重啊為什麼要上朝他是又重生了嗎。

然後在嚴管家和兩個仆人的幫助下穿衣洗漱,沒吃東西在懷裡塞了個點心就去上朝了。

還好有馬車。

喬肆閉著眼睛往宮裡走,困頓間完全沒注意有多少雙眼睛向他看來,
試圖搭訕又被無視掉。

直到他走著走著,
被一人拍了拍肩膀。

“喬大人怎的如此沒精神?”

他掃了一眼來人,下意識敷衍了一句便繼續走,
“多謝關心。”

“喬大人??”

被完全生疏冷漠無視的謝昭驚訝站在原地。

啊。

差點忘了,
他這次是認識謝大人的。

之前不怎麼說話都習慣用陌生人的態度說話了……

喬肆這纔回神,“是謝大人,你也來上朝啊,
不好意思,我太困了。”

謝昭這才快步跟上,鬆了口氣,

“看來是昨晚耽擱喬大人休息了。”

“不不不,不是你的問題,是皇帝給我活兒太多。”

“喬大人慎言。”

說話間,
喬肆拿出懷裡帶著麻團味兒的奏摺,哭喪著臉,
“我寫了好久……”

而且為了確保有用,是一邊回憶一邊寫的。

“上——朝——”

大殿中央,季公公上前拉著長音喊道。

殷少覺坐在龍椅之上,居高臨下地望去,一眼就捕捉到了喬肆的身影。

許是年紀太輕,喬肆站在一眾老臣、中年人中間,
彷彿比誰都矮了一頭,但好在衣著鮮亮,不會泯然眾人。

就連站在人堆裡打哈欠都無比明顯。

重生這麼多次,喬肆還是第一次有機會上朝。

放在以前,無論他怎樣謹慎努力、都爬不到這個位置,如今站在早朝上,才恍然想到,啊,居然就這樣成了上朝的一員了。

甚至不是來規規矩矩上朝的,是來搗亂的。

喬肆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

他仰頭望去,隻見男人坐在龍椅之上,威壓肅重,與往日裡的模樣又有些不同。

原來從這個角度看皇帝,和書中的殷少覺纔是最接近的……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喬肆回神,嗖的一下搶在所有人前麵快步出去,遞上奏摺,簡單說明瞭自己建議在江南修堤壩的想法。

這還是他第一次有機會幫忙,讓江南提前預防水患。

他自己無法啟奏,皇帝不會理,他試過拜托其他官員幫忙諫言,但也無法成功,要麼是無法說服彆人這個一定要修建,要麼是在朝堂上、撥款上、乃至於賑災時會有種種阻礙。

他甚至這一次也沒什麼信心。

就算陛下恩準了,錢夠了,他又拿什麼阻攔那層層貪汙?如何保證修好的堤壩不是豆腐渣工程?

但他還是要諫言。

不但要修,還詳細到修多長,在哪裡,預計水患會如何開始,何時開始。

最重要的是,要再趁此機會——大鬨一場。

殷少覺已經將他的每個小動作和神態變化看在了眼裡,沉默著無聲打量。

一看就是又藏了壞水。

皇帝沒注意到自己的注視中含了什麼彆的意味,但哪怕是一瞬的錯覺,也足以讓階下臣子閱讀理解。

幾個前排的臣子看看皇帝,又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喬肆,紛紛認出了今日上朝的年輕人,不約而同皺起眉頭來。

——居然是喬肆?!這個不守規矩的佞臣怎麼也來上朝了?!

簡直荒唐!

果不其然,戶部大臣先一步站了出來,反對喬肆的提議,上來就是哀嚎國庫空虛,為了莫須有的事情如此勞民傷財,實在沒有道理。

喬肆沉默了片刻,不得已拿出了自己最不屑的理論,

“證據當然有,臣以性命擔保,江南水患一定會發生,而且會與臣說得分毫不差,證據就是前幾日的血月、以及臣夜觀星象後被神仙托了夢。”

“簡直一派胡言!”

喬肆便轉頭看向反駁自己的戶部左侍郎,“大人難道忘了嗎?那一日,臣感應上天,為國祈福,可是成功擊退了被邪祟附身的狗……宮中做法事的玄放大師。”

“……那明明……”

那左侍郎下意識便想反駁,但話到了嘴邊才臉色不對。

朝中臣子都記得那一日,也記得喬肆是如何封了這麼個侯爺。

許多人都根本無法相信那時的說法。

而且,誰看不出來,陛下就是在偏袒喬肆?

喬家如今這樣得勢,再加上一個喬肆,簡直要無法無天了。

於是乎,除了不想給錢的戶部左侍郎,還有正竭力隱藏自己立場的晉王的人,其他人雖然心中很想反駁,但都沒有直接站出來,怕惹惱皇帝。

但喬肆就不滿意了,你們怎麼不反駁了?

這和他預期的不一樣!

他還準備了一肚子說辭呢!

滿朝文武竟無一人敢言!!

你們之前偷偷參我的勇氣呢?!

喬肆氣憤,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戶部的每一個人。

已經汗流浹背的左侍郎:“???”

他又恨鐵不成鋼地轉頭盯著藏很深的晉王左膀右臂。

被突然盯住的人:“……!!!”

然後得出結論,肯定是皇帝又在偷偷放殺氣了,不準他們反駁。

於是擡頭瞪皇帝。

殷少覺:“……”

上早朝的地方太大,殷少覺完全聽不到他的心聲,第一次感到了不適應。

但現在直接把人叫上前來,也有些多此一舉。

就在這時,終於有人站出來提出了質詢。

“啟稟陛下,臣認為此事非同小可,還需謹慎處之。”

喬肆大喜,循聲望去,然後笑容凝固。

是謝昭。

喬肆:“……”

你乾嘛。

大理寺少卿謝昭,年紀輕輕便連破奇案,升官速度三朝以來最快,靠得可不單單是什麼神秘江湖前輩的情報協助。

準確來說,他能走到今日,那能夠看透一切謊言的判斷力、對案件及真相的斷案能力纔是一絕。

偏見、情感、思維慣性,永遠不會阻攔他。

喬肆確實希望有人能和自己杠一下……然後他好大鬨朝堂,這樣無論成功與否,都不妨礙後續。

之所以不隨便胡亂的鬨,還是怕皇帝真的否了他的提議,害了江南人。

可這個人居然是謝昭。

感覺有點說不過。

喬肆頭疼。

“謝卿有何高見?”

殷少覺也在頭疼。

運籌帷幄如皇帝,自然是看到了一切都朝著他預想中的路線發展。

比如讓謝昭注意到喬肆,比如在喬肆過分胡鬨的時候,唯有謝昭這樣絕對理智的人能以臣子的身份壓製喬肆,再助他識破更多謊言。

但如今一切當真如此發展了,卻好像並不合他意……謝昭確實秉公職守,看似在壓製喬肆,可這一句話卻反而給了喬肆罵人的機會和藉口。

喬肆見有人反駁了,明顯比剛才更儘興了。

皇帝懷疑謝昭就是偏心喬肆了,所以故意裝傻,故意引出這樣的局麵,但他沒有證據。

“啟稟陛下,臣認為,觀天象、護國運、測未來禍福的事情,不應由侯爺一人空口無憑便下定論,而是應當交由欽天監進行詳細覈查、確認無誤後,再由陛下下旨。”

喬肆聽懂了,意思是他一個人預言不行,要讓專業的神棍一起來預測一下有沒有水患。

他皺眉。

之前他從來沒有上過早朝,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隻知道有一次劉疏替他提出了修堤壩的提議,但是最後其他臣子不同意,全給否了,加上戶部為難,事情不了了之。

他不記得這裡麵有沒有欽天監的事。

謝昭轉向他,“喬侯爺覺得如何?”

喬肆眉梢一挑,反問道,“那若是欽天監無能,無法得出準確結果,或是因其他理由不支援修堤壩呢?”

謝昭倒像是感覺不到他的不滿一般,平靜地解釋,“那便說明侯爺所預言的水患之事,確實沒有任何證據,口說無憑,就算是強行開工,也會帶來民怨。”

喬肆直接反駁道,“笑話!那若是因為他們耽誤了事,後來水患爆發,當真造成了巨大損失,誰來負責?!”

“陛下,臣也認為此舉過於草率。”

也許是有謝昭出來打頭鋒了,臣子中再次有人站出,“此事還是應當交由欽天監來判斷。”

另一側,也有人站出列,

“陛下,臣附議。若是真的草率修了堤壩,又恰好真的發了洪水,百姓也不會念及堤壩的用心良苦,若並未出現水患,百姓更是會怨聲載道,故而可以見,與其如此,不如在雨季臨近前讓江南百姓儘早撤離。”

喬肆聽他這樣說,開口就懟,

“這位大人倒是字字珠璣、有理有據!可惜卻忘了最重要的一點!”

那人看了眼喬肆,“我忘了什麼?”

“你考慮到修建與否在民間的影響,考慮了錢,考慮了朝廷的威望和可能出現的損失,卻唯獨沒有考慮人命!”

喬肆咬牙,指著那老頭的鼻子就破口大罵,

“錢還能再賺,陛下的英明總能改寫,但人死了就死了!永遠活不了了!你這樣輕視他們,和草菅人命的草寇有什麼區彆?!”

“喬大人怎能如此汙衊老夫?!”

那人也急了,上前一步,“毛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分明無法證明也毫無依據,卻硬要用不存在的一場水患胡亂指責人!”

“指責的就是你!老匹夫!”

喬肆忽然想起來這人是誰了,是和喬家有利益往來的,怕不是聽了喬老登的話故意給他添堵的,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其實你比誰都希望真的出現水患,你就是想發國難財!簡直無恥!”

另一人也站出,“微臣也附議,喬大人對此並無證據,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怎麼,與上天感召來的就不行了?”

喬肆偏要爭執到底,“我已經說了!是前兩日我在家中冥想,忽然聽得外麵驚雷滾滾!擡頭一看,便有一道華光襲來,灌頂而入!然後我便聽到了神仙的耳語,告訴我之後將發生江南水患,唯有提前修建堤壩方能應對!”

“喬大人說得這麼斬釘截鐵,誰又能確保不是胡言亂語?!”

“我以我喬家全家上下十八輩祖宗發誓,我今日所說絕無虛言!!若有作偽就讓喬家上下天打雷劈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一直站在人群前排沒吭聲的喬尚書:“……?!”

……這個喬肆!!

“我要是今日有半句虛言,就讓我喬家都不得好死!永遠絕後!世世代代為奴為婢!!”

喬尚書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手指關節都捏地哢哢作響。

大部分人雖然不太信喬肆能被神仙托話,但對這種毒誓還是很看重的,頓時朝堂上就安靜了幾分。

喬肆卻不滿意。

他直接上前,還要繼續鬨,“陛下若是不準奏,微臣願意為了江南千萬百姓——”

“喬大人!”

謝昭及時攔住他,一巴掌看似隨意實際很有力道拍在他後背,直接將人拍沒音兒了,

“如此赤子之心天地可鑒,若當真如此,臣也認為不必再問詢欽天監浪費時間了。”

喬肆扭頭,咳嗽了兩聲,“???”

你到底想攔著我還是不攔著我啊??

嘶……算了算了。

他也不是非要死諫一下的,就是忍不住。

“人命關天,承瑞侯所言有理。”

看了半天的戲,殷少覺終於開口,卻隻字不提喬肆在早朝之上的放肆言行,

“既然喬肆如此堅持,又肯做出這樣的擔保,那就這麼定了吧。”

戶部左侍郎歎氣,擦了擦額頭的汗,好多錢啊。

然而喬肆也隻是一個頭。

很快,更多的和戶部要錢的事接二連三被準奏了。

直到下朝。

喬肆正餓的不行,快步往外走,卻被人撞了一下肩膀,手中剛拿出的還熱乎的麻團掉在了地上。

他心痛不已,正要撿起來,又走來一個人,踢飛了他的麻團。

可惡!!

徹底不能吃了吧!

他歎氣,正要把東西撿起扔了,卻感覺懷裡多了什麼東西。

低頭一看,竟然是個紙條。

他左右看看,方纔撞了他一下的人已經不見蹤影了,他壓根沒注意那人的身份。

奇怪,什麼人這時候突然給他送信?

直到出宮,進了馬車,喬肆纔開啟紙條看了看。

……啊。

是喬家。

嗬嗬,喬家的紙條能有什麼好事?扔掉!

喬肆剛剛將紙條撕碎,猶豫著如何丟棄,便聽到馬匹腳步聲靠近。

那聲音不像是路過,反而越來越近,喬肆便撩開車簾子看了一眼。

瞧見了坐在馬背上的謝昭。

視線對上後,謝昭便簡短利落地直接說道,“還請侯爺稍後來大理寺一敘。”

“啊?還去??”

“駕!”

說完話謝昭就加快離開了。

喬肆歎氣,因為不想加班而愁眉苦臉,放下簾子坐了回去。

要不乾脆蹭吃一頓牢飯吧。

幾隻白鴿從天空掠過、飛入皇宮,飄落一根羽毛,落在新鮮的車轍印上。

出京城的主乾道路旁,其他幾個路過的官員紛紛將方纔的一幕收入眼底,有結伴同行的,更是互相交換了眼神,私下裡議論起來。

是謝昭。

那傳言沒錯。

果然……

喬肆剛封侯沒幾天,就攤上案子了。

被謝昭盯上還這麼囂張……

……

謝昭先一步回大理寺的時候,卻在那裡看到了季公公。

兩個食盒放在桌上,等著他來收下。

“季公公,這是……?”

“謝少卿,這都是陛下賞賜的,給您和侯爺吃。”

“……原來如此。多謝公公。”

季平安離開了。

謝昭站在院落中,開啟兩個食盒檢視了一番,取出其中的信函,然後提著食盒進了偏殿的空房間。

食盒擺好,他又燒水泡好新茶,倒了幾杯出來時,喬肆便到了。

“好香啊!”

隔著老遠,喬肆就高興地說道,“還是謝大人體貼周到,您怎麼知道我沒來得及吃早膳的?”

他和謝昭打了招呼,簡單行禮,便主動坐在了桌邊。

大門開著,院落裡此刻也沒人,天剛亮起來沒多久,讓屋內有些昏暗,但也足夠吃飯了。

喬肆喜笑顏開,卻發現謝大人沒動,目光詢問。

“我已經吃過了,與喬大人隨便喝點便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喬肆覺得謝大人今日似乎有點寡言,缺乏興致。

他卻很有胃口,迅速吞了兩個花捲,便問道,“謝大人為何如此沉默?今日叫我來,究竟是有何事?”

謝昭卻捏著茶杯,同時開口,“飯菜是陛下特意送來的。”

喬肆:“……”

謝昭:“有一份作為證據呈上來的地契。”

喬肆:“陛下送吃的乾什麼?你們平時關係這麼好嗎?”

謝昭平靜地看著他。

然後沉默地把證物地契直接拿了出來,擺在桌旁。

喬肆看向地契,認出了自己的名字,“哇,偽證啊,試圖用這個證明我纔是那個搶占農田的人?他們偽造地契,不是罪上加罪了?”

謝昭點了點頭,“真正的地契我們還沒拿到,應該還在喬懷忠的手裡,隻是不知道具體在哪兒,隻要找到真正的地契,就能給喬懷忠定罪了。”

“嗯……很好。”

喬肆悶頭巴拉著飯,頭也不擡含糊道,“謝大人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疑罪從無……其實事到如今,人證和其他證據已經能還喬大人一個清白,隻是若想對喬懷忠下手,恐怕喬家其他人不答應。”

謝昭緩緩說道,“除非,喬大人願意親自舉證,大義滅親,大理寺便可按規矩搜查整個喬府。”

在尋常情況下,隻是喬家兩個兒子和農田的糾紛,大理寺很難擁有進入世家搜查的理由。

但如果喬肆作為喬家人,親自站出來作證,狀告喬家人藏匿地契,那就不一樣了。

謝昭的計劃便是如此。

他也好,皇帝也好,都知道喬家若是能搜查,查出來的秘密一定不止地契,到那時,很可能是扳倒喬家的最好機會。

除非喬肆不願配合。

喬肆本就是喬家人,再如何清正君子,怎麼可能配合?

為此,謝昭與殷少覺暗地裡打了一個賭。

賭喬肆究竟會正如謝昭相信的那樣,會願意大義滅親,還是會像皇帝推測的那樣,不會輕舉妄動。

又或者,喬肆還有第三個選擇。

——回頭向喬家示弱認錯,請求家族的庇護。

雖然誰都沒有直接明說,但哪怕是喬肆也清楚,喬家人之所以紅臉白臉都唱了,一邊表麵上對他好,要給他塞人,一邊暗地裡栽贓他,給他找麻煩,就是為了軟硬兼施,逼他回頭做那個聽話乖巧、任人擺布的喬肆,重新站隊。

但兩人都知道,這是最不可能的一種。

殷少覺倒是不在意喬肆究竟是選擇配合捉人,和謝昭合作還是不合作。

他從一開始就給喬肆留了兩條路,讓喬肆可以大義滅親,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像一個真正的寵臣那般,與那些紛飛的白鴿一同撲向皇宮,尋求皇帝的庇護。

蒸籠裡的蒸餃一個個都吃完,喬肆意猶未儘,拿起上層的籠屜,一眼看到了第二層靜靜躺著的東西。

那是一個金燦燦的、刻畫著龍的禦賜免罪金牌。

喬肆愣了一下,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謝昭也沉默著,他早就確認過裡麵的東西,一直沒有出聲,就是在好奇,為何皇帝篤定喬肆一定會開啟這個籠屜檢視。

然而下一秒,喬肆又若無其事地將籠屜蓋了回去。

“沒用的。”

謝昭擡頭,意識到他是在說設計搜查喬家是沒用的。

他本能地皺眉,“不試一試怎麼知道?”

喬肆卻隻是搖頭。

他早就試過了。

喬家藏著多少謀反的罪證,他都知道,早在好幾世之前,他就試過與謝昭聯手,想儘各種辦法引大理寺搜查喬家。

但是無一例外,他們什麼都沒搜到。

喬政德太狡猾謹慎、訊息太過靈通了,他懷疑在大理寺內甚至有喬家的內應,但卻無法捉出。

他也試過大義滅親的路子,甚至隨便找個理由栽贓陷害,但是最終的結果都不理想。

不但無法除去喬家,還會打草驚蛇,讓他們從此加倍小心,想找到剩下的把柄也變得更難。

這一次,他想通了,之前總是失敗、總是讓喬府發覺,就是因為他太瞻前顧後、循規蹈矩,也太容易聽勸了。

謝昭固然厲害,皇帝固然權力滔天,但就正如神醫也有無法救治的病症一樣,聰明人也有無法輕易突破的局麵。

喬家就是這個絕症,靠尋常的藥物已經無法去處了。

但他可以拚儘全力、以毒攻毒。

喬肆喝掉了碗裡的魚片粥,說話時並未看向謝昭的臉,“謝大人不必擔憂,我畢竟是喬家人,真正的地契,我可以親自回家找找便是。”

謝昭聽到這樣的回答,未免有一絲失望,在他看來,喬肆並非這樣沒有誌氣之人。

但失望過後,卻又多了幾分說不上的怪異。

他來不及細究,喬肆便起身離開了。

他沒有帶走那份偽證的地契,用來求助喬家,也沒帶走皇帝願意給他的免死金牌,更不願答應謝昭直接指證喬懷忠。

喬肆吃飽喝足,在大理寺又閒逛了一圈,消了消食,便回了侯爺府。

他想再睡個午覺。

休息之餘,又拿出了紙筆,開始寫字,利用中午之前的時間,把自己能想到許多事都記錄了下來,然後密封在信封裡。

裡麵有將來要抓的犯案凶手,也有些註定會發生的大事件。

寫完了之後便躺在院落的搖椅中午休,不小心從午時睡到了傍晚,才睡飽了起身,匆忙出門。

臨走時,他對嚴管家說,“若是我今夜之內沒有回來,就將書房裡的東西送去大理寺。”

已經做好打算的喬肆吩咐管家,買了一匹比馬匹好騎一些的小毛驢,親自騎上它緩緩溜達向喬家府邸,沒有叫任何人跟著。

夕陽西下,小毛驢慢悠悠載著換上華貴紅衣的少年穿過街巷,路過收攤回家的小販、走過熙熙攘攘說笑散去的人群,任由赤紅的夕陽將他的影子無限拉長。

路人往著少年的背影,聽到他輕輕哼著陌生的曲調,與身下的毛驢格格不入——畫裡麵這樣的人都是要騎白馬的,他怎的騎了頭驢?

可他搖搖晃晃,連驢子都坐不穩當,彷彿醉了般掛著笑意,仔細看去,竟也相得益彰,頗有一股逍遙自在的氣質。

毛驢矮小又滑稽,背上掛著的禮盒一看就價值不菲、少年身上的玉佩、珠寶也發出叮當脆響,與那哼出的曲調伴奏。

那都是這些日子裡喬肆從其他官員送的禮物、還有趙六身上搜刮來的一些金銀珠寶,要當做見麵禮送入喬家。

喬肆一想到若是順利,就能完成誅九族大業,就壓不下唇角的笑意,如沐浴著溫泉般一身輕鬆。

敲開喬府大門時,黃昏已收起最後的餘光。

喬肆笑得甜美,叫管家看了都以為他是帶著討好的態度來的,隻是不知為何,那雙眸子今日似乎格外明亮、在陰影中都閃爍著銳利的光彩,貓兒似的亮到嚇人。

喬肆步入門內,大門在身後關閉。

昏暗的天空之中,轉瞬即烏雲密佈,空氣也變得潮濕沉悶。

不遠處屋頂上,兩個暗衛低聲交談,一個留下盯守,一人回了皇宮稟告。

……

天空中有白鴿飛過。

謝昭坐在大理寺的主殿,越想越不對勁。

喬肆在說謊。

但是——為什麼?

他為何要說謊,隱瞞的又是什麼樣的真相?

直到屬下來報。

有疑似戶部侍郎的身影從後門悄悄進入了喬府。

戶部侍郎……早朝上和喬肆唱反調的那個朱大人?

為什麼偏偏是此刻,偏偏是他。

不對勁的預感在謝昭心中加倍擴大。

如果隻是去喬府偷偷尋找真正的地契,或是真的想投靠喬家,那麼戶部侍郎為何要在此刻去往喬府??

還有什麼事……是用得到戶部侍郎的?

謝昭在獨坐中喃喃自語,

“喬肆……你究竟想做什麼?”

……

飛白樓送來急報密函。

殷少覺拆下白鴿上的紙條,低頭看去。

【來曆、身世不明。】

短短六個字,深深地印入眼底,殷少覺反應過來時,指尖已經在紙條上掐出痕跡。

他攥緊紙條,丟入燭火之中,目視著它一點點燃儘。

喬肆很可能不是喬家人……

若非喬氏,他又能是誰?

恰在此時,暗衛來報。

“陛下,喬大人方纔獨自進入了喬府,一炷香後,戶部侍郎也從後門進入了喬府。”

殷少覺的麵色愈發冷凝,猶如冬夜的寒霜爬上窗棱。

“退下。”

暗衛離開後,殷少覺脫下了身上廣袖長袍的外衫,伸手拔出了許久以來都被當做裝飾橫掛在牆壁之上的長劍。

錚。

劍身嗡鳴,閃出銳利的寒光。

玄鐵打造的長劍堅不可摧,漫長的歲月也未能讓其蒙塵。

殷少覺武功超絕,是天賦也是自幼的勤勉,但在原著中他從頭到尾都沒真正顯露過幾次身法。

須臾,京城之南,喬府外不遠處,玄鐵長劍卻與另一把銀白色的長劍相撞。

陸晚虎口發麻,莫名其妙地瞪著來人,“喂,大晚上的抽什麼風?彆以為你是皇帝我就不敢下狠手啊!”

“喬肆跟你交代了什麼?”

“喬肆?”

陸晚一愣,“他在哪兒?”

沒想到,他隻問了一句,殷少覺就深深看了他一眼,腳下輕點便運起輕功閃身離開。

和突然來時一樣不可理喻。

陸晚站在原地思忖片刻,越想越氣,也飛身上了屋頂,對為了春闈已經忙碌多日的劉疏說道,

“哥,你先繼續忙,我去去就回。”

……

喬府燈火通明。

變故突生。

一聲尖銳的驚叫過後,鮮血飛濺而出,在門窗上留下大片痕跡。

“朱侍郎!!喬肆……你要造反嗎?!?”

一聲憤怒至極的嗬斥聲響起,中氣十足到不似老人,

“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我看誰敢。”

餐桌旁,喬肆一手反扣著喬懷忠的手腕,將其緊緊固定在背後,無法輕易逃脫,另一手將袖子中的改良版袖箭露出,直指喬懷忠的咽喉。

所有人都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了。

他們等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等來了喬肆的‘迷途知返’,原以為喬肆肯回來投靠喬家乖乖聽話了,才備了一桌子好酒菜,一邊高興著,同時也對喬肆心生鄙夷——果然是個經不住壓力的年輕人,隨便嚇一嚇就學乖了。

卻沒曾想到,喬肆進門不久,剛剛等來了戶部侍郎主大人,便突然翻臉不認人,直接在餐桌旁動了手!

那個向來斯文、脾氣溫和,天真到誰都能蒙騙的小喬肆竟然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來?!

變故來得突然,誰都沒預料到喬肆會動手,更想不到他看似纖瘦的身板能瞬間爆發出這麼大的攻擊力。

在他身旁,與喬尚書沆瀣一氣的戶部侍郎朱鑫已腹部中箭,鮮血直流,渾身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朱大人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今日隻是聽說喬肆被喬尚書勸說好了,要為早朝的事當麵對他賠禮道歉,還要共同商議修堤壩的事,於是趕來赴宴,就能遭此一劫。

朱鑫捂著不斷流血的傷口欲哭無淚……他不就是不想給錢而已嗎?!

“爹!救我啊爹!喬肆他瘋了!!!”

“謀害朝廷命官,你哪兒來的擔子?!喬肆你不想活了嗎?!”

喬政德被眼前突然的變故驚呆了,氣得鬍子都在顫抖,巨大的憤怒與驚嚇也讓他在猛然起身時眼前一黑,不得不扶著卓沿站穩。

太匪夷所思了,難道老天真的降下了祥瑞,徹底改變了喬肆的心性?!

這還是喬肆嗎??

他怒道,

“你把我兒子放開!!”

喬肆笑了,“哦?我還有什麼罪,再多說一點、全麵點,好聽,愛聽。”

這樣重的罪名,再加上之前栽贓嫁禍的,數罪並罰下來……一定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全身而退的吧?

一定有辦法數罪並罰、直接誅九族的吧?

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什麼罪證,什麼詭計,在誅九族的重罪麵前什麼都不算!

喬家聯合戶部侍郎貪錢不是一兩日了,他帶著一大堆之前珠寶來,以賠禮名義獻上,就是為了讓這個朱鑫聞著銅臭味趕過來分一杯羹。

隻有朱鑫死了……

隻有戶部和喬家斷開關聯……

隻有他今日帶著這些人一起下地獄,他昨晚熬夜畫的堤壩工程圖纔不算白費!!

否則,再多賑災款又能如何?!再如何順利說服皇帝提前修建堤壩又如何?最終還不是要被這些人貪汙!

惡人不死,要多少個好人好官才能填平他們造下的罪孽?!

喬肆挾持著比自己高了一頭左右的喬懷忠緩緩後退,一腳向後踹開房門,仗著整個喬府上下心疼這個真正的少爺,一步步利用人質退到了喬府的院落之內。

在喬尚書的一聲令下,整個喬府的護院已經傾巢而出,將他團團圍住,卻礙於他手中的人質,不敢輕舉妄動。

“你到底想要什麼?”

喬政德根本不想和他廢話,隻是一個眼神便讓整個喬府大門緊閉,讓護院紛紛拿起武器——無數個一模一樣、甚至更鋒利幾分的袖箭——齊刷刷對準了喬肆。

“爹!!”

喬懷忠本來已經是個中年人,此刻性命遭受了威脅,卻彷彿又成了個單單塊頭很大的巨嬰。他隻是後退幾步,肩膀和脖子都感到一陣陣痛,下巴更是被袖箭劃破麵板,流下了一滴鮮血,便徹底慌了神,

“你快讓他們把武器放下啊爹!這樣我會死的!會死的!!!”

喬懷瑾也站在喬政德身旁,眉頭緊皺,憤怒不已,

“閉嘴!你這個蠢貨,還嫌自己不夠拖後腿添亂嗎?!小小一個喬肆都能將你擒拿,你說你還有什麼出息?!早知如此,這些差事就不應該交給你來辦!!”

“懷瑾,你也給我閉嘴!!”

喬政德僵硬著臉龐,縱然看到親生兒子被當人質,在最初的震驚憤怒後也恢複了氣定神閒。

再怎麼大膽,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喬肆,他當初能將人耍得團團轉,今日便已然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有了袖箭又如何?劫持了懷忠又如何?

他有的是兒子,有的是護衛,這樣衝動幼稚的暴行根本無法改寫任何局勢。

“無論你想要什麼,你應該比我清楚,如果懷忠死了,你就什麼都彆想得到。”

“好啊。”

喬肆很滿意現在的局麵,因為笑出了聲,手臂跟著顫抖,將喬懷忠下巴上的傷口又劃拉了一個小道子,

“這樣吧,喬政德,你現在就開啟大門,然後對著大門跪下,磕頭,大聲認罪,說你錯了、你沒有人性,然後學狗叫。”

如此大膽、挑戰他權威的謾罵,喬政德自打當官後,已經幾十年沒聽到過了,縱然再有底氣,也被氣得不輕。

喬肆話還沒說完,喬政德那張老臉就已經氣得發綠,他擡手指著喬肆,你你你了半天,險些氣血上湧背過氣去,半晌才緩過氣來。

“喬肆,你如果隻是為了戶部的賑災款,完全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

喬政德咬牙切齒,絞儘腦汁地編造著充滿謊言和利誘的勸說,

“隻要我們能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商量,彆說是分一筆款項,就是之後的八筆、十筆又有何不妥?你想分給誰、分到哪兒、分出去多少,不都是你說了算?可你看,現在被你這麼一鬨,全搞砸了。”

“笑死,臉皮這麼厚,你怎麼還沒窒息。”

喬肆不是第一次和他交鋒了,卻還是會被他的無恥惡心到,

“喬政德,這是賑災款,不是給你的養老錢!口口聲聲說把款項分給我、分給江南,是不是下一步就要把龍椅分給年幼的小世子了?”

“喬、喬肆,要不,我們有話好好說?”

被他挾持許久的喬懷忠不想死,也懂進退,此刻換上了好聲好氣的樣子,小聲地安撫他,

“這次是做哥哥的不好,我不該給你潑臟水,也不是非要害你的,你剛才也都知道了……從一開始我們就沒人想讓你被大理寺審問啊,這都是誤會,誤會,你何必這麼生氣呢?”

喬肆緩緩收緊了牽製他的那隻手臂,果然喬懷忠就慘叫了起來,不再廢話了。

“喬懷忠,這如果算誤會,那我不小心殺了你,應該也算是手誤吧?”

“喬肆!你到底想乾什麼?!!”

“喬老登,這麼半天過去了,你還是隻有廢話……”

喬肆聽得不耐煩,咧嘴露出個猖狂而惡劣的笑,“我在等大理寺的人趕來抓人,你在等什麼?”

“什麼?”

話音落下,喬家院落外就傳來了一群馬蹄和人聲。

“給我圍住!不準放任何人進出!”

“是!”

謝昭來了。

他終於可以被定罪了,有朱大人在這裡,就算喬家為息事寧人‘原諒’他不告官也鑽不了空子了。

喬肆閉了閉眼,撥出一口濁氣,“果然,喬家果然在大理寺是有眼線的……這麼快就把訊息傳過去,那眼線恐怕還以為自己很聰明、立功了吧?”

喬政德終於遮不住眼底的驚慌,猛地看向大門。

有什麼事正在失控,這時候來的大理寺應當是來抓喬肆的,喬肆謀害官員挾持人質,可以抓一個人贓俱獲——但為什麼喬肆絲毫不慌張?為什麼他的眼皮一直在狂跳?!

“喬尚書!有人報官聲稱你府中有人行凶挾持!快把大門開啟!!”

喬政德厲聲喝止,“不能開!!”

然而,他的聲音已經不算數了。

幾聲巨響過後,厚重而堅實的喬家大門被轟然撞開。

“都不許動!”

無數身著朝廷官服的人馬湧入院落,將那些手持袖箭來不及藏的護院先一步拿下。

高頭駿馬之上,一身甲冑官服的青年渾身肅殺,手持長刀,緊皺著眉頭朝他遙遙投來不讚同的視線,

“謝少卿,”

喬肆朝他擡頭望去,笑得格外明媚灑脫,

“你來早了,朱大人還沒咽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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