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禾 第8章 仰視 她知道他的顧慮。 但希望他真的…
仰視
她知道他的顧慮。
但希望他真的……
忙起來的時候,時間過得快且恍惚。等初禾再回過神來時,已經是《流火》正式定妝的日子。
整個夏天她都在一刻不停地扒舞練舞,從早到晚,生生跳爛了兩雙鞋。
蔣佑也忙於工作和出差,兩人聚少離多,同住一個屋簷下,碰麵的時間竟也隻少不多。
早晨出門前,兩人鮮有地同步上時間,他俯身把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雙臂環抱住她的腰,比劃尺寸,輕聲說:“瘦了。”
初禾擡眼看了看時鐘,掙了掙身子,“再犯渾就趕不上飛機。”
他含著笑,說“你現在也這麼囉嗦”,但也把她的話聽進去,往玄關的方向走,去推行李箱。
銀色的拉桿上,掛著個小小的護頸枕,聞起來有股淡淡的艾草香,一看就是某人擅自做主放上來的。
蔣佑拿起頸枕,端詳了一番。倒是不難看,但絕不是他的風格,外層是紮染的藍白色花布。
“你不要嫌它土,”她連忙解釋道:“是我托人在老家手工縫的,裡麵放了艾草和中藥,對身體好。”
不值什麼錢,但是是她的心意。
他表麵說著“我身體好不好你最知道”,但還是沒有嫌棄它,就一直把它帶在身邊。
同行的人打趣說“這是奶奶輩兒用的土花布枕頭啊,看來蔣總也到養生的年紀了。”
他也不惱,隻把原話轉發給她,問她:初禾,你是不是也這麼覺得?
初禾在化妝室裡,坐在亮堂堂的大鏡子前,對著手機傻笑。答非所問:現在流行保溫杯裡泡枸杞。
造型師正往她左邊額頭上貼水鑽和羽毛,見她在微微地抖,滿麵春風。掃了眼她的手機,發現她正聊天,便問:“在和男朋友聊天?”
初禾急忙黑屏,否認道:“沒,沒呢。”
“那就是在曖昧,”化妝師貼好一邊,又轉到另一側,熟練地往她頭上抹發膠,“曖昧的時候反而是最甜蜜的。”
初禾淡淡地笑,眼角彎彎。
另一邊也慢慢貼好,羽毛順著太陽xue方嚮往後延伸,勾勒出初禾優越的額頭和小圓腦袋,杏眼眼尾被微微後扯上挑,比平日裡多了幾分傲氣和性格,燈光打在掃了細閃高光的地方,襯得她整個人閃閃發亮。
造型師感歎著,“你真好看,像仙女一樣,和你談戀愛簡直撿了大便宜。”
“彆逗我了,”初禾笑笑,“你嘴真甜,和你合作過的演員肯定都很喜歡你。”
“也不是誰都誇,”造型師又給她補了一層護唇唇膏,“如果我沒記錯上妝順序的話,你是c卡?”
舞台妝很厚重,各種飾品黏在臉上和頭發上不舒服,ab卡安排在午飯過後上妝,拍定妝照、錄宣發視訊卻排在前麵,遭罪的時間比c卡要少很多。
初禾點點頭。
造型師再次感歎著,“天哪,是真的很完美!你再等會,我幫你把發卡調整一下,能舒服點。”
伍桐也做好造型,換了演出服過來找她,給她帶了瓶罐裝黑咖啡。
造型師還在忙,他就立在一旁安靜地等,十分耐心。
“謝謝,”初禾接過,拆開吸管,慢慢地喝。
造型師瞧了伍桐一眼,“他也是c卡?”
“對,我們是搭檔,”初禾回答道:“他的名字叫伍桐。”
造型師感歎道:“你們很登對。”
聽到這話,初禾被嗆到,連連咳嗽,可臉上帶著妝,連咳嗽都不敢用力大聲,憋得臉通紅。
伍桐連忙上前,拍拍她的背,向造型師解釋道:“她就這樣,特彆害羞,人家一開玩笑,她就得嗆到咳嗽。”
但不隻是造型師一個人這樣認為,從後台走到錄製間的路上,沿路碰到的人都這麼說。
就連拍定妝照的攝影師,也偏好給他們拍雙人合影;
采訪間導演拍攝宣發視訊的指令碼,也臨時更改成“兩個勇闖芭蕾圈的小萌新”。
營業一整天,初禾感覺自己臉都要笑爛了。
忙完已是深夜,初禾和伍桐向宣發部門的同事告彆後,一起走出劇團樓,下樓時人多捱得近,伍桐的手臂輕輕掃過她的。
初禾微微往後撤了半步,呈現出疏離和防備的姿態。
“初禾,你……”伍桐問:“年初下雪那天,我們倆在路邊等,我看到你男朋友來接你,但後麵沒再聽你提過,也沒見你發過朋友圈官宣,不知道你現在的感情狀態是什麼樣?”
初禾沒想到他會這樣直白,抿抿嘴,有些任性地回答:“我和他還在一起。”
伍桐掩住失落,提醒她:“看今天宣發的陣勢,以後可能會炒咱們倆的cp,你得先跟你男朋友說好,這隻是宣傳手段,免得他吃醋。”
蔣佑?吃醋?
初禾嘟囔了一聲,“他不會的。”
伍桐沒聽清,“嗯?”
初禾回過神來,又說:“好。”
果然如伍桐所料,兩人合體的物料收獲了不小水花。就連初禾那零經營、毫無粉絲基礎的微博,都漲了小一萬粉絲。
宣發部果然來找了他們一趟,溝通了後續的宣傳計劃,要求他們和粉絲多多互動,多發一些各自視角的照片、視訊之類的。
“其實就是打造人設,”宣發部的同事說:“不管你們私下關係如何,在網際網路上就得是一對‘恩恩愛愛的般配追夢小情侶’,你們粉絲量小,得抓住機會好好經營。”
初禾有些不忿,說:“芭蕾舞演員和流量明星還是不一樣。”
伍桐摁住她的胳膊,轉走了話題,“我們多研究研究,之前沒弄過這個,有不明白的地方再來請教您。”
送走宣傳部的同事,初禾有點悶悶不樂,伍桐又來寬慰她:“行了,人家也不是說不讓你專心練舞,但經營社交媒體興許能錦上添花。”
“哪有時間經營,”她有好幾個動作還沒做到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一直堵在心裡,“練舞的時間都不夠。”
伍桐說:“行了,你要是信得過我,就把你的賬號密碼給我,我發一條用你微博轉發互動一條,怎麼樣?”
初禾想了想,點頭說;“行。”
“每漲一萬粉你就得請我喝杯咖啡,”伍桐跟她開玩笑。
初禾說:“十杯都行。”
後來她就沒再管自己的微博,看都懶得看一眼,伍桐儼然成了她的經紀人,自娛自樂,樂此不疲。
九月末,盧唯唯給她打過兩次電話。
第一次是氣勢洶洶的質問——“喂,小沒良心的,談戀愛了也不跟我說?”
得知是舞團要求的“營業”後,盧唯唯語氣才鬆快下來,“要不是親耳聽你否認,絕不會想過那是假的,你和伍桐簡直不要太般配。”
初禾這才登入到微博上去看,其實也不算特彆明晃晃地示愛,但很真實溫馨。伍桐拍了很多她訓練、彩排時的日常,多數是背影,配文也大都是“初初,加油”。
這一聲聲“初初”,過於親昵了一些。
日常的畫麵,卻能傳遞細致入微的情愫,粉絲們嗑生嗑死,更有甚者,特意去買他們那場次的票。
第二次則是八卦兮兮地傳訊息——“伍桐還挺有網感的,連啟星的那群人精兒都被他糊弄了,我在食堂吃飯,旁邊都有人磕你倆。”
初禾說:“有沒有這麼誇張?啟星的人有這麼閒?”
至少她最熟的那一個,四處奔波,腳不沾地;年紀也不算特彆大,但沒空上網,從不玩社交媒體。
盧唯唯:“大家本質上還是愛吃瓜的普通人,就連高層也……”
“高層怎麼了?”初禾的聲音很緊張。
盧唯唯笑嘻嘻地說:“高層也磕啊,我看到啟星文娛部官號有時候都轉你們微博呢,那都得狄總點頭。對了,之前她不是弄資料包告把你們刷下去了麼?後來怎麼又把你們換上啦?”
“說來話長,”初禾沒有直接回答盧唯唯,“反正,你最好不要讓她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她不太待見我,如果她知道我跟你熟,可能會給你穿小鞋。”
盧唯唯十分豪邁地一笑置之,“我一工資兩千的實習生,專案做完了隨時滾蛋,再說了她就這麼個人,每天愛好就是指點江山,看不慣的人多了去了。”
她說話時語氣很逗,想象她說這話的神情,初禾吃吃地笑了一陣,眼睛彎彎地像月亮。
東扯西拉,盧唯唯這纔想起來還有正事沒說,“對了,有件大事我要告訴你!”
“嗯,”初禾好奇極了,連忙問;“什麼什麼?”
“你還記得之前來學校找我,跟我一塊兒等你的師哥嗎?”
初禾仔細回想了一番,好像是有這麼個人,“好像是有這麼個人。”
“他跟我告白了!”盧唯唯害羞又雀躍,“我也答應了!”
初禾反倒成了更加激動的那個,“——那很好呀!”
“本來我還尋思自己是不是答應太快太掉價了,”盧唯唯嘿嘿一笑,“但就真上頭了,一刻也等不了,最近有點冷落你了,不好意思了咯。我會改正滴。”
盧唯唯這麼一說,初禾就想起來了,師哥的長相很斯文,穿簡單的淺藍襯衫和白色中褲,烈日下撐著把傘,陪盧唯唯等她。
那會兒她正在四處投簡曆,恰好接到一個海大附近的麵試,於是去盧唯唯宿舍一米寬的上鋪擠了兩晚。
傍晚盧唯唯到公交站接她,兩人邊吃小吃邊往回走,在路上裡碰到師哥兩次,他們每次都停下步子,扯兩句有的沒的。
想到那時,便有些恍如隔世了。
“唯你幸福就好,”初禾真心地祝賀道:“他現在也在海城?”
“對,在海大,打算留校,”盧唯唯開始暢想,“過段時間,等啟星的變態專案忙完了,我就開始給你物色物色師哥的優質同事。容我算算,談幾年戀愛二十四五,再邁入婚姻殿堂時間就正正好。大學老師工作穩定,工資也高。反正你也一直空窗期……”
“唯,”初禾深吸一口氣,“我有喜歡的人了。”
電話那頭像隻放了氣的高壓鍋,死命叫喚,嚎了好一陣子才平靜下來,“誰啊誰啊誰啊誰啊誰啊!”
初禾忍住沒說,盧唯唯持續激動,“你說你說你說,是誰比伍桐和師哥類都好,都帥?”
就在那一刻,大門外指紋密碼解鎖的聲音響起,薄底皮鞋踏在大理石上,發出優雅的聲音。
手機話筒裡傳來的咋咋呼呼的幼稚聲音,仍在不住重複著,到底是誰,比他們都要好。
初禾半側過身去,對上那雙沉靜銳利的眸子,心跳倏然漏掉一拍。
“唯,”初禾的心思全然不在這通電話上了,“我有點事,先掛了,過段時間我的首演,留了幾張內部票,我給你寄兩張,有空的話記得帶師哥來捧場啊。”
話筒裡盧唯唯還在“——少轉移話題喂”,蔣佑已經走到初禾麵前。
初禾連忙結束通話電話,有些心虛地問:“你提前回來了。”
“嗯,”他說:“給誰留票了?”
“我最好的朋友,”初禾補充道:“……女生。”
他調戲她,“也給我留了麼?”
“沒有,”初禾的語氣很肯定,“總監會安排你參加開幕和a卡首演,包廂的位置最好,你纔不會需要我犄角旮旯裡的‘家屬票’。”
她和伍桐的首演被排在一個工作日的下午場,時間特殊,如若票房慘淡,到場人少,也不至於太過尷尬。
“初禾,”蔣佑走近了些,胸膛緊緊抵著她的,“你不要小看我對藝術的追求。”
“下週五下午三點到五點,”她仰起頭,眼底純真,語氣較勁,“要是給你留了票,你就一定要來。你要幾張?”
“一張就行,”他低下頭,與她對視,模樣認真,“如果沒有突發狀況,我一定過來,晚上請你吃西餐,就當慶祝。”
接著他的吻如羽毛般輕柔地落下來,從額頭一路往下,她不自覺地踮腳,環上蔣佑。
演出服是抹胸款,會露出整片白皙的脖頸和肩頸,近來他動作體貼且克製,力道也變小許多,照顧她那細膩的想法和心思。
隔日她找要好的同事,用主演前排觀眾席的中間位置,換了張池座後排陰影裡角落位置的票,擱在了書房的桌子上。
她知道他的顧慮。
但希望他真的可以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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