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帝小貴妃 第7章\\t7.身世
江蠻音被這句話,問得愣神。
很怕麼?
她剛進宮時,未及笄的年紀,也就跟現在的小皇帝差不多大。
江蠻音是家中庶女,由外妾絮娘生養的。
家主當時正是前朝鼎鼎有名的戶部侍郎,手握實職,在應天府也頗有聲望,於同僚之中更是清白廉正的典範。
這樣的人,在進祿加官,名聲正躁時,就會更加在乎自己的清譽。
納妾是小事,可夫人反應極大,若鬨得家宅不和,傳出去也隻會道江大人管教無方,尤為懼內,豈不成為京師笑柄。
他大手一揮,就將那外妾送了出去。
這一送,就把絮娘送到了湖州菰城縣的鄉下,那裡澤多菰草,人丁稀少,是最為老舊的莊子。
絮娘是個奴家子,性子軟弱。
她是到顯懷的日頭才發現自己居然已有身孕。
鄉下貧瘠,為孩子著想,絮娘也曾找人寄過書信,隻是肚子大得瞞不住了,京中也沒有音信傳來。
江府看來已經是不管她了。
她是被放逐出來的人,懷了孕,又無人認領,就算硬說這是江大人的孩子,也不會有人相信。
絮娘被莊子裡的管家丟了出去,肚裡的孩子也就成了暗結珠胎的野種。
絮娘沒有謀生的本事,把身上藏起來的金銀玉飾賣了乾淨,這才湊了些銀子將她生下來。
她想給孩子一個乾淨的身份,隻靠繡品織物賣點三瓜兩棗,日子雖然清貧,也可勉強過活。
但絮娘一介寡婦,又生得貌美,膚白素淨,身形細如蒲柳,這般姿色在一個鄉下,總是要遭人惦記的。
絮娘帶著孩子過得艱苦,有些男人,品行不端,有妻有子的,大晚上來爬牆,用掃把都趕不走。
絮娘受過幾次小委屈。
她都忍了下來。
小時候的江蠻音不懂,隻覺得母親把門堵著,哭得讓人心酸。
絮娘要攢束脩錢,讓孩子去學堂念書,女子不能考功名,就去學個手藝,總之要混口飯吃,不能和她一樣。
孩子罕見的不聽。
捱了幾次打,死都不要去學堂,六七歲的小女娃,嚎天喊地,非要去武堂耍棍練槍,把絮娘氣個半死。
身上的銀錢交不起兩份束脩,武堂也需要拜師禮。她是真的想不明白,孩子是女兒家,為什麼對練武之事如此渴求。
直到一天晚上,大門特意掛的沈鎖被撬開,醉氣熏熏的鄉下漢子蕩進屋裡,抹黑爬了床。
絮娘攔不住,還要避著孩子,她甚至在想,孩子要去書院,有這樣一個母親,是要被學生取笑的。
於是抵死不從。
那漢子嫌她掙得紮手,抽起腰帶就要打,卻沒想從旁邊撲過來一個小矮子,上來就咬住了他的手臂。
頓時血流如注。
男的發出痛嚎,酒一下子就醒了,拚命甩手,那牙齒紮進肉裡,血肉模糊的,已經被撕下來了一塊肉。
他疼得抽顫,一時間竟也甩不掉這個兔崽子。
江蠻音還在咬,耳邊是男人的怒吼,還有絮娘驚恐的尖叫聲。她整張臉都被臟血糊住了,隻知道拚了命咬,不能卸氣。
後來,她被結結實實摔在床底,腿骨斷成兩節,腦子裡陣陣嗡鳴,雙目全黑,直到不省人事,都沒有卸下這股力。
絮娘看到女兒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滾在地上,滿麵驚恐,駭在原地。
那男人怒氣攻心,還要拿腳去踹孩童幼小的身軀。
絮娘渾身是軟的,她在針線籃裡翻出了把生鏽的剪刀,因為害怕,手抖得厲害。
她用顫抖的剪刀,走到他背後,猛然捅進男人的脖管裡。
男人掙紮,她又捅了第二下。
直到第三下、第四下……滿屋子都是血,絮娘才驚醒,這人早已死了。
外麵憑空劈起了驚雷,慘白的光吞噬暗夜。
絮娘收拾僅有的銀錢,抱起孩子往外跑。
不知不覺,她已經淚流滿麵。
醫館離這有好一段路,行到半道,絮娘已經頭昏目眩,全憑借一股勁才沒倒下。
頭頂烏雲團簇,凝了場滾滾大雨,撲頭蓋臉地砸下來,雷聲淒厲,絮娘在雨幕跑得踉蹌。
難道是天要她們母子倆的性命……
直到這時,一輛嶄新的硃色馬車攔在她麵前,棗紅駿馬踏蹄喘著粗氣。絮娘把孩子抱緊了些。
馬車上走下一個人。
裙繡鞋精緻素雅,裙擺雪白,纏枝紋的淺色掐絲往上蔓延,盛開幾朵潔梔。那鞋子踩在汙泥裡,朝她走過來。
絮娘看在雨幕中清了她的臉,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你再這麼抱著,不出一個時辰,她的腿就要廢了。”
絮娘心下大慟,忙跪下,悲道:“大小姐……”
“上馬車,去醫館。”
“大小姐,是奴婢對不起夫人。”
“嗯。”
“大小姐……我殺人了。”
片刻寂靜後。
“殺就殺了吧。”
絮娘原是江夫人的隨身婢女,納妾之事一出,他們夫妻二人的關係急遽緊張,絮娘也遭了厭。
江夫人侯爵之女,下嫁江家。若尋常人也罷了,偏偏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婢女。
她恨極了江侍郎,也恨絮娘。
可絮娘在馬車裡,竟止不住淚水漣漣:“六年不聞不問,夫人消氣了嗎……”
“消氣……”江玉梔重複這兩個字的時候,臉上有一絲迷茫。
她看著絮娘,又看了眼躺著的小女孩,百感交集,終究苦笑道:“絮娘,母親在你離府那年,就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