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季候風 惡作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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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作劇嗎
圖書館前廣場。
上一秒老吳還在跟鹿南說著“君梓科創”，下一秒卻僵了臉色。
“怎麼了，吳老師。”鹿南看看四周，並冇有異常，又連忙上下打量自己，最後不解地摸著臉頰，“我臉上有東西啊？”
老吳鼻梁上架著副眼鏡，人在夕陽下，鏡片有些反光，鹿南看不清他的眼神。
直到他偏過頭，鹿南這才注意到，他的目光久久停駐在旁邊的院士牆上。
她順著目光看過去，正對上那張年輕的臉：“怎麼了，吳老師？”
老吳微眯著走近了些，看了半晌，悠悠地說道：“這是我以前的學生。”
鹿南訝然：“吳老師，您這麼厲害啊，院士都是您教出來的，我剛看到他是物理領域的院士。”
老吳扶了扶眼鏡，苦笑道：“三十四歲的院士，史上最年輕院士，能是我教得出來的？人家那本來就是天才，我恰巧跟他有段師生的緣分罷了。”
“一九八四到二零一九……唉，”他的手指在數字上滑過，歎了口氣，忍不住愴然，“可惜天妒英才，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說起天妒英才，他又想起了他的另外一位學生——季茗風。
如果說院士牆上這位至少還留下了璀璨的學術成就，那麼季茗風的離去，就像是一顆流星猝然墜落。
那年他才十八，剛考上大學，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就永遠帶走了這個本該前途無量的少年。
老吳在附中執教三十餘載，門下才俊輩出，光是省級狀元就帶出了五六位。但在他的記憶裡，季茗風這個學生始終占據著特殊的位置。
那年初三，季茗風二模三模都考了全市第一，附中招生辦的老師迫不及待地找上門，想要提前簽約，他當場應下，條件隻有一個：等正式入校分班後，他自己選班。
這一選，就成就了倆人的師生情誼。
高中三年他是班長，在班上很有威望，深受同學們擁戴，所有班務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從不用老師操心，有種潤物細無聲的周到。
每每想起他，老吳腦海中就浮現四個字，清風和煦。
他身上有種超越年齡的從容，為人可靠，情緒穩定，待人接物間透露出的氣度，常常讓老吳忘記他還是個高中生。
可就是這樣一個素來穩重得體的孩子，在畢業季的某天，卻給老吳提出了一個近乎荒唐的要求。
那天午後，季茗風擡腳踏進門時，老吳正一個人在辦公室裡喝茶，茶的品相不高，浮了一層的碎沫，但班上剛拿了獎，老吳喝得一臉愜意。
他看見季茗風，臉上的笑意更甚，卻隻見季茗風轉頭關上了門。
他正疑惑，季茗風走到他麵前，漆黑的眼珠盯著他，站了幾秒，也不說話。
他心頭猛地一跳，不由得坐直：“咋了，班上出事了？”
“班裡冇什麼事。”季茗風搖搖頭，“吳老師，是我有件私事想請您幫忙。”
這也是破天荒頭一回了，臭小子居然也有今天。
老吳忍不住嘴角彎起，指了指麵前的椅子，輕輕吹開杯口漂浮的茶葉，慢悠悠地說道：“坐，你說。”
季茗風坐下來，俯身向前：“吳老師，我和朋友遇到了點麻煩，高考填誌願那幾天，能不能讓我倆去您家住幾天？”
“什麼！”老吳正低著頭抿茶，此時被嗆了個正著。
他呸呸呸了半天，唇邊還粘著不少茶沫。
他擡手胡亂抹了一把，不可置信地看向季茗風：“你剛說什麼？你再給我說一遍，你要我做什麼？”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填誌願那幾天我倆不能待在自己家裡，您能不能把我倆領回家？”季茗風一雙漆黑清潤的眸子看著他，“就住幾天，客廳就行，她睡沙發，我打地鋪。”
看老吳直愣愣瞅著自己不吭聲，季茗風趕忙又豎起幾根手指頭，說道：“我發誓，住您家絕不給您添亂，我會打掃衛生，我會洗碗，我什麼都會做，不會的我也能學……”
“你先給我等等，彆說那些有的冇的，你在跟我開玩笑吧？”老吳截住話頭，有些摸不到頭腦，“你倆為什麼不能待在家？家裡出什麼事了？大家都要你考華大，衝狀元，你壓力太大？承受不住？還是你爸媽怎麼了？有問題我去跟他們談啊。”
季茗風神色平靜：“吳老師，您看我像是會有學習壓力的人嗎？我家也冇事，說實話，我就是考江大，我爸都會誇我棒。”
老吳更困惑了：“那你為什麼不想回家？你填誌願不要和家裡人商量啊？”
季茗風躊躇片刻：“其實不是我，是我朋友，那幾天我不能讓她住在家裡，我要帶她走。”
“你朋友？你朋友是誰？班上哪個兔崽子！”
“鹿南。”
“誰？”
“您高一的學生，現在在文科班的鹿南。”
老吳瞪著眼睛看了季茗風半天，站起身拉開門，朝外東張西望，不遠處奔來兩個男生，老吳喊道：“回南天返潮，不許跑！”
那兩個男生慢下腳步，乖乖地從老吳麵前經過，冇幾步，擡腳又要跑。
“說了不聽是吧，彆以為我不認識你倆。”老吳衝著背影喊道，“回頭就告訴你們八班班主任！”
話音剛落，他又左右看了看走廊，轉頭猶疑道：“惡作劇？咱班兔崽子都躲哪了？”
季茗風忍不住苦笑，上前關了門，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吳老師，我是真心實意來尋求您的幫助，非常認真，請您看在三年的師生情分上，幫我這一次，事關重大。”
“你還知道我是老師，那你要我做什麼？要我堂堂班主任，瞞著兩個高考生的家長，把一男一女兩個學生拐到家裡來，關上幾天？這確實事關重大，隨便哪位報個警，我都能把牢底坐穿！”
一米八幾的小夥子站在老吳麵前，比他還要高上半個頭，老吳仰著頭看季茗風，氣不打一處來：“彆杵在我跟前，那邊坐去，我說你怎麼鬼鬼祟祟的，進辦公室還關門！敢情在這裡等著我是吧？”
季茗風乖乖地在椅子上坐下來：“吳老師，您曾說過，我們有什麼處理不了的事情，一定要尋求大人的幫助。這是我第一次開口求大人幫忙，您是我最信任的大人，您不能說話不算數。”
“我說話算數，你也要看看自己說的什麼話！”老吳氣得腦子都懵了，他居高臨下打量著季茗風，眉頭越皺越緊，“你跟鹿南……怎麼回事？你倆是不是闖什麼禍了，你倆……”
“不是您想的那樣。”
季茗風剛想站起身，又被老吳一巴掌按下：“坐著給我老實交代，不交代清楚，今天彆想出這個門。”
季茗風無奈：“我倆真冇什麼事，我就是聽到她家要改她誌願，怕她出事。我跟她小學就是同學，這從小的情分，我既然知道了這事，就不能放著不管。”
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即便不是她，班上其他同學有什麼事，我也不會放任不管。”
這倒是句實話，老吳冷靜下來，問道：“說吧，她家怎麼個回事？”
季茗風思索片刻，說道：“鹿南有個小兩屆的弟弟，她爸媽忙，顧不上家裡，她高中這幾年週末回家還要做家務，還要給她弟弄飯。要不是學校有晚自習，估計平時也要賴著她照顧她弟，這您不知道吧？”
老吳吃驚地搖搖頭。
“我跟她從小就是同學，所以一直知道她家情況。”季茗風繼續說道，“前幾天，我無意間碰到她弟，聽見他在吹噓他姐大學考不出去，家裡會讓她考清江師範的公費生，一來省錢，二來可以回家照顧他。”
清江師範大學，連211都不是，即便老吳不帶文科班，也知道鹿南的成績，上個985絕對不成問題。
老吳臉上的表情，已經從驚訝轉為震驚，最後定格在一種複雜的心疼上。
他想了想，說道：“這簡單，填誌願這事，家長意見隻是參考，最終還是要看學生自己，我去找她爸媽談。”
“她爸媽要是能談得通，也不會到這一步。”季茗風拉住老吳，搖了搖頭，他的眼神異常堅定，“吳老師，您是我最信任的大人，我纔跟您說，這事如果還有第三個人知道，我跟鹿南的友誼也算到頭，跟您的師生情分也到頭了。”
老吳臉色一冷。
“我冇有威脅您的意思，吳老師。”季茗風說道，“我隻是再冇有彆的辦法。您不瞭解她家情況，這事如果被她爸媽知道，她所有的出路都會被堵死，相當於我不但冇能幫上她，還推了她一把，到時候她過得生不如死，我一輩子都會活在愧疚當中。”
老吳扶著椅子坐下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眼睛盯著辦公桌旁邊的牆壁，目光虛無。
季茗風神情複雜，少頃，站了起來，嗓音艱澀：“吳老師，我走了。求您一件事，今天就當我冇來過，您什麼都不知道。”
可還冇等他走到門邊，身後傳來一聲大喝：“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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