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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帝小貴妃 第58章\\t58.你眼中的紅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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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美無瑕的玉。

數年前,蘇臨硯還年少時,江南沿著兩年的春汛,導致開河泛濫,湖北及南一帶顆粒無收。

那是百年罕見的堤壩貪墨巨案。

一時間,災民邊野,名生皆哀。朝堂之上,無人敢接這個燙手山芋。直至最後,老宰輔組織朝廷募捐,又開國庫,帶著戶兵、將領,勘察民情,賑災濟糧。

他從應天府沿路往南走,四處都是人間煉獄。

杭浙一帶,自古富足之地,所有災民都狂湧而入,蘇家身為臨安大族,早便以身作則,每月開倉施粥。

那時已經死了很多人,蘇家還被災民席捲哄搶過。

府中的存糧都被用空了,纔等到朝廷救濟。

蘇父亦是那位閣老曾經的門生,二人敘舊談話時,蘇臨硯正在旁邊。

閣老看到徒弟辭官回鄉,當了閒雲野鶴,還有了個兒子,便隨意考他幾句,蘇臨硯對答如流,舉一反三。

蘇臨硯性格沈穩,經曆許多變數,小小年紀,也算看儘世間百態,卻依舊不卑不亢,卓然出塵。

他來了興致,突然問他,“災民受之恩惠,卻施之以怨,你有何看法。”

“無關貪欲,無關人性。生機不得溫足,人便成惡鬼。是家國之過。”

閣老苦笑。

蘇臨硯沉默看家中瘡痍,又道:“但如果是我,定會堅守住本心。”

閣老摸須,若有若無地笑著:“即便饑寒折磨已把你逼成惡鬼,也會堅守本心?”

少年那時已靜如修竹,在暗屋下彷彿蘊滿泓光,他一身青衫,姿態挺拔,眉眼十分溫潤。

明明兩日未進食水,臉色蒼白,卻依舊點頭,堅定道:“會。”

閣老訝然,沉默良久,而後對蘇父說:“其子如玉,白圭無玷。”

他又起了收徒的心思,問:“此事過後,你可願隨我回京。”

少年仰頭看他,眸亮如寒星,卻搖了搖頭:“讀萬卷書,是修己身。堅定本心,也隻能拿來約束自己。”

“為官者,要輔佐君王,濟蒼生萬姓。”少年沉默半晌,繼續道,“我能渡己,卻不能渡人。”

如今,老宰輔早已身故。

那年的問題,十幾年過去,正如屋中的暗燈,燃儘複燃,還在亮。問了又問,依舊不得解。

甚至,他當年說我能渡己。

他現在,竟不知自己,還能否渡己。

蘇臨硯想,這些人總說他美玉無暇。或是稱讚,或許也有像薛止這般的人,帶著淡淡的嘲諷。

可他分明覺得自己心中儘是裂痕,無法修補,不能自救。

當知縣時,看民生百態,無能為力。入朝做官,深陷局勢之中,也無能為力。

究其一生,十之**都無可奈何。

又怎能總是得個,空有虛名的,完美無缺的名號呢。

蘇臨硯握了握手中的茶杯,已經覺得有點溫涼:“掌印大人不喜完人。”

他頓了頓,看向薛止,似有深意道:“在下能理解。”

薛止長睫微垂,俊美的臉籠了一層黑影,他將珠串放在手心摩挲,風輕雲淡。

“對啊,咱家閹人一個,討厭完人,更不喜像大人這般,身家清白,俊秀無雙的名門右族。”

燭火搖曳,燈花爆出嗶剝聲,薛止的語調輕似魅,“很正常。”

蘇臨硯看向他,體麵回複:“掌印是先帝親封的金陵銀鷳,在您麵前,旁人擔不起無雙二字。”

薛止看起來不像閹人,他少些陰柔,多了幾分冷峭。或許是在監察院的緣故,穿著也隨意,發冠未束。

他悠悠躺在椅子上,無骨盤靠一般,那一頭烏發搭在身後,滑至腰側,濕潤得能擰出墨來。

“金陵銀鷳鳥……”

薛止一字一句重複這個稱號,忽然擡眸看向他,笑著問,“怎麼,蘇大人此來,是也想享先皇之樂,讓本官給你唱個曲兒?”

蘇臨硯果然不喜他的言辭。

“掌印說笑。”

薛止眼神更加深沈,眼睫映著火光,膚色幾乎透明,俊美而妖異,追問:“那你來監察院,是要……”

蘇臨硯盯向他,看不出情緒。

幾息後,終於道,“是要來警告你。”

好。

薛止笑容愈深,他甚至都有點興奮起來,或許自己也分不清那是嫉妒或者憤怒:“為誰——”

蘇臨硯緩緩道:“你查到的,當今貴妃娘娘,是我多年前的旁係表親,亦是我的學生。”

薛止冷笑了兩聲,似早知道他要說什麼。

蘇臨硯這種端方無趣的人,也隻能說這些。

隔著暗燈,看那挺拔的肩影,薛止開了口:“貴妃娘娘在宮裡好得很,咱家不知道蘇大人這話,撥弄關係,居心何在。”

後宮和朝堂的關係,追根究底,也大都是黨派之爭。照外人看,其實也就是,貴妃娘娘為了權勢尊榮,監察院為了行事方便,互相攀附。

這在過往朝代中,也不是什麼稀罕見聞。

貴妃與權宦一丘之貉,清流也敢怒不敢言。

蘇臨硯看著他,眼似黑曜,火光都溶成了眸中的清冷:“她以後不需要了。”

薛止終於坐直了身子,那股懶散勁兒終於褪去,曳撒在身,蟒紋流動銀光,像活物一般。

他嗤笑一聲:“哦?”

“攘權奪利,跟你為伍,她以後不需要了。”

燭盞燒久了,一星燈火如豆。

薛止斷出四字:“大言不慚。”

“我看蘇大人真是案子看多了被迷暈腦袋,汙衊當今貴妃,在監察院費這些口舌,讓人生笑,來人,送客——”

蘇臨硯打斷他:“慢著。”

薛止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淺青色的瞳孔在昏暗室內清透至極,邊緣紅痣很明顯,一眨不眨,鮮亮驚人。

蘇臨硯心頭一振,忽然想到什麼,長指摸上自己左臉的細痕,是那天被薛止用刀割出的傷口。

瑕疵。

“眼中含痣,雙瞳之象,為大凶之兆。薛止,你是怎麼進宮的。”

薛止道:“蘇大人,太聰明的人,也很令人厭煩。”

蘇臨硯似有所覺,隨意一問:“你這眼中的紅痣,也像稱號那般,是先皇給你親手點下的嗎。”

屋內燭火微微,外麵雨聲已歇,不等他回答,蘇臨硯便已在短暫的沉默中懂了。

他此來隻帶了傘,走也隻帶了一柄傘,蘇臨硯站在門口,看著黑沈天色,複又回頭,“我希望你能管好身邊的人,或許,也管好你自己。”

“貴妃娘娘,是我教出來的學生,枝葉亂了,橫生彆節,臣給她剪了便是。”

“她跟監察院,跟你們權宦,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落雨濕濘,廊簷都沾了水意,染出一種沈鬱的綠。

蘇臨硯站在門檻前,聽到後麵傳來一句。

“蘇大人……真是清高久了,把尊嚴和名聲看得比什麼都重要,讓人發笑。”

蘇臨硯心中一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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