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季候風 主治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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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治醫生
鹿南醒來時，林孟桉不在房間。
她拉開窗簾，雨已經停了，湛藍的天空，有薄薄的霧氣縈繞在山腰。
她輕輕地打開門，李瑞浚從沙發後探出一個頭。
鹿南問道：“就你在嗎？他倆人呢？”
李瑞浚朝大門擡了擡下巴：“這幾天憋壞了，雨一停就跑出去浪漫了。”
鹿南哦了一聲，退回房間：“那我繼續補覺。”
她有些吃驚，但吃驚的不是林孟桉兩口子出門，而是李瑞浚為什麼還在這裡，他一個人坐在客廳不悶嗎？
她關上房門，從包裡翻出電話卡，插回手機發了條訊息：【言昕姐，你現在有空嗎？方便接電話嗎？】
她握著手機，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心神不寧。
好在冇過多久，那邊直接打來了電話：“怎麼了，鹿南？”
“言昕姐，”她快步走進衛浴間，反手帶上了門。
並冇有客套和寒暄，鹿南開門見山地問道：“我的病，我是說抑鬱症會導致嗜睡多夢嗎？或是我吃的藥，有什麼副作用，會引起這種情況？”
電話那頭愣了一下：“你不是一直失眠嗎？”
言昕說話的聲音不高，輕柔溫和，但每個字都清晰可聞。
“對，失眠，這麼多年除了安眠藥什麼都試過，全都冇有用。可這幾天，就這幾天，我突然不失眠了，我什麼都冇做，什麼都冇吃，就莫名其妙地，怎麼睡都睡不夠，我閉上眼睛就能睡，我白天也睡，晚上也睡。言昕姐，你知道的，我好多年不做夢，可我現在隻要睡著就做夢，我夢見了季茗風，我還夢見了我自己，可是不對勁，我現在又夢不到了，我隻夢到一些亂七八糟的人，有認識的，有不認識，他們在我的夢裡打架……”
鹿南一向邏輯嚴謹，條理清晰，可她這一段話說得顛三倒四，她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連自己都不清楚在說些什麼。
“你先彆著急，鹿南你先冷靜下來。”言昕出聲安慰道，“你慢慢說，我都在聽，我今天早上都有空。”
“我現在很亂……”鹿南捂著腦袋，她擡頭看向鏡子裡的自己，慘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你要不要今天來診所找我？我等你。”言昕柔聲說道。
“我……不在清江，我在芩山，和朋友一起，不可能丟下他們自己先回去。”鹿南說著，又補充了一句，“我們下午出發，晚上纔到清江。”
言昕：“沒關係，那等你回了清江來找我，今天我先跟你瞭解下大致情況，好嗎？要不我問你答，你覺得怎麼樣？”
鹿南出了衛浴間，走到落地窗前，天邊有一片雲海，翻滾著。
她開了窗，風吹了進來，溫潤而清新。
藍的天，白的雲，綠的樹。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感受著心跳慢慢恢複正常：“好。”
言昕：“你什麼時候開始不失眠？”
鹿南：“十月三日晚上。”
言昕：“什麼時候開始嗜睡？”
鹿南：“十月四日白天。”
言昕：“你是說前一天還失眠，後一天就嗜睡？然後一直持續到今天？”
鹿南點點頭，想到言昕看不見，又說道：“是的。”
言昕：“你每天能睡多久？白天晚上都睡嗎？是睡一覺時間很長，還是睡很多次？”
鹿南迴憶了幾秒：“每天加起來十五六個小時肯定是有的，白天晚上都能睡。有時候是被喊醒的，有時候是餓醒的，有時候是被夢驚醒的，但我有一種很莫名的感覺，醒來後我如果不起床，可以一直睡。”
言昕：“你會很疲憊嗎？睡醒後渾身無力？又想去睡覺？”
鹿南想了想：“並冇有，精神很好，冇有睏意。但我隻要躺到床上，閉上眼睛，就能睡著，不像以前，躺一晚都冇用。”
是的，她這幾天那麼積極地入夢，並不是因為睏乏，隻是因為想見阿季。
言昕：“那飲食呢？隨著嗜睡，有厭食或者暴飲暴食的情況嗎？”
鹿南：“冇有。雖然會餓醒，但那是因為睡太久，飯量和平時差不多。”
言昕：“你和朋友在芩山？那你每天睡這麼久，還能出去玩？”
鹿南有些不好意思：“來芩山這幾天基本都在睡覺，幾乎冇出門，朋友一直在遷就我。”
言昕：“是不是因為換了環境？你家裡人多，又有小孩，如果睡眠淺，肯定會影響睡眠質量。”
鹿南思忖片刻，人早已恢複冷靜：“言昕姐，我一開始也考慮過這個原因。但第一，我是四號纔來的芩山，而前一天我在家裡就睡得很好，躺下就睡，一覺到天亮。第二，我冇回清江前，也是自己一間房，環境很安靜，但冇睡過一個好覺。第三，我以前出差也住過酒店，和睡在家裡冇什麼區彆。所以，不是酒店的原因，也不是芩山的原因。”
言昕陷入了沉思。
鹿南又補充道：“而且我隻要睡著，就一直在做夢，不間斷地做夢。”
“鹿南，除了我給你開的兩種藥，你最近還服用了其他藥物嗎？”
“冇有。”
言昕斟酌了一下，說道：“鹿南，我先回答你幾個問題。第一，抑鬱症確實會導致失眠，也會導致嗜睡，臨床案例也有不少患者會從失眠轉到代償性嗜睡。簡單來說，就是你的身體長期失眠，已經嚴重透支，就會啟動保護模式，進入‘強製充電狀態’，讓你必須睡覺。這種看似矛盾的轉變，本質上是大腦調節功能紊亂的表現。不知道我這樣解釋有說明白嗎？”
鹿南“嗯”了聲。
“但這種嗜睡常常伴隨著睡眠質量低下，因為這種強製性的睡眠往往停留在淺層快速眼動期。就像你整夜在給手機‘閃充’，看似充了很久，實際有效電量卻很少，所以纔會越睡越累，多夢疲憊。但你隻是多夢，並不疲憊對嗎？而且我記得你曾說過，你從小就是做夢了才睡得香。”
鹿南：“對的，冇感覺累，我這幾天睡得很沉很香，即使當下做的是噩夢，醒來後也覺得精神飽滿。”
“好的，我明白了。”言昕繼續說道，“第二，有些抗抑鬱藥確實會讓人想睡覺，但睡足後人會更疲倦，甚至會有‘宿醉效應’，早起後整個人昏昏沉沉頭很痛。但我給你開的藥並冇有這些副作用。你目前已經服藥兩個月，也一直都冇有不良反應，對嗎？”
“對，冇有。”
言昕輕柔的聲音從話筒那頭傳來：“第三，有些抑鬱症患者會出現反向植物神經症狀，簡單來說，就是一輛車有‘刹車’和‘油門’，但現在你的身體因為血清素和多巴胺調節異常，導致‘信號倒錯’，刹車變油門，油門變刹車，所以失眠變成了嗜睡。但這種情況會伴隨著其他信號倒錯，比如饑餓時厭食，吃飽了仍暴食，靜臥時心跳加速，興奮時卻疲憊。你目前有這些症狀嗎？”
鹿南搖了搖頭：“冇有，我除了嗜睡多夢，身體並冇有其他異常。”
“然後還有一種情況，”言昕繼續說道，“你這幾天的身體異樣和抑鬱症完全無關。”
鹿南靠著牆，有些疑惑：“和抑鬱症完全無關？那為什麼我會這樣？”
“你的身體出現了其他問題，比如你長期失眠很容易引起缺鐵性貧血，而缺鐵性貧血會導致缺氧性睏倦，人就會嗜睡，再比如甲狀腺功能異常也會導致嗜睡。鹿南，你今年體檢了嗎？”
“七月份體檢了。”
“但你的症狀是這幾天纔出現的？”
“嗯。”
“你先把體檢報告發給我看看，我現在給你的建議是，藥物應該是冇有問題，這幾天你可以繼續服用，然後回清江以後儘快來診所找我好嗎？”電話那頭有紙張翻動的聲音，“明天週二你能過來嗎？我想辦法給你空出時間。”
鹿南支吾著：“放假回去應該很忙，可能冇辦法請假。”
“嗯……我看看，國慶調休，隻有一天休息，那你週日一定要來，好嗎？早上你到了先去找羅姐，我們需要做一些必要的檢查。我那天還有預約，最起碼十點以後纔有空。”
“好的，言昕姐，還有……”她想說，還有我的夢也很奇怪。
“嗯？怎麼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冇有不舒服，就是……算了，還是等週日，我們見麵詳談。”
“好，你這幾天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就正常睡覺，工作，必要的話記錄觀察。身體有任何異樣或不適隨時聯絡我，聯絡不上我，就給羅姐打電話。”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言昕姐，再見。”
“週日見，鹿南。”
鹿南掛了電話，靠在牆邊發呆。
窗外的樹，葉尖尖上還掛著珠串，搖搖欲墜。
“南南，你剛說什麼？”
身後傳來林孟按的聲音。
鹿南嚇了一跳，梗著腦袋慢慢迴轉身。
房門開了一條小縫，林孟桉右手搭在門把手上，從她僵硬的身形還可以看出她躡手躡腳打開房門，生怕吵醒鹿南的模樣。
她擡頭看向鹿南，眼裡噙著淚：“什麼抑鬱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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